咦,凤宁心里想着,那样会好吃吗?可惜最后这米丸子她没尝到。因为汤厨从那时起,再没离开过厨房,半点机会也没给她。
此次事件的结果是:听说龙二爷亲自到厨房审视了一番,最后亲自在房顶上捡到一只空碗。
第二天,凤宁的三餐,饭量菜量都翻了倍,某人还嘱咐小青给她传了话:“吃饱了,别惹事。”
直到很久之后,凤宁才醒悟过来,龙二爷以为自己这个弟妹是故意跟他抢吃的。
可她没留意,这只空碗暴露了原来她会武这件事。对龙家来说,她的失忆,更可疑了。
话说凤宁被龙二警告了之后,确实老实了一阵子。余嬷嬷每天都来看望她,也不知是为了监视还是折磨她,或者是被她折磨。
反正凤宁跟她一起这么干坐着不觉得欢喜,她想余嬷嬷也是不欢喜的。她感兴趣的话题余嬷嬷不太搭理。比如她以前的琐事了,她家里的事了,她相公的事了,余嬷嬷说的不多。可除了这些,凤宁真的跟她没法聊到一块儿去。很多时候,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不过凤宁并不是个没良心的,她会替余嬷嬷着想。比如“余嬷嬷啊,你年纪大了,这么干坐着累不累,要不我陪你逛一逛去?”她想着走一走看看风景也比看着这嬷嬷强啊。
结果余嬷嬷说:“为人媳妇,要有定性,哪能坐一会就嫌烦。”嫌烦就算了,还敢说她老?余嬷嬷心里不高兴。但说不诧异是假的,过去那个凤宁,心里有鬼,哪敢这般明目张胆吱吱歪歪的。
凤宁又道:“余嬷嬷啊,坐这么久,你饿不饿?”饿了就有理由招呼厨房来点点心之类的。
可余嬷嬷道:“这用了午饭才歇了一个时辰,哪里会饿?”
凤宁托着下巴,心想,她问错了,她该问她馋不馋的?不过问一个这么严肃的老人家馋不馋,是不是不太合适?
实在不行,凤宁只好又转回话题了:“嬷嬷啊,你跟我说说,那个有可能被我偷走的宝物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有多大?”
余嬷嬷喝茶,没答。凤宁又问:“那我会不会有同伙?我一个人就能偷到了吗?”
余嬷嬷拿杯子的手一顿,扫了她一眼。凤宁撑着脑袋,有些没精打采的摆弄着自己的杯子,她玩了会,突得坐直了:“嬷嬷啊,不如我们联手破案吧。我这么憋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情也不好。你这么累着,解决不了问题,心情也不好。”
余嬷嬷这次说话了,她道:“你快些把过去的事情想起来,便是帮了大忙,如今疯不疯,傻不傻的,破什么案?”她不信任这个三夫人,不可能给她机会摆布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已派人去请了高僧,到时做做法,驱驱邪。”她就不信了,灌药、作法、紧迫盯人……一直折腾下来,难道还拆不穿她的真面目。
做法?凤宁听了更觉得没意思,她索性趴在桌上装死,她不欢喜,她也不想假装欢喜。
过了好几天这样的苦日子,凤宁终于受不了啦,她决定要自己解决这事。如果没人愿意信任她,那她就干脆自己把自己做过的事翻出来,待找出了真相,把东西还给人家去。
她不求别的,如果真是她干的坏事那也得落个清楚明白,大不了认个错,改过便是。如今自己稀里糊涂,偏偏还要看人脸色过日子,这她哪能受得了。
不让回娘家这事她是看清楚了,不就是变着法儿的软禁她嘛,他们怕她一回娘家就跑了。
她不跑!她虽没了记忆,但是非还是分的,羞耻心还是有的。
这段在龙家,她也是有所觉,龙家确如余嬷嬷所说,就算不喜欢她,也确实没让她饿着冻着,没打没骂,还有小青这样的好姑娘照顾她。她观察了这府中仆役们的行事,都是有规有矩,端端正正,显出这龙府确是正派人家。所以凤宁分析,自己的遭遇应该确是事出有因。
这么一想,她渴望解开迷团的心就更盛了。她琢磨又琢磨,终是决定要迈出第一步,就是去她落河出事的地点好好瞧一瞧。
某日夜里,月黑风高,正是干些偷鸡摸狗勾当的好时候。凤宁躲过巡夜的侍卫,悄悄潜到府宅墙边,轻轻一跃,跳了出去。
她左右看看,侧耳倾听,觉得没人发现自己,呆了一会,想想这种情况,自己能把东西偷出来潜逃,也是有可能的。
凤宁转身奔向街市,跑了两条街,跃上了街边宅子的屋顶,几个纵跃,寻了个高处停下举目四望。这城建得方正,虽然很大,但方向对了,城门之处并不难找。
凤宁一早就打听好了,她受伤被寻回的地方,是南郊护城河的上流河道,叫凉河。凤宁想去那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往事记忆,或是寻回些线索什么的。
她的计划是,偷偷地去,再偷偷地回来。如若真能找出什么,待她查出了真相再与龙家说,不然无论她说什么,这龙家人都会觉得她在耍诡计。若是没找到什么,那她就当没出去过,这样省得龙家乱想。
凤宁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走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城门紧闭。
守城门的兵大哥跟她说,要等到卯时才会开门。凤宁一想这可不妙,她赶紧跟兵大哥求情,说她嫁到邻城的姐姐忽然生了重病,身边没人照料,她赶着过去救命的。
可兵大哥也没办法:“姑娘,这阵子管得严,你看此处可不止我一人守门,别说我做不得主放你,就是我能做主开门的,若放了你过去,可能饭碗就不保了。现在已近寅时了,等不了多久就能开门,你且再等等吧。”
凤宁眼巴巴地盯着城门看,表情甚是可怜。看这水灵灵的大美人这般模样,那兵大哥心一软,劝道:“别着急,你姐姐铁定不差这一个多时辰的。你一个孤身女子,这个时候出了城也不安全,你且先找个暖和地方坐一坐,一会城门开了,我第一个放你出去。”
凤宁看他确是为难,叹口气,点头谢过,转身走了。
她走了一段,看见个年轻剑客抱着双臂站在她不远处,以为人家也是等着出城,好心喊了一句:“这会子出不了城的,你别着急,要等到卯时呢。”
那年轻剑客似乎很惊讶。凤宁心想原来是与她一般不识规矩的,看来是外地人。她挥挥手,算是道别,然后自己低着头,一路走一路想,现如今是先回龙府呢,还是等城门开呢?
她琢磨了一会,龙府对她监管甚严,她跑出来一趟不容易,再者说她每天也就这大半夜的时候能摸黑出来,那城门怎么都是关着的,如此她现在回去等下回再出来还是会碰到同样的问题。如此这般,今日这么远的路不能白走,素性就今日把事情办了再说。
她这么一想,就信步闲走慢慢晃等城门开。
不经意走到一家客栈酒楼的门前,那里灯笼还点着,有光。客栈的门板全插上了,独留了半扇开着,让半夜里吃酒或是投宿的人知道这里还做买卖。
酒菜的香气从那客栈里飘了出来,凤宁摸了摸肚子,咽咽口水,可惜她身上没银子,不能进去。不然吃些好菜喝点美酒等城门开,倒也不错。
凤宁叹口气,靠坐在客栈的台阶拐角那,不能进暖和的屋里,便在外头耗着时间吧。
夜风习习,黑漆漆的长街上独坐着她一人,头顶上的灯笼映出一个孤独的身影。凤宁看着身边自己的影子,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记得。没关系,不打紧,她身康体健,总有一日,会找到真相的。她把头埋在腿上,抱着膝蜷成一团。没关系,不打紧,一切都会好的。
她鼓励着自己,慢慢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正有些昏昏欲睡,忽地一阵浓重的酒气袭来,夹杂着两个男人的粗嗓门向她逼近。
凤宁甚是警醒,一下便跳了起来。连退两步,定晴一看,原来是两个买醉的汉子从客栈里出了来,看见门口坐了个女人,竟然哈哈笑着,逼近过来伸手欲行轻薄。
凤宁再退几步,避开他们的脏爪子,皱了眉开口想骂,可一想深更半夜,她一孤身女子,无论如何都是于她不利,还是走为上策。于是她狠瞪了他们一眼,转头朝城门方向去。
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追了上来,一前一后将她的路堵了。
凤宁这下真怒了,她柳眉倒竖,叱道:“天子脚下,尔等待要如何?”
她跟前的醉汉脸泛红光,嘻皮笑脸,眼神十分龌龊:“姑娘夜半一人于街上游荡,难道不是寂寞吗?”
另一人哈哈大笑:“就是,就是,我们来陪陪姑娘。”
凤宁冷笑一声:“滚!”
醉汉脸色一沉:“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让老子滚,知道老子是谁吗?”
“猪!”凤宁面不改色,利落地回答。
“去你娘的!臭娘们欠教训!”另一醉汉亦已动怒,握紧拳头冲着凤宁的脸就打了过来。他拳大如斗,劲力如风,瞬间便打到了凤宁的眼前。
竟然是个练家子!
那醉汉拳头一动,凤宁便下意识地也动。她脚下一错,醉汉拳头到她面门时她头轻巧一转,素手一抬,闪电般地扣在醉汉的脉门上。
醉汉只觉臂上麻筋一痛,竟是整条胳膊动弹不得。
凤宁手一扭,脚下一踹,使得巧劲将那身形庞大的醉汉一抡,她口中大喝一声,醉汉已然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另一人一看,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摆了个开拳架式,围着凤宁走了半圈,然后猛地跃起,由上冲下地向凤宁连击两拳。
凤宁不及细想,依着本能身形一弯,柔若无骨地扭转腰身,脚下一错,竟然无需跃开便躲过拳头。她顺着对方攻势,手腕就着对方手腕一转,扣住腕脉,将他整个往前一拖,同时一抬脚踹在他的胯下。
那人惨叫一声,滚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抱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
凤宁双手叉腰,又踢他一脚,学他刚才那般说话的语气,喝斥道:“给脸不要脸,敢欺负姑奶奶,知道姑奶奶是谁吗?”
那人挣扎着抬头,哑着声音问:“是谁?”
凤宁一怔,还真问了?她一扬头:“不告诉你!”
这话说完,似听到一声轻笑。凤宁察觉身后有人走近,转头一看,是刚才城门那遇到的年轻剑客。她正待说话,先前被摔在地上的醉汉却趁这个空档冲着她扑了过来。
凤宁眼角瞥到银光一闪,心中一惊,却已来不及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剑客一扬手,瞬间拔出了背后的长剑一甩,剑”嗖”的一下向那醉汉射去,却是剑柄在那醉汉手腕重重一敲,击落了他手上的匕首。
凤宁呆了呆,心里想着自己若也是这样出手,是否能做到只用剑柄击人?她不知道,但却知道这个剑客是个高手。因他出剑不但击中,且力重千斤,方能将匕首击落。这看起来简单,但绝非易事。
那剑客一击得手,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捡他的剑。醉汉被那长剑打得坐在地上,蹭着地慌忙往后退。
凤宁上下仔细打量那剑客,他双目有神,面若温玉,衣裳整洁,一看便知用料上品。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剑鞘剑把都擦得锃亮,脚上的靴子也干干净净的,与那两个意图欺负她的家伙还真不一样。
如此看来,他与那二人该不是一伙的。
凤宁安下心来,冲那剑客一抱拳:“多谢大侠。”
那剑客也打量了她,然后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凤宁摇摇头,低头一看地上那两人想跑,喝了声:“不许动。”
那二人真是立马僵住,暗地里互看了一眼,而后猛地回身朝凤宁攻了过来。他们想着借攻为退,伺机逃跑。
凤宁不慌不忙,挫掌相迎,那剑客也踏前两步,截住其中一人。
两人合力,用不了几招,把那两个醉汉教训得哭爹喊娘,再不敢跑,只跪在地上喊饶命。
凤宁想了想,道:“这两个不是好东西,不能就这般算了。”她过去踹了他们一脚,凶巴巴的道:“爬到那桩子那。”街市边上有两个大木桩子,该是买卖人家栓马停车、挂灯笼、展旗等之用。
那两人慌张地互看一眼,还真是爬过去了。
凤宁又道:“脱衣服。”这下两个人不动了,凤宁一抬掌做势要打,再喝了句:“脱!”
两人一抖,飞快地把外袍脱了。凤宁转头看了眼那剑客,他皱着眉似乎不解她的用意。凤宁冲他道:“这位大哥,帮个忙行吗?”
剑客慢吞吞地挪步过去,凤宁把那两人的衣服撕成布条,交给剑客:“麻烦大哥把他们绑起来。”
剑客没接,看看那两人又看看凤宁。
凤宁皱起眉头,一指那两个醉汉:“他们当街欺负妇人,无耻无德,这也就是遇到了我,要是换了别的弱女子,可不就遭了殃?再说了,我们也就撞见这一次,说不得他们之前干过多少坏事呢。就让他们在街上示个众,若有知情者见了,报官拿下他们,可不也是件好事吗?”
那两人闻言哇哇大叫,说自己是良民,如今是喝醉了云云。
那剑客却问:“姑娘既是苦主,为何不自己报官?”
凤宁一愣,心道若是自己报官,惹来麻烦,那龙家上下岂不是更得怨她。凤宁一个劲摇头:“我赶着办事,可没报官的工夫。”
那剑客看她半晌,忽又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在外县看过他们的通缉画像,还真是干了许多令人不齿的坏事。”
那两人听了这话一哆嗦。凤宁看他们反应,大喜。竟是这般巧吗?她逮着了坏人,为民除害!凤宁甚是欢喜,不禁雀跃:“如此甚好!甚好!我此番出来,也不算空手而归!哈哈!当真教人欢喜!”
剑客撇了撇眉头,似觉得她反应有趣,既意外又好笑,憋得表情有些古怪。他轻咳两声,看了看那只着了中衣坐在地上的两人,对凤宁道:“你背过身去,走远两步。”
“为何?”凤宁狐疑的看他。
那剑客却是挥挥手催她快点。凤宁想想,依言走远两步,背过身去了。
然后她听见那剑客与那二人说:“把裤子脱了。”
凤宁“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听得身后那两人咿咿呀呀的挣扎抵抗声音,然后又听几声惨叫,像是被打了,接着身后安静下来,悉悉嗦嗦的似在脱衣。
再然后,又听剑客道:“把胳膊伸出来。”
凤宁很好奇,伸胳膊干嘛呢?她偷偷转头看,正看到那剑客用剑在那两人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他没看凤宁,在两人嗷嗷的惨叫声中却说了句:“他们没穿裤子,你别偷看。”
凤宁赶紧把头转回来,可在他这话里还是下意识一瞟,已经看到了四条白花花的肉色大腿,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嘀咕着:“你未提醒我还瞧不到呢。”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于是大声道:“这位大哥,帮我多踹他们两脚。”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嘭嘭”的几下踹人的动静,两个醉汉又是几声呼痛。凤宁觉得痛快了,开心笑了起来。
原本这是一个凄苦的月夜,现在似乎却变得有了些趣味。凤宁看着自己的脚边被月光映出的影子,好生安慰自己一番。你看吧,其实事事皆有转机,莫沮丧莫泄气,定会有机会找回自己的。
如此一想,心中轻快起来。凤宁背着身等啊等,晃着身子默默哼着小曲。啊,这是在哪儿听过的小曲儿呢?不记得了。管它呢。
这时听得身后剑客大哥对那两人道:“你,用他的血在他身上写‘我们是通缉要犯’,你,一样,用他的血在他身上写‘请将我们送官’。”
凤宁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心里头的小曲儿未停,只觉这位大侠当真又仗义又有趣。
最后两个意图不轨的醉汉光着腿,穿着写着自首的血衣被吊绑在街市里的木桩上。凤宁捂着眼从手指缝里偷偷看,觉得这个处置方法真是极好。
“又看?”那剑客一转身就发现凤宁的举动,似没料到她这般调皮,颇是无奈的轻声斥她。凤宁嘻嘻笑,毫不吝啬地夸赞:“这位大侠,你真是大好人。”
剑客扬扬眉,他立在月光下,整个人显得甚是俊雅潇洒。
不过凤宁这个有夫之妇显然没注意到这个,她冲他挥挥手告别:“我得走了,大侠,后会有期。”
不待剑客回应,她已连蹦带跳地朝着城门方向去了。
凤宁此时心情大好,站那等着城门开也不觉辛苦。过了一会,卯时到了,守门兵士将城门打开,凤宁跟着踩着星光上农的庄稼汉们一起出了城。
她走了一段,却是不识路,于是拉了一位农夫问:“大叔,凉河是往哪儿走?”
农夫给她指了道,凤宁一路小跑的便去了。又行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条湍急的大河。
凤宁站在高高的河岸边,看着急流的河水,脑中忽然闪过没顶的黑暗,冰冷河水将她往下冲卷的情景。她闭上了眼晴,身形晃了一晃,一下子晕得厉害了。她赶紧蹲了下来,埋头抱膝,等那阵眩晕过去。
再睁眼时,眼前景物不变,而她两腿还有些发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河道使劲回想。可惜,这次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四周暗得吓人,天还未亮,只有月光将这个地方照着惨白惨白的。凤宁觉得自己心里也惨白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