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给她翻身之前先照张相。”
说着他掏出一架旧相机,从头顶和左右两边共拍了三张照片。营林署巡视员这才蹲到尸体的侧面,拂去尸体肩头上尚存的那点儿积雪,把手插进被压倒的山白竹之间。
“已经变硬了。”
“肯定是冻住了。”
“那是肯定的。不过只要人死了,不冻也会变硬的。”
营林署巡视员搬着她的肩,户籍警察抱住她的腿脚,把她的尸体翻了过来。
纯子的脸庞从雪中缓缓露出。就在看到她的相貌的那一刻,所有在场的男人们都一下子紧张起来,随后不由得悄悄咽下口水。
纯子的脸上毫无血色,简直就像连最后一滴血都凝冻了似的。惨白的前额上垂落着几根头发,紧闭的双眼隐在长长的睫毛之下。小巧圆润的鼻子白皙得仿佛透明,而稍微有些兜齿的双唇则呈紫色。可能是她自己咽气前无意识中拉开了衣襟,丰满的胸口裸露着,同样也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在透过树枝斜射进来的夕阳映照下,她右半边的脸颊处于阴影里。这令她的面容看上去不但美丽而且更显出稚气、娇嫩。虽然大家都知道她的死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她的样子实在令人不由得感到她是在彰显自己还活着。好像自从她埋在雪中后时光就此停滞不前,这两个月时间完全没有任何损耗一般。她的的确确比活着的时候更漂亮、更艳丽夺目。
“没错,就是这个女孩儿。”
“你看过她的照片?”
“是啊,以前。”
“长得真漂亮啊。”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们说她今年十八岁。”
“才十八呀……”
男人们在雪中围成一个圆圈看着纯子。而纯子则好像知道会有这一刻似的,闭着眼睛,鼻尖微微上翘,仰卧在那里。
“因为一直埋在雪里,所以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沿着纯子的身形,周边的雪被堆成了一个人体模型,现在表面的雪已经有些冻结了。
“要是发现得再晚点儿的话,雪一化,说不定就该烂了。”
那只露在雪外面的已经变色肿胀的左手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虽说日照时间尚短,但白天山坳里的阳光毕竟已经显示出了春天的来临。
“幸亏她趴着,脸没变。”
“是啊,幸亏她的头是朝着山谷一侧的。”
死的时候,纯子是否将这些都计划好了,对此已经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很明显,纯子绝对是故意将手套、香烟、火柴、手绢、安眠药的瓶子等这些身上最后带的一点东西扔在自己周围,然后才趴在其中的。可能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缓解独自一人上路的孤独无奈的吧。
男人们将纯子的身体重新还原成刚才俯卧着的状态,然后再把她稍稍露出来的右脸颊用山白竹下面的干燥的雪粉埋上。
“还是用草帘子盖上点儿好吧?”
“也是。”
营林署巡视员往尸体上扬了一层雪,然后把用雪橇拉来的草帘子盖在上面。纯子的身体基本上都被草帘子盖住了,只剩下脚上白色皮靴的一角还露在外边。
“好了,明天再来。”
户籍警察好像对纯子也像对在场的男人们说道。他们四个人站起身来准备往回走,重新又转回头来看了看雪中的草帘子。太阳已经躲到雄阿寒岳的山脊那边去了,夕阳的余晖将雄阿寒岳上的积雪表面映成鲜红一片。
“需不需要做个什么标记?”
“不用了吧。”
“可如果今天晚上再来一场雪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埋住。”
“已经四月中旬了,不会下那么大的雪了吧?”
“就在这棵大白桦树上方的位置。记住这个就行了。”
他们四个人一起看向伸展在山谷一侧的白桦树那弯弯曲曲的树枝。树枝尽数伸向树木稀疏的山谷一侧,树冠下就是湖面半遮半露的积雪覆盖的阿寒湖。
“走吧。”
男人们一个跟着一个摘下帽子向纯子的尸体行了个礼后走上山道。
“她为什么会寻死呢?”
营林署巡视员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
“可能是因为男人吧。”
“来找她的人说过,虽然她还是个学生,不过是个画画的。”
“那说不定是因为哪个方面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清楚。”
他们边说边走,并不是回头看向山坳。
“明天几点开始验尸?”
“据说她的家人今天晚上要坐夜行车从札幌那边出发,明天一早到钏路,然后再坐吉普车上山,估计怎么也得到明天中午前后才能赶到这里。”
“她的家长看到了那种情况肯定会吓一跳。”
山坳深处一群鸟结队振翅飞翔着。黑色的阴影遮盖住与山坳相连的山脊。
“那些讨厌的鸟,会不会去叼她的尸体?”
“已经盖上草帘子了,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大家点头表示同意这种推测,拉着雪橇朝着湖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