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让她羞愧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只觉得回家的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在浑浑噩噩之中便到了。
萧九韶还没回来,这样的房间,似乎就连空气都是冷清的。她进浴室洗了个澡,可是即使把热水调到最高温,却觉得仍然是全身冰冷,似乎永远暖和不起来了。
她披着毛毯缩在沙发上等,等着等着就开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寻找到一丝温暖,睁开眼便瞧见近在咫尺的那两颗小痣,衬着白皙的颈项,像是要发光一般。褚青蘅埋首在他的肩头,呢喃道:“你总算回来了……”
萧九韶皱着眉:“下次别睡沙发,会着凉的。”
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正要伸臂去关掉床头柜上的台灯,便被她一把拉住衣领。他一下子没站稳,差点压在她身上,幸好及时撑住了。
褚青蘅迎上去,用一种极为煽情的方式舔了舔他的嘴唇,舌尖撬开他的唇齿。萧九韶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很快夺回了主动权。褚青蘅搂着他的腰,可怜兮兮地撒娇:“你要留下来陪我。”
萧九韶拍了拍她的背:“别胡闹,我没有准备——”
褚青蘅支起身,一颗颗地解开他身上衬衫的扣子:“我不管,再说你妈妈也把你交给我了。”萧九韶还待问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她在喉结上轻轻一咬,不由得在咽喉间溢出低沉的呻吟。
褚青蘅对自己的表现也没底,但是她横了心要做一件事,也就像着魔一样。她解开他的皮带的扣子,把整根皮带都抽了出来。她大约能够想到他的心情,光是看他脸上挣扎的神情便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应当和死了老婆又中了五百万那样复杂。
她松开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安全期,不用担心。”
萧九韶沉默片刻,轻声道:“这次海难,我很幸运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可是有很多零碎伤口。”他自己解开了衬衫剩下的几颗扣子,露出了上身的肌肤,不少部位都有细细的伤疤,“按照真皮层受损的情况来看,这些疤痕都难以去除。”
褚青蘅抚摸着他的伤痕,有些摸起来已经很平滑了,有些却还有点凹凸不平:“你这么说肯定不是要从我这里寻求安慰的。”
“是。”萧九韶道,“我会找暗花讨回一切。”
褚青蘅轻轻地亲吻着他身上的痕迹,每落下一处亲吻,就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渐渐紧绷。萧九韶张了张嘴,似乎要呻吟出来,却只是无声的,连一贯冷淡的表情都开始迷乱。他深深地看着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睡袍被扯开扔到一边,他模仿着她刚才的动作,亲吻着她的肌肤。褚青蘅在他身下微弱地挣扎,轻声低语道:“不要了,不要,我只要你。”
萧九韶只得用手臂制住她的挣扎,却又怕弄疼她而不敢用力:“乖,别胡闹。”
可是她只需要疼痛,让自己感觉到还活着的疼痛,让她可以忘记掉遗体火化那一刻凌夫人昏倒在她面前的情景,让她觉得不再这样冰冷到骨子里。她不需要初夜那迷醉的感觉。
当他进入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想要的痛苦。褚青蘅用小腿勾住他的腰,轻轻喘着气:“我很好,你继续吧。”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明明表面如此平静,内心的野草却肆意生长——她需要被毁灭,然后重生。而他是温暖的,是活生生的,他们交缠在一起,手指紧握着手指,她是荒村野店里的妖,靠着吸取他身上的人气而活下去。
突然,她的眼角掉下泪来,心脏外层的冰壳皲裂,那种麻木感也似乎开始融化了。
萧九韶捧着她的脸庞,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他占有对方的动作却未见如此温柔。绝望总是会互相传染,他脸上表情迷乱着,似有失态,只是仅剩有的理智让他没有发出声音来。
若要总结一句话,就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床单上面有血迹和液体混合在一道,可以直接报废了。房间里只有台灯是开着的,灯光昏黄幽暗,她像大爷一样端坐着,看着穿着睡裤裸着上身的萧九韶收拾残局。
只是她这样干坐着很无聊,趁着他换好新床单的间隙,伸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拍:“嗯,你表现挺好的,不管哪方面。”
萧九韶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说的安全期是骗我的?”
“算是吧。”
萧九韶看着她,隔了片刻才隔着被子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看来你又忘记上次我是怎么教训你了。”
“你敢!”褚青蘅抬腿踩在他的膝上,“你敢这样,我就再不理你。”
萧九韶伸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往后一拉,褚青蘅险些被他拉得摔到地上:“你放手。”萧九韶依言放开了,又转身往外走,褚青蘅在他身后问:“你干什么去?买药?”
萧九韶回过身来,在她的额头上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我去放洗澡水。”他拎起那一团弄脏了的床单,忽然又回过头来,“……你的心理疗程还要继续。”
“还要继续多久?”
“你说呢?”
褚青蘅一手托腮:“按照言情剧的套路,我应该回答一辈子这么久。这个答案你喜欢吗?”
“……我都快被你感动了。”萧九韶又从浴室转了回来,和她面对面触膝而坐,“你的沐浴露是什么怪味道?很熏眼睛。”
“是松脂的。”褚青蘅得意扬扬地道,“不用这么夸奖我的,我知道自己品位很好。”
他直接把她裹着的被子扯开,勾住她的膝弯,一把把人打横抱起:“下次你心情不好再做奇怪的事情,我不会再奉陪。”
褚青蘅故意曲解他:“可是这种事情,你不奉陪难道要我找别人?”
她进入满是泡沫的温水中,深呼吸几下,确定自己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没有什么问题了。调节心理的方式果然有很多种。她一边自说自话介绍这个按摩浴缸,一边宣传自己的光荣事迹:“这个浴缸是我从谢允羸那里虎口拔牙夺下来的,像他这种爱享受的人,看中的东西都很好的。”
萧九韶踏进浴缸,闻言哼了一声,没接话。
褚青蘅转过身道:“别总是哼来哼去,跟奓毛的公猫一样——哇啊,你干什么?”她侧过头,看着自己的肩胛上的齿痕,“你竟然狠得下心来咬我。”
萧九韶在水雾弥漫中闭上眼,睫毛湿漉漉的,纤毫分明:“有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你。”这句话的潜台词自然是“咬你一口还算轻的了”。
褚青蘅趴在池子边上,舒舒服服地叹气:“对了,我今天遇到你妈妈了,我觉得你们母子就是为支持遗传学家的理论而生的。”
遗传学有一条理论,高智商的儿子背后一定有同样高智商的母亲。如果这位是她未来的婆婆,那可真是不得了,恐怕她连说个谎都得打一百遍草稿。
隔了一会儿,萧九韶睁开眼:“没关系,就算看出你说谎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也不会揭穿你。”
就是这点太讨厌,她连一点心理活动都不能有了吗?
萧九韶伸手从她的肩上开始往下按,手劲不轻不重刚刚好:“现在还会不舒服吗?”
“第一次总会有点疼,这又不是你的技术差。”褚青蘅忙趴在池子边坐好,接受按摩服务。现在的气氛实在太好,她想起前几日她想参与暗花这件事被他拒绝过一次,但是现在趁着正和谐的时候拿出来提一提、撒撒娇说不定他就会答应。谁知才刚说了半句话,便被萧九韶打断:“不行。”
“为什么?”褚青蘅一下子转过身来,差点闪到腰。
“你在我身边,我都不能安静地做事。”
“这就是你的事了,你应该先学学怎么自我控制。”
萧九韶捧住她的脸颊,认真地问:“你觉得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性格古怪,为一点小事就要怄气,也不是说他情商低下,其实他为人处世都很成熟,只不过就是不愿意去刻意讨人喜欢。
可是这些都是缺点吧。
“说不出来是吧?”他眯了眯眼,“是有主见。”
褚青蘅思索片刻,觉得从道理上她是说不过他了,便转而走撒娇路线:“我们的关系都这么深刻了,就连这点事你都不愿意跟我共享?你明明知道我很在意的。”
萧九韶沉下脸:“所以你觉得我必须把任何事都向你汇报?”
褚青蘅被他说得一愣,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愤怒的心情:“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他眸光冷冽,“我很想问问你到底把我看作什么?当你需要为某种目的铺路的时候,就会给我一点好处,之前是为了找我打探消息,假装吃醋查岗,我还觉得高兴,可是后来事实是什么?现在你又利用我们的关系对我提这样的要求,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褚青蘅只觉得热血冲脑,直接从浴缸里站起来,拿起边上挂着的浴巾裹住身子,还扯了另一块浴巾朝他劈头盖脸地扔过去:“萧九韶,你这浑蛋!”
明明之前气氛还温存得一塌糊涂,转眼间她就恨不得亲自上阵揍他一顿,当然她就算被气昏头了也有自知之明,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她哆嗦着穿好衣服,直接冲出房间,穿过客厅,打开门冲了出去。
等到下了楼,她才想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房本上写的是她的名字,为什么她跟萧九韶吵架她就自己跑出来?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他被赶走吗?
褚青蘅摸摸口袋,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不然还可以打车去附近的烧烤夜市。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高层楼房,又觉得烦躁:这样转头回去实在太憋屈了。
她走着走着便走出了小区,门口的保安看见她,也只识趣地说了句:“这么晚还出门啊。”褚青蘅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开衫,匆匆而过:“睡不着,出去随便走走。”
她走在街上,很快便走到十字路口,前方的人行信号灯是绿色的,她正要往前走,一辆黑色的跑车突然从面前弯过来,差点撞到她。她目送着那跑车在面前歪七扭八蛇行了一段,突然撞在中央护栏上,不动了。
褚青蘅猜测车主多半是嗑药或者喝醉了,她惋惜了下没有带证件,不然上去吓吓人也好。她颇有闲心地绕了一段路,一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7-11,她借用电话报了警,才慢慢往回走。出门的时候满怀愤怒,可是走了这么多路,这气也渐渐消了。走回头路的时候才发觉,她居然走得这么远。
非理智的时候做的事总是有点失水准的,褚青蘅开始思考是不是也该反省下自己。她总仗着自己在爱情里占有制高点,而忘记对方的感受,这点毕竟是她做错了。明明彼此之间并不该存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却总是造成这样的误会。
她好不容易走回小区里,忽见最前面的那幢楼里的灯闪了闪,忽然全部熄灭,整个小区都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走到自己家那幢楼下,在楼下的可视电话按了物业的号码,开始怎么按都是忙音,后来终于有人接起来了,听声音那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背景声里也有人不断解释着临时断电是因为附近的电路临时检修,马上就会恢复。
没有电,电梯也暂时不能使用,小区配备的发电机功率小,只能照应到基本的照明。
褚青蘅对此深表理解,说了几句话便把电话挂断了。
也是,这个时候深更半夜的,谁还会跑来跑去需要电梯呢?那种通宵夜班的人都还没到回来的点。
她回想了下整整二十层的楼梯,最后还是决定等电路恢复正常再上去,便坐在楼下玻璃门外的台阶上。
前方的应急灯光是乳白色的,草木上的飞虫不断地朝着光源飞去,撞在灯罩上发出轻轻的响动。
她看得出神,忽听背后玻璃门“哗啦”一声开了,她转过头,只见萧九韶穿着长裤衬衫,衬衫下摆都是皱巴巴的,一看就是衣冠不整。
隔了片刻,萧九韶走到她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下来,轻声道:“对不起。”他的气息还有点不稳,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褚青蘅想不好他到底干什么去了,这分明是剧烈运动后的样子。
萧九韶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褚青蘅决定顺着他给出的台阶下:“其实也怪我,总是挑这种时机,像是故意利用你一样。”
萧九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有些湿润。
褚青蘅又问:“你怎么气喘吁吁的?”
“我刚才下来找你,发觉断电了,又在这附近没找到你,以为你回去了,就走了安全梯,结果你没有回来,我很担心。”
她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看来电一下子都不会来了,我们上去吧。”
萧九韶任她拉着。褚青蘅走了两层,就对头顶上无限盘旋的楼梯绝望了:“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萧九韶二话不说低下身来,把她背起来往上走。他的后颈还有湿漉漉的汗水,他的脚步挺稳,伏在他的背上也没有觉得很难受。
褚青蘅也不知道到了几楼,只听见楼梯间回荡着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其实还没完全复原,现在还要多负担一个人爬这么高的楼梯,这样对他实在是太苛刻了。她趴在他耳边说:“好了,我之前跟你闹别扭呢,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萧九韶的脚步一顿,然后回答:“我背你。”
“真的不用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褚青蘅想下地,便轻微挣扎了一下,结果被更用力地托住。他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用力挣扎,反而白白消耗他的力气。褚青蘅真的觉得他们这恋爱谈得跟精神病院爱情故事一样,来来去去每次吵架有分歧都不是因为她不够温柔体贴,也不是因为他有了二心,而是因为一个叫暗花的人。这实在是太扯淡了。
“其实我刚才想了很多问题,我想我们真不该为暗花而争执。”褚青蘅轻声道,“我的生活和感情,被一个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是否真的存在的人毁掉,真的太不值得了。关于这点我也必须跟你道歉,对不起。”
萧九韶笑了一笑:“没什么。”
“还有,其实我是安全期,这是真的。”
“……不是也没有关系,我会负责的。”
现在是生活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你情我愿的事谁还在乎负不负责。不过这句话褚青蘅知趣地没有说出来:“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接受你把我排除在整件事之外,就算你不想带着我,但是我非要跟着你,你又能怎么样?你现在的身份这么尴尬,有很多不能做的事,你应该还缺少一个助手吧?”
萧九韶见她绕来绕去又回到原来的思路上,只得挫败地摇摇头:“如果我能看到你的大脑构造,我一定要打开来观赏。”
褚青蘅道:“为什么?我倒觉得我这个想法才是人之常情,就算我可能无限接近真相但是永远触碰不到,我也要去试试。”非要做个比喻的话,她就是少年漫画里的热血少年,而萧九韶就是那个老气横秋长叹“方向错误再努力也不过是错得更离谱”的配角。
“说实话,在出发之前,我并不认为一定能抓住暗花,反过来,我想暗花也没有把握能置我于死地。”萧九韶平稳的语调突然有了一丝波动,“可是我最不能原谅我自己的事情就是,当舅舅他发出信号让我们驱散所有游客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他。那个时候,他已经处于暗花的挟持之下。”
“我已经失去舅舅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而你,是我的软肋。”
褚青蘅回到房里,开始整理行李,她把要带的东西精简又精简,正好装进一只背包里,就连前年买来想参加登山社团的活动,却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最后一直躺在鞋盒里的GEOX也翻了出来。
她整理好东西,又不敢就此睡过去,生怕第二天醒来一看萧九韶带着东西离开了,她再去找人也得费不少时间精力。
她只能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打盹。总算到了后半夜,她被关门的声音吵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只见萧九韶从客房里出来,背后背着登山包。她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五分。
她利落地把背包背上,走到玄关穿鞋。
萧九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妙地挑了挑眉,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萧九韶走得很急,也没有等她跟上来的打算,褚青蘅只得疾步跟上,实在跟不上了就小跑。
萧九韶走了一段路,正好一辆出租车经过,他招手拦车,顾自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
褚青蘅也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只听他对司机说:“到火车站。”
以他现在的尴尬身份,的确是只能坐火车或者长途汽车。这次东太平洋失事后的幸存者并不多,其中绝大部分她都认识,就凭这点,萧九韶掌握的信息应该不会比她多,她有信心。清晨的路上没有什么人,一路到火车站都没有花多少时间。
早上火车站卖票的窗口还没有开,倒是已经有黄牛在活动。
萧九韶拿出钱夹来要买票,被褚青蘅抢先一步:“去新市,两张票。”
萧九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那黄牛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收了钱把票交给她,还笑嘻嘻地问:“小两口吵架呢?”
褚青蘅捏着车票:“我知道你目前最怀疑的人是沈逸,他就住在新市。”
萧九韶看着她,像是被她这股倔强劲儿给折腾得有点困惑:“你真的没有必要去。”
“我就是要去。”
他似乎彻底被她击败了,叹了口气接过两张火车票:“走吧。”
褚青蘅暗喜,和他并肩而行:“你要早点妥协,就不会这么挫败了。”
去新市的火车中途停靠,他们很快上了火车。褚青蘅一晚都在暴走折腾,根本没睡,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坐在位置上很快就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火车正巧开进长长的隧道,车厢里一片漆黑。她动了动,只见萧九韶原本闭着的双眸也睁开了,他坐直身体,舒展了下双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中午了,去餐车那边吧。”
褚青蘅跟着他穿过人群,往餐车的方向走,萧九韶开始还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地走,突然脚步快了起来,褚青蘅不由得也加快脚步,一边还回头去看,只见后面并没有人在跟踪他们。她正要发问,只见萧九韶又放慢了脚步,偶尔往车窗的位置看上一两眼。他一看,她就不受控制地也跟着看,最后还是什么异常状况都没看到。
褚青蘅一头雾水,只好紧紧地跟在他之后。
此刻火车开始进入中停站,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萧九韶在餐车买了盒饭,分给她一盒,转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褚青蘅问道:“你之前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回答。
很快地,经停的十五分钟过去。他把吃完的盒饭收好,扔进垃圾箱,又往回走。褚青蘅对火车上的盒饭本来就十分倒胃口,再加上也不是太饿,随便挖了几口饭便作罢。耳边的闭路广播正不断播报着即将开车的信息,在一声汽笛之后,车身有轻微的晃动。
萧九韶忽然疾步朝车门冲了过去,在拥挤的人群中快速穿行。褚青蘅这才看到,人群里有几个陌生人耳边带着收发器,似乎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咬咬牙,也不管有没有撞到人,紧紧跟在萧九韶身后,幸好他在前面已经冲开了一条路,她要挤过去也不算太费力。
终于,萧九韶冲下了车门。褚青蘅被人挡了一下,也不管不顾地踉跄着跳下去,车厢门在身后关闭,火车加速前往下一个经停站。褚青蘅回过头去,只见那几个带着收发器的男人贴着车窗,不断地说着什么。
马上还会有人来围追堵截。
褚青蘅立刻想到,便也顾不得在意刚才自己跳车下来是不是扭伤,便跟着萧九韶跑向楼梯。自动扶梯上有很多人,他选择了楼梯,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跑。这可苦了褚青蘅,她背着包,不但要追着前面的人,还要思考清楚目前的状态。
她唯一可以清晰地认识到的就是,萧九韶在刚才是想甩掉她的。
她回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就算是无奈叹气,也没有承诺过要带上她,这样一想,便越觉得愤怒。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
这样一路跑到楼梯顶端,只听身后人声更为嘈杂。褚青蘅回头一看,只见穿着铁路制服的几个工作人员都纷纷跑上来。
褚青蘅不敢再多想,只得用最快的冲刺速度拼命地往前跑。幸好她这几年一直都在健身,还不至于负重跑一段路就跑不动了。
他们出了火车站,萧九韶脚步微微一停,看了上方的路标一眼,果断选了一个方向。
褚青蘅跑得像得了肺气肿一样,不断喘大气,忽然萧九韶转过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拖着她跑了一段路,在下一个岔道口停了下来,指着一个方向:“你往那边。”
褚青蘅反手拉住他,控诉道:“我为什么要照你说的做?我不觉得还可以再相信你!”
萧九韶皱了皱眉:“快点,没有时间了,等下我们在下一个路口等,我去甩掉他们。”
褚青蘅心里天人交战,她其实对他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底,而后面的人也很快会追上来,以她的体力和速度,跟男人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她想了想,威胁道:“我要是发现你骗我,我就去报警!”
萧九韶“嗯”了一声,几步跑到铁栏杆前,单手一撑,人已经落在了栏杆外面,很快就在人群里没了影。褚青蘅只得按照他指的路走,那些追赶的人目标不是她,一个人都没有追过来。她心下忐忑,就怕他不出现。
如果他不出现的话,她只能搭乘火车自己去新市。沈逸是幸存者之一,萧九韶总会去那里,她只要有耐心也能等到人。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失去了主动权。
她很快就到了约定的路口,左顾右盼一阵也没有看见他来,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又上当了,就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抓住她的手腕往后走去。
褚青蘅初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只见他压低着帽檐,连衣服也换了一套,穿着牛仔裤和T恤,外面套了件格子衬衫,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萧九韶叹气:“就你这种反应和警惕程度,还说不会给我添乱?”
褚青蘅忍气吞声:“我会改的。”当然她现在开始苦学,也追赶不上萧九韶的进度了,有些能力是天生的,所以不管她怎么折腾恐怕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萧九韶拉着她穿过路口,拐进一条有点杂乱的小路,在一家小旅馆前停下来。他一边打开背包,一边往里走:“早点休息,明天赶四点半的那班车。”
褚青蘅愣了一下,问:“早上四点半?”
“不然你觉得呢?”说话间已经走到前台,萧九韶居然从包里拿出一张证件来,“一间大床房。”
褚青蘅也同时道:“一个标准间。”
他们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重复了一遍:“大床房(标准间)。”褚青蘅只觉得内伤,就暗花这件事他们怎么就培养不出这样的同步率?
前台登记的女孩子连头也不抬,不耐烦地道:“你们商量好了再说。”
萧九韶又叹了口气,压了压帽檐,回过身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标准间的床太小了,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不方便?不方便什么?
褚青蘅瞪了他一眼,决定还是闭嘴。
他拿回证件和房卡,还是搂着她的肩,一直拐过弯弯绕绕的走廊才松开:“这是汽车旅馆,你来要标间?真让人印象深刻。”
“汽、汽车旅馆?”褚青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Motor Hotel不就是连锁酒店?”
房间很快就到了,萧九韶把房卡插进感应区,头也不回地说:“那就换个说法,情人旅馆、钟点房。”
“为什么要来这里?”
“既然能在这个片区开张,就很少会被检查。”
褚青蘅四处张望了一下,总觉得这种环境有点奇怪,不过在逃亡中,也不能对住宿要求太高。她正要跟着萧九韶走进房间里,忽然手臂被人拉住。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妆画得有些浓的女孩子,斜着眼看她:“多少钱?五百?”
褚青蘅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气得发抖:“你说什么?”
“嫌少?那就八百,这个价很高了,你以为你是富家小姐,这么高贵?”
她正待回嘴,只见萧九韶回转过来,抓住对方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拖开两步,嘴角带笑,还露出酒窝来:“一般女客我都打八折,男客的话不会出台,除非双倍。”
那个中年男人吓了一跳,铁青着脸骂了一句:“真是倒霉!”
褚青蘅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忍着,还没说话便被他推进房里。萧九韶把背包放下,拿出钱夹:“你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随便什么都好。”
他出去一分钟就回来了,手上是泡面、火腿肠和饼干,想来是在前台那边买的。
褚青蘅坐在床边,有点手足无措,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可是萧九韶看上去却安之若素。她偷偷摸摸的视线很快被他觉察,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以前出案子的时候住过这类地方。单纯查案,没有别的。”
褚青蘅连忙解释:“我不是觉得你会去找——呃,那什么,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汗颜,真是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
萧九韶绕到床边,开始检查床单、被子和枕头,眉头越皱越紧。褚青蘅知道他有洁癖,要让他住这种地方估计也是折磨,但是她唯一胜过他的一点就是她没有这么严重的洁癖,反正是和衣睡一晚,她根本不在意。
她站起身,开始用电茶壶烧水泡方便面。对付着吃了晚饭,她就躺在那圆形大床的一边,闭上眼睛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转过头去看,只见萧九韶还背脊挺直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思索什么。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他现在暂时同意她跟过来,明天会发生什么,她都不知道,只有养精蓄锐才是第一件要做的事。
正当她昏昏沉沉即将入睡的时候,忽听见隔壁动静响了起来,先是椅子翻倒的声音,有女声尖叫出声,夹杂着惊恐。而听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年纪很小,有没有成年都未可知。
褚青蘅忙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萧九韶闭着眼翻了个身,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角色扮演。你要是有兴趣,就去隔壁敲门阻止他们。”
褚青蘅只觉得脸上发烫,收回手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萧九韶“嗯”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她当然不会不知道“角色扮演”这四个字的内涵,这么一来,隔壁的动静似乎就变得更加清晰。她突然想起谢允羸曾对她说的“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冷淡”,事实上她应该也不算是完全的性冷淡吧,至少她跟萧九韶滚过床单了。
但是话说回来,他似乎才是性冷淡,隔壁动静这么大,他竟然就这样睡死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现代版柳下惠。
配合着隔壁越来越活色生香的动静和满脑子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她开始觉得可耻地困了……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早上是被萧九韶调好的电子表闹铃吵醒的,她犹如刚上好发条的机器人,飞快地起身,洗脸刷牙,把背包复原成随时可以拿起就走的样子。
倒是萧九韶还有起床气,又在床上躺了十分钟,才去了洗手间。
等他洗漱好出来,见到她打点好一切整装待发,忍不住又露出无奈的神情——他这几天无奈和叹气的次数都直线上升,几乎要超过过去二十年的总和。
褚青蘅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萧九韶扶了扶额头:“嗯,昨晚没睡好。”
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现代版柳下惠。
褚青蘅不怀好意地问:“我看你其实对角色扮演还是很有兴趣的。”
萧九韶看了她一眼,直白地说:“本来是没什么,你在身边我才会睡不好。”
褚青蘅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反驳他,最后只得试探地问:“你不生我的气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悲惨了,明明是她在忍气吞声,还要倒过来看他的脸色问他是不是生气,想想就憋屈。
他整理好背包,站起身,平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也不会再故意半路把我甩掉吧?”
萧九韶拔出房卡,朝她示意了下:“你还走不走了?”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是看他的态度,至少还是和缓起来了。褚青蘅也不敢仗着伶牙俐齿跟他抬杠,乖乖地跟着他走。他们走到一个路口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站着不动了。
“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四点十五分会有一辆客运汽车从长途汽车站开出,因为是早班,不会满载,所以在这个路口,司机往往会停下来,让人上车。”萧九韶道,“从车站开出到这里需要十五分钟,鉴于现在的交通状况,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车来了。”
褚青蘅看着那辆客运汽车停下来,车头上标注的目的地不是新市,而是附近的一个叫云乐的小城镇。她上了车,满腹疑问,想问又觉得丢脸,只好忍着,可是忍了没多久就再也忍不住:“我以为你是要去新市,难道不是?”
“我从来没有说过。”
“那你还看着我买火车票?”
“我刚进火车站就发现被人跟上了,仅此而已。”
“所以你开始的目的地就是云乐镇?可是我记得幸存者里最不可能是暗花的那四个年轻人就住在这里,你就是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我去找他们,不代表我怀疑他们是,同理,如果我去找沈逸,也不代表他会是。”
那你还去干吗……
当然这句话她只能在心里吐槽,想了想,又决定换个话题奉承他:“不过你很厉害啊,居然知道客运汽车发车的时间。”
萧九韶隔了片刻,回答:“这很正常,因为全国所有的火车和客运发车时间表我都能背出来。”
“……你背这个干什么?”
“太无聊没事做。”
“那你——”她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见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打算再回答她任何问题了。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的,他要去见每一个幸存者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他目前的第一选择竟然是她认为几乎毫无嫌疑的人,她实在不明白。而昨天住宿的时候,他甚至还拿出证件来登记,难道他不知道现在他几乎是跟暗花一样的存在,就差被全城通缉了吗?
她一边纠结满腹疑问,一边又要提防他再次上演跳车,只觉得辛苦极了。而萧九韶几乎从一上车就开始睡觉,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她盯着他高挺的鼻梁和细长的睫毛看了好一会儿,才愤然转头。
云乐镇跟刑闵的家乡差不多,都是小城市。
客运汽车开进云乐镇的时候,萧九韶终于睁开眼睛,抬手压了压帽檐,拎着背包站起身来,走到驾驶座附近,用司机家乡的方言交谈了几句,司机最后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让他们下车。
褚青蘅现在对于他任何举动都不会惊讶了。
他们并肩走在街道上,路边上夜排档跟烧烤摊都开始铺开了,整个镇上都笼罩着烟火气的祥和。
褚青蘅忽然觉得她挺喜欢这个地方的,跟她原来所住的城市完全不同,那里生活节奏快,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久而久之就变得人情冷漠。
“如果让你在这里定居,你会觉得无聊的。”萧九韶忽然道。
“那可不一定,我平时也没有泡夜店的爱好,也不是非要夜生活不可。”
“你是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可是你的生活状态是非常态的,你享受着的刺激感跟别人都不一样,我有点怀疑等事情结束你反而会适应不了。”
褚青蘅一愣,随即笑道:“萧老师……”
他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来看她。
“你说要给我做第二期心理疏导。”她还是笑着说,“就算我以后适应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不是还有你吗?”
萧九韶沉默了片刻,随即也露出些许笑意来。
褚青蘅想,他的确是说对了,她在那场爆炸事故的开端还沉溺在伤痛里走不出来,可是一旦她走出来有了新的生活目标,反而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生机勃勃。她从前什么都不缺,对任何人和事都兴致缺缺,可从那之后,她变得异常固执而有韧劲。如果关于暗花的一切都结束了,她很有可能反而觉得不适应。
“我觉得你遇见我是挺倒霉的一件事,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褚青蘅道,“就算我不跟你继续探查,我也会独自行动,而我独自行动一定会坏事,你这是知道的。”
“我不觉得你独自行事就一定会坏事。”
褚青蘅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至于安慰人的话,多半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也不奢望了。
果然,他接着说:“因为你根本摸不到实际情况的边。”
现在,他们就坐在周秀、许钦他们工作的服装厂外面的小餐馆里。
萧九韶对着那一页菜单看了片刻,点了好几个菜。褚青蘅奇道:“我们只是两个人啊,你点这么多也吃不完——啊,你是想请那几个年轻人吃饭?可是他们又不知道你的想法。”
萧九韶拿过茶杯用热水烫了烫,又倒上水推到她面前:“如果是你,不认识的两个人跑来请吃饭,你会去吗?”
“不会。”褚青蘅听到他用了“两个人”这个说法,看来他的态度稍有松动,至少没有强硬地把她排除在外了。
“同样的,你在心里认定我觉得沈逸嫌疑最大,所以我会先去新市。”他慢条斯理地问,“你都这样想了,刑闵是不是也会这样想?”
褚青蘅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出门这样早,一到火车站就被盯上,想来刑闵从一开始就判断他的第一目标是沈逸了。只不过他突然在中途甩开跟踪的人,又转途到了云乐镇,刑闵要反应过来,至少还得先去新市绕一圈。
她“嗯”了一声,笑着问:“那你下一个目标是谁?”
“是苏葵。”萧九韶看着服装厂那边,这个时间点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不过我预计要在这里停留两三天。”
“为什么?”
“等在这里假装巧遇是有几率的,一次两次不成功都很正常。”
“但是你怎么就觉得他们一定会来这家餐馆吃饭?”
萧九韶示意她看收银台上的貔貅,这貔貅似乎摔在地上过,恰好缺了一片:“那个叫周秀的人在微博上说经常来这里聚餐,照片里拍到过这个貔貅。”
褚青蘅很惊讶:“你还看微博?”不过这惊讶还没维持多久,眼前的一对年轻人立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那对年轻人中的女孩子看了她一会儿,立刻轻快地走过来:“你来这里旅游吗?真是太巧了,你还记不记得我?”
褚青蘅假装思索了片刻,也惊喜道:“你是周秀!”
“是啊。”她拉了拉身边的男朋友,“你也还记得他吧?那时候我们都在船上,也到了那个孤岛。云霄,你看,这真是太巧太巧了。”
李云霄也笑着说:“是啊。”
褚青蘅忙道:“不如坐下来一起吃饭吧,这个时候是客人最多的点,你们再点菜上菜会很慢的。”
周秀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萧九韶,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我怕打扰你们。”
褚青蘅看看萧九韶,见他还是不说话,有点搞不懂他的想法,他本来不就是守株待兔要等他们么,怎么见到人了反而没什么反应。她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手机铃声,萧九韶拿出手机来,语焉不详地“嗯”了几声,对她说:“秦晋他们说今天过不来,不聚餐了。”
褚青蘅简直莫名其妙,这个时候提秦晋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站起身道:“请坐,正好我们约的朋友赶不过来,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顿便饭。”
周秀挺开心地答应了,还凑到褚青蘅耳边悄声道:“你男朋友?长得很帅的,身材又好,气质也很不错,就跟男明星一样。”
褚青蘅是不知道如果萧九韶要是明星会怎么样,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得罪不少人——就冲除了暗花,他看谁都是“愚蠢的地球人”这点。
菜很快端上来。
褚青蘅只负责东拉西扯找话题,这方面她是能手,跟周秀一搭一唱说满了全场,李云霄有点腼腆不善言辞,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倾听,但是她以为会问话的萧九韶却几乎没说什么。
褚青蘅先按捺不住了,便问了句:“对了,上次你们的朋友,李珍?是叫李珍吧?她最近怎么样了?”
周秀脸色沉了沉:“她不太好。”
褚青蘅还要追问下去,只听萧九韶打断了她:“别提不高兴的事,你们要喝什么饮料?我去买。”
这时候老板端了麻辣小龙虾上来,红彤彤的一片煞是诱人,褚青蘅立刻懂得他的意思:“我要啤酒。”
李云霄见周秀脸色不好不说话,怕褚青蘅尴尬,就开口解围:“啤酒挺好的。”
萧九韶招来老板,又加点了一箱啤酒。
褚青蘅知道要劝人酒,自己就得先喝的道理,上来便倒了满满一大杯,一口气灌了下去。萧九韶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少喝点。”
周秀摇摇头:“没经历过的都不会明白的,因为那件事,我们每一个人都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也好。”
褚青蘅拿起酒瓶帮她把杯子满上:“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心情不好?还用得着借酒消愁?”
“你就嘴硬。”周秀喝了两杯,脸上微微泛红,也开始放得开了一些,“游轮上发生过的和那个岛上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就不信你能够忘记掉。”她沉默片刻,又换了一个轻快的语气,“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你们这次来这里是准备玩几天?”
褚青蘅差点要掀桌子,她都准备开始说了,才刚说了一句话又说不提这件事了。她真想不出怎么把话题再移回到她想要的那个点上了。
萧九韶淡定得很,很有绅士风度地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事不开心,不过既然不想提,就不要再回想了。”
褚青蘅看了他一眼,她还为他急,他本人倒是一点都不急切,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现在处于危险人物名单榜首并被警界通缉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也懒得费脑子:“是打算多玩几天,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周秀热心地给她推荐了不少景点。
酒过三巡,他们基本也聊得火热,连最开始那一点矜持拘谨都抛开了。
周秀问:“等下你们是直接去旅馆还是有什么活动?如果没事的话,不如我们四个人凑一凑去打牌吧?”
褚青蘅道:“还没有定好旅馆,正要去找呢。”
她愣了一下,不由得笑起来:“你的心倒是很宽,我还以为刚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是先想好怎么住宿呢。不过没关系,要是订不到房间了,你可以跟我一起挤一挤啊,我住宿舍。”她朝老板招了招手,“老板,这里埋单。”说着又朝李云霄伸出手,“钱包给我,我埋单你付钱哈。”
老板晃过来一下,翻了翻手上的点单纸:“已经埋过单了。”
褚青蘅立刻猜测是萧九韶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埋过单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李云霄腼腆地笑了笑:“你们是过来玩的客人,还要请我们吃饭,真不好意思。”
萧九韶斯斯文文地微笑:“你们是小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们出了小餐馆,周秀拉着李云霄陪他们去找酒店。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萧九韶进去买了扑克牌和零食。周秀羡慕道:“你男朋友真的对你太好了,连零食都会记得帮你买好,而且人长得帅身材又好,这么完美。”
褚青蘅保持着幸福女人该有的甜蜜微笑:“是挺好的。”
隔了一会儿,萧九韶低声道:“别装了,脸都僵了。”
褚青蘅皱眉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想回忆一点甜蜜的往事,结果想起来的不是你上次对我的屁股施加暴力,就是之前我一路追着你跑,你很讨厌啊。”
周秀听他们窃窃私语,便开玩笑道:“你要是讨厌他,就把人交给我好了,我求之不得。”
褚青蘅转头笑道:“你这个墙角挖得也太大了,你的正牌男友还在边上呢。”
李云霄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开玩笑的。”
周秀突然停住脚步,指着马路对面的酒店:“那家怎么样?看上去环境不错。”
现在是旅游淡季,就算没有提前预订,这个时间点还是有不少空房。褚青蘅在登记证件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萧九韶拿出来的身份证竟然是他们刑侦一个同事的。她本来想说要一个标间,结果萧九韶抢在前面开口:“两个房间。”
褚青蘅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他不是又在想着怎么把她甩掉吧,不然好端端的她都不在意一个房间,他这么在意干吗。
他们打开一间房间,随手把背包放在沙发上,开始打牌,输的那家要罚啤酒一罐。
褚青蘅跟萧九韶打对家,一点都不担心会输得很惨,他那个大脑简直就是精密计算机,出过的每一张牌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跟直接看着对手的底牌出牌一样。
周秀和李云霄连输五局,不由得咋舌:“这手气也太好了吧?”
褚青蘅看了一眼手表,上面的指针已经渐渐接近十二点整,她忽然灵机一动:“我们玩一个游戏吧,配合着现在的时间正好。”
周秀和李云霄都是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玩心正重,便一口答应。
褚青蘅道:“现在十二点还差三分钟,我们把灯关了,一人讲一个鬼故事。”
周秀第一个跳过去,把灯全部关掉,一时间,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马路上的路灯折射过来点点幽光。
褚青蘅清了清嗓子:“我要讲一个孤岛上的故事。”她刚说完,就觉得周秀缩了一缩,拉住她的手臂。
她讲的就是沈逸的两位舅舅在孤岛上离奇死亡的经过,她本来就伶牙俐齿的,整个事件被她说得曲折离奇,她甚至还添油加醋渲染了一下是如何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有人居高临下,掐着另外一个人的颈。周秀听到这里小声地惊叫一声。
“当然这个不算是真正的鬼故事,这个故事里并没有鬼怪害人,而是人心叵测。”她顿了顿,又道,“你猜最后的凶手是谁?”
李云霄摇摇头:“这件事就像噩梦一样,我都不敢去回想,更不用说去猜谁才是凶手。”
褚青蘅便把当时刑闵的那个“两人互相残杀”的结论说了一遍,引得周秀二人惊叹连连,忽然想起萧九韶这个真正的专业人士正坐在自己身边,便问:“你有什么想法?说起来你还是我们几个人里的专业人士呢。”
周秀奇道:“专业人士?”
“嗯,我男朋友他是心理学博士,平时经常为刑侦提供咨询服务的。”褚青蘅随便往他身上套了个新身份。
萧九韶语气平淡道:“既然刑侦队的人都这么说,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褚青蘅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嘴里说着赞同的话,可是本意却似乎没有认同刑闵的结论。
周秀却被心理学博士的头衔吸引住了:“也就是你的职业是心理医生?还是咨询侦探,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讲。”
“李珍,我的一个朋友,她很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周秀和李云霄对望了一下,开始斟字酌句,“嗯,是这样的,我们上次四个人一同报名了东太平洋号的游轮旅。但是后来东太平洋号出事了,这件事你女朋友应该已经跟你说过的。”
萧九韶移动了一下椅子,身体微微向前倾,专注地看着她:“我知道,请继续说下去。”
有了他的鼓励,周秀的语速才渐渐开始加快:“游轮失事以后,施救船还没有到,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往一个方向游过去,我们四个人就都跟着一起游。对了,一起报名这次旅团的,除了我们两个,还有许钦和李珍。李珍跟我男朋友是同村人,所以我们四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这次旅游也是一起去的。”
萧九韶点头示意自己理解,又问:“是不是你们在旅行之中遇到了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奇怪的事……”周秀重复了一遍,忽然道,“给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周秀道:“其实我们本来报的并不是东太平洋号豪华游轮旅行,那个价格太高,我们都才刚工作,承担不起,于是报了另一个旅行团。后来在东太平洋号开团的前一周,旅游代理公司的客户经理给我打了电话,说原本的一个大客户有事无法参加这次的旅行团,但是扣除违约金后已经收回成本,我们就可以以低价参加这次游轮旅行。”
某位神秘游客预订了一半名额最后无法成行的事,褚青蘅早就听萧九韶说过,他当时提起的时候曾百思不得其解,她还觉得是他想得太多,现在回想起来就是意味深长了。凌局长还有那些刑侦精英都是以游客身份上游轮的,如果那个人不是无法成行,他们都必须得假扮成工作人员上船。
而东太平洋号上,突然平添了这么多完全不专业的服务人员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褚青蘅开始猜想,是不是那位神秘游客就是暗花,他从一开始就故意把他们全部引到船上,一举消灭。
可如果是这样,萧九韶又说过,那位神秘游客留下的手机号码是苏葵的私人手机号,他们两人都觉得苏葵不太像是暗花,这样一来,神秘游客是暗花这个想法就成为了悖论。
“刚登上游轮的第一晚,其实是李珍的生日。我们都很开心,游轮上提供的自助餐也很丰盛。”周秀捂住眼睛,“本来我们都一直很开心的,那天晚上我们还跳了舞,如果不是后来游轮失事……”
让人回忆起这段噩梦一般的日子,的确是很难受。
褚青蘅刚想安慰她几句,只见萧九韶微微倾身,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温柔地说:“你很勇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敢去回忆这些事的。”
周秀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眼泪一滴滴掉在他的手背上,他也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反而还拆开一包纸巾递给她。周秀接过纸巾,放开了他的手腕,抽出一张纸来擦了擦脸:“我们继续。”
褚青蘅本来想嘲讽他几句,后来见他正襟危坐,脸上神情严肃,顿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小人之心?其实他是真的在同情他们所以特别温柔耐心?
“游轮失事以后,我们就游去那个孤岛,上岸的时候我发觉李珍不见了,许钦——也就是李珍的男朋友也发现了,他哭叫着要下水去找她,我们怎么拉都拉不住。”她看了李云霄一眼,问,“我这样说,应该没有错吧?”
李云霄点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后来李珍被潮水冲上沙滩,我们都高兴坏了,因为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发,不管之后会怎么样,至少现在四个人还是在一起的,可是我觉得许钦他似乎并不太高兴。”周秀有点疑惑,“你是心理学博士,你能懂他的心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