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礼:“……”
这是调侃着他玩吗?
还是洪公公过来,才将司马煜弄走,周复礼这才重新睡下。
这一睡睡得特别沉,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似乎要将这些天的精神都补回来一样。
等周复礼醒来的时候,司马煜居然也在他房间,不过是趴在床沿边上睡着了。
周复礼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走了出去,洪公公侯在外面,见周复礼出来,脸笑得跟一朵菊花一样,说道,“陛下非得守在小圣人身边,陛下的性子有时候的确折腾了一些,但心里还是知道尊师重道的,只是不善于表达,小圣人消失的这几天,陛下连眼睛都没有合过……”
他就是宫里的一个老公公,没有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本事,他就知道他忠于的是谁。
能给陛下说两句好话,他也就这点能耐了,只要小圣人支持陛下,那么大晋的大部分读书人就会支持陛下,而且他也没有说假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此慌乱,虽然陛下看上去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在慌什么。
周复礼看了一眼趴在床沿的司马煜,心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果然狂暴的狗子得顺着毛捋才行,以前那个机器人周复礼就不知道这点,看看都差点水火不容了,简直就是自己将自己往火坑里面推。
说实话,这个时候老皇帝病危,司马煜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应该待在洛阳才对,因为他这样离开,洛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或许当初自己答应老皇帝站在司马煜这边,也不是一个什么错误的决定。
周复礼说了一句,“知道了。”
洪公公的脸笑得更加的灿烂了。
等周复礼正在吃东西的时候,司马煜也醒了过来,“周复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乱跑?”
他一醒来,周复礼又不见了,他还以为又给拐了,还好一出来就看到周复礼坐那吃东西。
周复礼一愣,有些时间不见司马煜,怎么感觉变化了一些,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司马煜拿过周复礼的食物就吃,狼吞虎咽。
周复礼:“……”
估计是他的错觉,还是那二狗子。
他们现在开始返航,河上的生活倒也清闲自在,总比被抓在马车上颠簸好了很多。
这一行就是数天,等返回洛阳的时候,周复礼还有些恍惚。
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如果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司马煜回了皇宫,周复礼回了太傅府。
周复礼一进府内,一堆小萝卜头就扑了过来。
小板凳哭得那个撕心裂肺,眼泪跟珠子一样落个不停。
“小……小圣人,小板凳……小板凳以为都没有人要了。”
“他们……他们都说小圣人被大魏的人抓了,回不来了。”
“大魏的人太坏了。”
这小家伙抽泣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周复礼揉了揉小板凳的小脑袋,“好了,别哭了,这不是回来了。”
又对柱子后面抱着只小奶狗的知墨招了招手。
知墨还在用袖子擦眼泪,眼睛都肿了,不知道偷偷哭了好多次,他们家小圣人对他最好了,听说别人家的书童老是被打骂,他们家小圣人就从来不这样,还教他读书写字。
其他孩子也差不多,洼洼的哭得好不伤心,只有小圣人对他们最好,给他们吃的,还和他们一起捉蝗虫,那段时间他们可开心了,每天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可是小圣人突然就被大魏人抓走了,吓死他们了。
还好,现在他们的小圣人又回来了。
小板凳擦了擦眼泪,翘着小嘴,“小圣人,我想吃蛋饼。”
周复礼说道,“好,我们今天就吃蛋饼。”
小板凳继续道,“我要吃鹅蛋做的蛋饼,我们的鹅鹅都下蛋了,一颗这么大,小板凳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蛋。”
其他孩子也破涕为笑,“小圣人,我们的鹅蛋真的老大个了,我们提着篮子装着鹅蛋来府里的时候,府里的人看着那么大个的鹅蛋都不敢相信。”
忧愁终于转化成了笑声。
周复礼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还是这里好,如温暖的阳光填充进了心里。
其实要不是身不由己,他更喜欢无忧无虑的待在他的农场里面。
比起周复礼这里的甜美,皇宫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司马煜一回到皇宫,就被宣去了隆庆殿,老皇帝的病情加重了,眼看快要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司马煜在老皇帝还是清醒的时候赶回来了,至少老皇帝只要清醒着,就没有人敢动其他心思。
不幸的是,老皇帝一但离开,司马煜最大的依仗就没有了,以他现在这点身价,恐怕是前路艰辛,一路荆棘。
周复礼也很快被宣进了隆庆殿。
看到床上的老皇帝,周复礼也一脸的惊讶。
老皇帝的病只要调养得好,怎么也还有一两年可活,但现在……老皇帝看上去居然气若悬丝,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玄樱,司马鹿鸣,几位丞相和辅政也在,这明显就是在守着老皇帝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周复礼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这一出声,所有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周复礼眉头皱了一下,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位丞相对周复礼使了个眼色,向外面走去。
其他人没什么表情,看来大家都知道原因。
走出隆庆殿,几位丞相就叹了一口气,“哎,克己不在的这些天,我大晋却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周复礼等着原因。
开口的是王雍,“大辽突然南下,接连奇袭我嘉峪,幽城,淮随三城,如今我大晋已经连失三城。”
如同惊雷炸开,周复礼都懵了,“大辽要粮食我们不是已经给他们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派兵进犯,而且还是在最艰难的冬季。”
冬季打仗,对谁都不是好事。
几位丞相表情就古怪了起来,“大辽贵族为了换取我们大晋的保暖衣,接连让人收割羊毛,结果收割得太狠了,他们大辽今年冬季倒是少冻死了不少人,但大批大批的羊被冻死了。”
然后变得愤愤不平,“分明是自己贪婪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确将一切罪责推到我们大晋身上。”
“他们觉得是我们大晋处心积虑,以羊毛算计他们大辽,于是借着这个借口攻占了我大晋三城,说不得不日还将继续南下。”
其实大家都明白,大辽人不过想找个借口弥补他们的损失而已。
但有什么办法,大晋的国力根本无法和大辽相提并论。
周复礼:“……”
听说过饮鸠止渴,杀鸡取卵,大辽人现在感觉就是在做一模一样的事情。
周复礼还想着用羊毛多赚一点大辽人的粮食,还真没想过用这办法将他们的羊都冻死。
贪婪蒙蔽了大辽贵族的眼睛。
但现在却将这份恶果转移到了大晋身上。
“老陛下也是被这消息气得急火攻心,这才一时间病邪入体,加重了病情。”
周复礼:“……”
还真是多事之秋。
几位丞相也是愁眉苦脸,“我大晋遭受如此屈辱,但奈何敌强我弱,现在也只是由赵玄武带兵勉强将大辽人阻在这三城之外,但恐怕这三城想要收回来,却是难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时刻警惕大辽继续南下。
如今的大晋,用寝食难安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也难怪老陛下能一病病成这副无力回天的样子。
这时候,洪公公急步走了出来,“几位丞相,还有小圣人,陛下急召。”
周复礼几人赶紧走了进去。
这时候的老皇帝已经被人扶了起来,靠在床头,看上去精神似乎……好了一点?
回光返照?
屋内的几人还有几位御医泪光灼灼。
司马煜轻声在周复礼耳边说了一句,“父皇刚才强行要求服了一份虎狼药。”
周复礼眼睛都缩了一下,虎狼药之所以被称为虎狼,就是因为药性太强,虽然有奇效,但却是燃油灭薪之举,会加快油尽灯枯。
老皇帝这是在燃烧生命让他提起最后的精神。
老皇帝倒是一脸轻松,甚至脸上还带上了一丝笑容。
只是这一丝笑容如同最后的烛光,实在让人不敢直视。
老皇帝稳了稳神,然后道,“洪公公准备拟旨,这将是朕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鸦雀无声。
“即日起,由吾儿司马煜亲自执政,执我大晋江山社稷,我大晋兴亡从今日交予他手……”
没想到在最后时刻,老陛下还在为司马煜铺路,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父亲,他也算是尽心了。
周复礼心道,至少以后司马煜在朝廷上能名正言顺的有说话权了,加上他陛下的身份,任何人也容不得轻视。
周复礼瞟了一眼赵玄樱和司马鹿鸣,看来啊,老皇帝还是偏心的。
但才这么想着,老皇帝的声音继续传来,“即日起,由太后赵玄樱辅政,有决断朝政之权……”
什么?
整个隆庆殿的人都懵了。
周复礼也懵了,但立刻明白过来,老皇帝这是在保赵玄樱和司马鹿鸣,只要赵玄樱掌权,司马煜想要杀他们就难了。
但这对司马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复礼看了一眼司马煜,果然司马煜也懵逼得不行,父皇到底是在支持他还是在害他。
周复礼:“……”
遇到这么一个什么都想要兼得的老皇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赞美他的善良,皇室啊,心狠手辣或许还能简单一点。
但这样的老皇帝,给人多了一丝人情味,也不知是好是坏,人果然是复杂的,哪怕是皇帝,也各不相同。
太后拥有决断朝政之权,这样的事情当然有朝臣不满,只是还没有开口,老皇帝有些急促的声音继续传来。
虎狼之药也不是万能药,最多让他多出一点时间而已。
老皇帝继续道,“左相王雍,右相吕清阳听旨,即日起,封你二人为辅国丞相,许你二人决断朝政之权……”
“工部侍郎周复礼听旨……”
周复礼一愣,还有他的份?
“封周复礼为礼部尚书,许决断朝政之权……”
周复礼都懵了……
一个礼部尚书,却有决断之权?
这位置会让他非常尴尬,他怎么面对那些官比他大的丞相辅政?
以往,名义上只有当今陛下才有唯一的决断之权。
老皇帝这到底是在干什么?还突然给他这么一个有些奇怪的位置和权力。
周复礼的震惊可想而知,其他人也皱了皱眉,倒不是礼部尚书之职,还是这决断权让人有些想不通。
老皇帝的声音喘了起来,“五人的决断权,如……朝政有歧,需至少三人同意方可实施。”
老皇帝几乎是说一个字喘一口气,等将完整的一句话说完,整个人都瘫了下去,紧握的手掌就那么松开,就像完成了他最后的事情一样。
“陛下……”
哭声一片。
宫外的铜钟也敲响,一声一声传向洛阳的每一个角落,这意味着大晋送走了一位皇帝,新的皇帝的时代开启。
只是可能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从此以后的大晋的道路,掌握在了五个人的手上,太后,司马煜,左相王雍,右相吕清阳,以及官不到顶,还在很多人之下,却拥有决断权的礼部尚书周复礼。
周复礼一叹,老皇帝这么安排还真是……
太后和司马鹿鸣是一伙的,后面还有个极可能支持他们的赵玄武,势力庞大。
而周复礼和左相王雍属于中立派,能牵制太后和司马煜双方,不让他们任意妄为。
右相吕清阳独成一派,关键时候这独立的一派估计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老皇帝撒手之前,居然什么也没解释的安排了这么一个相互制衡的一个局面。
在这外敌入侵之际,也不知道是将情况弄得更复杂了嘞还是更复杂了嘞。
但人都死了,也不可能追去要个说法了。
接下来就是老皇帝的身后事了,举国哀悼,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傻子站出来闹事。
不过,几天后,等哀悼一结束,事情就来了。
倒不是司马煜发起了挑衅,而是朝廷百官自发的,针对的对象……太后赵玄樱。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干政的先例,以前历史上哪怕皇帝年幼,作为权后也是垂帘听政而已。
而太后的情况又完全不同,司马煜已经成年了,但她的权力又是老陛下赋予的,名正言顺。
所以情况就复杂了,金殿上争得不可开交。
司马煜是乐见其成的。
两位丞相估计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在听着其他人的讨论,希望从中得到一些结论和启发。
周复礼就尴尬了,他虽然有决断权,但他又只是个礼部尚书,看上去官也不小,可以说很大了,但和丞相辅政大司宫太尉这些对上,品级又不够。
所以他最好还是听着,什么都不说的好。
当然比他还尴尬的估计是司马鹿鸣,这事儿和他息息相关,只有赵玄樱能站稳,他才有活命的可能,但现在他仅仅只能听着别人讨论而已。
今天的朝堂可以用市集来形容也不为过。
争论不休之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唱道,“太后驾到!”
什么?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都还没有一个结果,赵玄樱居然就如此堂而皇之的进入金殿了?
司马煜的脸色有些不好,但也没有人敢拦,因为这权力是老皇帝赋予的,大晋重孝,老皇帝才去没多久,就公然违反老皇帝的遗嘱,百官会怎么想,大晋的百姓会怎么想?
至少他不能主动开口。
金殿上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脸上总有些不自在。
估计除了周复礼,大部分官员都在想,一个女人来这金殿做甚。
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好评判什么。
只是赵玄樱走进金殿,也不等别人开口就先发制人,“这就是我大晋的金殿?哀家怎么觉得如此污秽不堪。”
嘶,周复礼都哆嗦了一下,这个女人好猛。
她怕是嫌别人对她的针对还不够多。
果然,有的人立即就面红耳赤了,正要说话。
赵玄樱就道,“难道哀家说得不对?各位都是我大晋之臣,难道不知道我大晋现在是什么情况?居然还在争论这些无用的东西。”
“既然你们不清楚大晋现在的情况,哀家就给你们说个明白,大辽占我嘉峪,幽城,淮随三城,辱我大晋,欺我百姓,国仇家恨之时,你们却在这里争权夺利,讨论着一个女人该不该干政?大晋若亡也是亡在你们手上,而不是我一个女人手上。”
周复礼:“……”
这女人的气场好强。
鸦雀无声。
半响,赵玄樱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大晋孱弱,不是大辽对手,所以哀家愿意亲至大齐,让大齐出兵,援助我大晋。”
这时,司马鹿鸣也站了出来,依旧如此的完美无瑕,对赵玄樱拱手,“儿臣愿亲至大魏,让大魏出兵,解我大晋三城之危。”
嘶!
这对母子……
周复礼张了张嘴:“……”
以退为进,赵玄樱这是以解三城困境为赌约,让她站上这大晋的金殿。
好大的气魄。
好玲珑的心思。
恐怕她自己也知道,哪怕有老皇帝的遗诏,她想要站稳这摄政之位,也困难重重,所以她以退为进,她要让所有人没有阻碍她的理由。
但这又谈何容易。
大齐,当年就是赵玄樱自己带兵阻断了大齐的入侵,说大齐人对她恨之入骨也不为过,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她出兵相助。
而且司马鹿鸣去的大魏也差不多,这些年大魏的文人被周复礼按在地上摩擦,不知道多伤自尊,大魏的朝堂上至少一半是读书人吧,到时候恐怕只会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而且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因为司马煜下令射伤苏幕遮的原因,无意间将此行的难度加大了无数倍。
苏幕遮能代表大魏前来,能被大学宗舍命保护,又岂是身份普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