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头一天晚餐喝不完的汤和肉,她会用大钵子装好,用冰凉的井水湃在大盆子里,第二天一早再用大火烧开煮沸。以这种方式保存,肉和汤都不馊。但栀栀也试过,热过两次的肉汤,味道总不如刚炖好时那么鲜美。
黎恕不得已,张嘴喝了栀栀送过来的新鲜鸡汤。
“好喝吗?”栀栀问他。
他点头,“好喝!”
栀栀又喂他喝了一勺鸡汤,然后心安理得地从他碗里挟走了一块凉拌猪蹄肉,塞嘴里吃了。
黎恕瞪着她,“你吃不了这个——”
晚了。
嘶——
栀栀已经被辣得直吐舌头!
说实话,这凉拌猪蹄肉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辣。
她赶紧一口气灌了好几口鸡汤,这才稍稍止住舌尖上的痛感。
黎恕看着她笑。
夫妻俩聊了一会儿的天。
黎恕问栀栀,上午都干了些啥。
栀栀告诉黎恕,“上午忙团委的事儿……工作总结刚写完,然后看了一会儿专业书。下午我会再完善一下种岛任务明细分配……这个太难了,主要是没人干过这事儿,连个参考都没有……不过,从无到有这一步最难,只要咱们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哪怕不对呢,只要开了个头,后面的事儿就好了……”
然后栀栀又问黎恕,他今天都干了些啥。
——现在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大部分学生已经离校,少数学生不回。
黎恕已经开始进入施教授的实验室,初步学习项目的跟进。
同时,他也成为郎教授的左臂右膀……因为郎教授之前负责的项目已经叫停,他的学生也全都安排下乡去了。现在要重启项目,可他的学生还没有全部回来……郎教授那边的事情,远比施教授那边的更多。
黎恕向栀栀解释了,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可能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要加班儿了。”
然后他看着栀栀,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栀栀笑道,“有事做,那当然要做!不过,郎教授那边儿的津贴你申请了没?”
“还没有……”
栀栀正色说道:“这事儿你可别忘了哈!别跟我导师似的,端着知识分子清高的架子,不好意思争取,害得梓毅一个月才十三块钱的补贴……连饭都吃不饱!还得靠自个儿挣外快才能填饱肚子……”
“施教授那边,人家已经步入正轨,规章制度一早就已经建立好了,咱们是后头来的,按规矩来就好。但郎教授这边属于刚刚才起步……张大有多穷啊,就是为了他们,你也得逼着郎教授去争取!”栀栀念叨道。
黎恕看着栀栀,目光柔柔的。
他忍不住又看向了躺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
再看向栀栀时,黎恕眼里盛满了愧疚,“栀栀,要是我加班儿的话,那我陪伴你和孩子的时间就更少了,我……”
“这有什么,妈和赵阿姨在,她们会帮我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扔下我们不管、一个人去玩儿,你是有正经工作要做的,为什么要愧疚?”栀栀嗔怪道。
话虽如此,但黎恕心里就更愧疚了。
和栀栀一块儿吃完午饭,黎恕把碗筷收到一旁去,抱着栀栀歇午觉。
当然了,亲亲抱抱是要有的。
陪着栀栀睡熟了以后,他又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这才轻轻起来了,端着碗筷下楼,准备修补一下他和他妈之间的亲情裂痕。
但是她妈和赵阿姨都不在。
没办法,黎恕只好干起了家务活:
碗筷全都洗干净,收拾好;
院子里晒着的尿布已经干了,全收回来,一块一块叠好;
院子里的卫生要做一做;
数了一下煤球、好像不太多了,所以呆会要去巷子口的煤站那儿再订五百个煤球;
上回顾叔让他把杀了鸡以后、那些鸡毛收集起来给他,说可以卖钱……虽然不图这几个钱,但既然是能生钱的东西,那就把这些鸡毛送给顾叔吧!
就这样,一直到中午快两点钟,黎恕必须要去上班儿了,姜女士和赵阿姨还没回来?
黎恕等不下去了,他轻手轻脚地上楼,看了栀栀和儿子一眼,发现娘儿俩睡得正香?他没敢吵醒她俩,便又下了楼,准备出门找他妈和赵阿姨。
——他不能让栀栀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
结果院门一打开——
黎恕就看到他妈和赵阿姨、邱婶,以及这附近的几个婶子就坐在他家对面的凉棚那儿,人手拿着一把蒲扇正在聊天纳凉。
其中,就属他妈姜女士的声音最嚣张!
“呐,中午的时候你们听没听见我家大孙子哭的声音了?别人家住得远些,听不到,邱婶儿你听到了吧?”
“嗯嗯,好像是听到了!对了铁蛋奶奶,你家铁蛋是头一回哭吧?”邱婶问道。
姜女士,“是!嗐,我们家那大孙子啊……他就跟成了精似的,平时最不爱哭,结果今天我当他面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你说啥了?”婶子们好奇地齐声问道。
姜女士,“我就问啊,铁蛋这孩子是不是个傻子……结果就为了我这一句,铁蛋嚎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啊!我跟你们说,我也活了五十多岁了,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么小的娃娃居然能听懂大人的话!他才来人间几天啊……”
邻居们也不知道姜女士是京都军区总参谋夫人,又因为她性格爽利,大家都喜欢和她聊天。但听了姜女士的话,大家都不相信。
“得了吧,还是个月子里的毛毛呢,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就是!月子里的毛毛要哭,那是天经地久的!不哭的毛毛才是有毛病的!”
“对啊铁蛋奶奶,你家铁蛋当时肯定是饿了,要么就是尿了、拉了臭臭,要么就是身上哪儿不舒服了……”
“嗐呀反正我没听说过月子里的毛毛能听懂人说的话!”
……
姜女士急了,“哎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家铁蛋啊,不但不爱哭,他还很会挥指人呢!这一点特别像他爷爷,他爷爷就是指挥……那啥,反正挺厉害的哈哈哈哈……”
说到这儿,姜女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了嘴,急忙打住。
但是邻居婶子们还是不相信,
“月子里的毛毛一天到晚就是吃喝拉撒!他懂个啥啊?”
“我儿媳妇怀孕的时候,虽然不像栀栀跑医院做产检那么勤快,但医院发的那孕产需知还是知道的……那册子上说,才出生的娃娃呀其实是看不清、也听不清的……”
“就是就是!铁蛋奶奶,你还真当你家大孙子那么小就已经能听懂人话了啊?其实可能就是当时有点儿不舒服才哭的!”
“铁蛋奶奶,你也太大惊小怪啦……以后让栀栀多给你生几个孙子孙女,你就见怪不怪啦哈哈哈哈!”
……
姜女士急道:“哎呀我说的是真的!我家大孙子呀,他就是不爱哭!他想吃奶他就这样咂吧嘴……啧啧啧这样,每次只要他一咂吧嘴,我们就让他吃奶,他吃到了吃饱了他就笑眯眯的……”
“他哼哼的时候,那肯定就是拉在尿布上了,或者屙在尿布上了,一给他换完尿布他就又笑了……他还会假装咳咳咳的,他咳咳的时候代表他想找人玩了,那就把他抱起来,随便一逗他他就笑!”
说到这儿,姜女士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说说,我这大孙子是不是很可爱?”
众邻居婶子们没人说话。
人人都看着姜女士,露出了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姜女士清楚明白地从邻居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不相信……
最终还是邱婶给解的围,“哈哈哈哈哈铁蛋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哈,哈哈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黎恕有些无语。
再垂眸看看腕表——
哟,可不能再耽误了,于是他清咳了两声,扬声叫嚷道:“妈,阿姨,我得上班儿去了,你俩也早点儿回去陪着栀栀啊!”说完他就走了。
姜女士“啊”了一声,这才惊觉已经和邻居们聊了快两小时天了?
她赶紧站起身,先是冲着黎恕的背景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然后才对邻居们说道,“各位,我回家去了啊!咱们回聊!”
虽然是这样,但姜女士和赵阿姨在走近自家小院的时候,却依旧听到了邻居们的议论纷纷,
“哎你们相信月子里的毛毛能有这么精准的表达能力吗?”
“反正我没见过。”
“嗐,你们不懂!小黎是独生子,他妈妈也没机会接触太多的小孩子啊,所以把她的孙子神话了,这也是情由可原的嘛!”
“搞不好就是瞎撞上的呢,并不是孩子自己哼哼哼就是要换尿布、咳咳咳就是要玩儿的呢……就是那啥,心有灵犀那种吧!”
“我是乡下人,我没文化,我就直说了吧……根本就是铁蛋奶奶显摆嘛!她觉得她家的大孙子是天才呗!”
“我带了三个孙子两个外孙啦,那个孩子不是在月子里就只知道吃喝拉撒,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还随便哭,哭着玩儿……嗨呀这方面啊我太有经验了!根本不可能有在月子里就会表过意愿的婴儿!”
“反正我就是觉得,她家的大孙子不爱哭……真的问题很大!没准儿真是个傻子呢?”
姜女士老大不高兴的,拉着赵阿姨进了院子,忿忿不平地说道:“明明就是她们家的孩子蠢,非说我显摆……”
她心里有气,关门的时候手劲儿大,“砰”一声重重合上了。
倒把正在楼上歇午觉的栀栀给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