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歌和娉婷知晓她们聊到很晚,也不敢扰他们。
许镜尘和许卿和那头多半也猜到,一大早起来,就去寻孟老爷子一道。老爷子还同福伯说,像不像那臭小子小时候,福伯也点头,是有几分像侯爷小时候,老爷子就喜欢许卿和。
许卿和脾气虽然乖戾,却也不讨厌老爷子。
老爷子喜欢同他说话,他就应声。
他是孟云卿的爷爷,他对老爷子也有几分好感。
“今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听福伯说小姐还没起,老爷子就随意问起。
许卿和想了想,开口道:“白芷书院。”
福伯便笑:“小姐当初来京城,第一处也是去的白芷书院。”
(第三更人情)
和孟云卿不同,许卿和知晓白芷书院是从游记和典籍上看到的。
有百余年历史,培养了不少当世鸿儒和经世之才,在周遭几国中最为有名。
从别过慕名前来求学的学子每年不在少数。
书院选拔学生也非常严格,即便是皇亲贵胄,若是不符合条件,也会拒绝入学。这样的治学府邸,是天下学子心中向往的圣地,许卿和一直想来。
过了晌午,天气正好回暖。
漫步在白芷书院里,也不觉得冷。
这回有福伯同行,福伯请了白芷书院的学生来领路,许卿和便一直跟在那人身侧,听得很是认真。
许镜尘同他一处,他又不时询问。
沈琳和孟云卿远远跟在身后。
“卿和好像很喜欢这里。”孟云卿觉察。
沈琳就道:“同镜尘念叨了很久,一直想来白芷书院看看,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了。”
孟云卿就笑,想不到那小鬼头也有如此正紧认真的时候。
白芷书院,后来段旻轩也带她来过三两回,段旻轩曾在白芷书院读过书,她也大大小小游遍过了。但是由着喜欢,每月也都会抽空来上一次,哪怕只是在书院里饮饮茶,看看书,也觉氛围自在。
因此,这回再来,就是陪着沈琳说会话,也没有四下里细看。
许卿和意犹未尽,她同沈琳都有些走不动了,就留在苑中饮茶歇息。
孟云卿想起宋景城的事情,正好寻了沈琳来问:“几月前,外祖母和舅舅托人来,给我送了些东西,然后问了我在苍月的近况。来的人是宋景城,他近来可是同侯府走得近?”
她心中一直疑问,沈琳在,她便问起。
沈琳点头:“你还记得那时候在寒山寺,宝之从树上落下来,是宋景城救的吗?”
孟云卿点头。
沈琳继续:“后来宋景城醒后,我爹和哥哥便一直想帮他,他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也听爹爹和哥哥提起,如今殿上很器重他,他也是爹爹门生,算是爹爹在朝中的助力。人倒是时常来侯府走动,祖母也喜欢他,府里的人都待他亲厚,算是爹爹和哥哥信得过的人吧,所以才请他来宣平侯府看看你。”
前一世的宋景城在京中处处碰壁,如今,中了三甲,得了定安侯府的保驾,又受殿上的器重,云泥之别。
“前一阵子,听爹爹说起,还想给他说亲,被他婉拒了,说是有心仪的姑娘了,暂时还不想成亲的事。”沈琳又道:“其实宋景城虽然是寒门学子,却是个自律的人,爹爹说,指不准他日后的成就会在顾尚书之上。”
顾尚书就是顾长宁,也就是顾昀鸿和顾昀寒的父亲。
顾长宁也算是寒门学子中出人头地的典范。
当今殿上为了稳固势力和制衡朝中世家,频频启用寒门学子,以宋景城的才能,许是不久后就屈居顾长宁之上了。
孟云卿笑了笑,不说话了。
白芷书院内,一行人待到黄昏过后才出来。
看得出许卿和很是兴奋,罕见的满脸笑意写在脸上。
从书院出来,福伯在子都定了晚饭,吃完晚饭,晚间正好去京中的街市逛逛。
苍月京中的繁华,从夜市便可瞥见端倪。
“这边是书中说的?”许卿和是开了不少眼界,许镜尘来过苍月京中几次,他问,他就答。
京中的街市很多,捡了几条有名的走,其余的实在太累,只能留在后几日了。
等马车到回府,都已经入京很深了。
送沈琳几人回了苑落,孟云卿只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音歌贴心,打了水来给她泡脚,通一通血气。
孟云卿也自己捏了捏腿,才觉好些。
等洗漱完毕,想要入睡时,听到外阁间有动静。
不多会,音歌撩起帘栊,悄声道:“那个小鬼头……”
许卿和?
孟云卿倒是意外,这么晚了,他早该入睡了才是,怎么会来蕙兰阁?
又轻手轻脚的,当是偷偷摸摸出来的。
孟云卿合了衣裳,出来外阁间见他:“怎么?来了京中睡不着?”她不过是打趣。
许卿和倒是涨红了脸,似是憋了一肚子话要同她说,又碍于音歌和聘婷在,不好意思开口。
孟云卿便唤了音歌和聘婷先去歇着,许卿和才看了看她,轻声道:“孟云卿,我想请你帮忙。”
请她帮忙?孟云卿眼中微滞,前一次请她帮忙还是借钱买棋子的时候,莫不是,眼下在京中逛了逛,又起了买东西的心思?她这般想,就这般问他。
他恼得很,“自然不是!”
“哦,那是什么?”她实在猜不到。
许卿和涨红了脸,硬着头皮道:“我想去白芷书院读书。”
白芷书院读书?孟云卿愣了愣,“小鬼头,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许卿和恼火得很。
想一想,孟云卿也觉得是,他今日在白芷书院的言行举止,应当是向往得很。
孟云卿托腮看他:“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在白芷书院读书是要通过考核的,人家白芷书院考核不过,连皇孙贵胄都进不去,她一个小小的宣平侯老侯爷的孙女还能替他想办法走后门不成?
太看得起她了。
“不是不是!”许卿和简直要疯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孟云卿睨他:“莫非要我去说服你爹爹?”
人家是鸿胪寺卿,是负责一国外交的最高官员,她还能说服许镜尘不成?况且,她一个外人,去同许镜尘说,留你儿子在白芷书院念书吧,旁人还不知道她存什么心思呢?
那可使不得。
“不是不是不是!”许卿和恨不得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老想起乱七八糟的?”
孟云卿斜眸:“那你说说,要我做什么?”
人小鬼大,脾气却不小,孟云卿洗耳恭听。
“考核我自己去考,若考不上,我也死心了。爹爹那头,我会自己去说。只是苍月和燕韩离得远,我爹肯定不放心我一人在京中。宣平侯府不是在京中吗?我会同爹爹说,有你在这里,我会听你的话,不添乱,让他同意我留在苍月,考白芷书院。若是我爹来问你,你不反对就好。”
原来是这事,这小鬼头的主意打得倒好。
孟云卿点头:“可以啊。”
“你同意了?”许卿和意外。
孟云卿又点头,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许卿和就上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孟云卿叹息:“知晓了。”
许卿和才呵呵笑了出来:“孟云卿,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难做呀,孟云卿挠了挠他的头:“那快回去睡吧,明日好好同你爹爹说说。”
“知道了,你也早点睡。”这家伙,得了她允诺,乐得合不拢嘴。
分明跑掉了,又忽得跑回来。
吓了孟云卿一跳:“又做什么?”
许卿和笑了笑:“孟云卿,你瘦下来挺好看的。”
……
音歌才掀了帘子进来:“这是怎么了?来得时候忐忐忑忑的,回去的时候兴高采烈?”
孟云卿摇头:“唉,随他去吧,小鬼头一个。”顿了顿,又笑:“还挺有上进心的。”
(第四更回府)
沈琳在京中这五日过得极快。
孟云卿作陪着,也不觉时间就过了。他们还要往南顺去,中途不能再耽搁了。只是才聚了不到几日,又要分别,孟云卿有些不舍:“若是过了年关,回燕韩,再借道京中看看我。”
沈琳叹道:“过了年关,怕是就来不成了。”
若是借道,要多出十余日行程。年关过后,许镜尘要回京中复职,春后出使的任务最多,不好再耽误。
孟云卿也就不再提。
还有便是许卿和已经同许镜尘说了白芷书院读书的事,许镜尘想了几日,最后还是同意了。
许卿和简直欢呼雀跃。
孟云卿却看出许镜尘很舍不得。
若是在白芷书院求学,少则三年,许镜尘素来不喜欢表露,但三年里同儿子见面的时日屈指可数,哪有做父亲的会舍得?
孟云卿就道:“二姐夫放心,卿和在这里,我和爷爷都会好好看着他的。”
算是宽慰吧。
许镜尘也道,“叨扰了。”
孟云卿就挽起沈琳的胳膊,笑道:“都是hi一家人,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白芷书院开春就会选学,也就是在正月里的事,许卿和想考进白芷书院,眼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温习,刚好能赶上正月的考试。许卿和的意思,是不同他们去南顺了,正好留在宣平侯府里。
所以许镜尘才不舍得,但除了叮嘱,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好照顾自己,不许添乱。”
许卿和点头。
孟云卿又道:“爷爷也说了,卿和想留下来考白芷书院,他会寻京中的先生来给卿和补课,以卿和的资质,肯定没有问题。”
“麻烦孟老爷子了。”
“爷爷本来就觉得和卿和投缘,只是身子骨不是很好,就不来送你们了。爷爷让福伯备了些茶给你们带上。这些,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东西,千万别推辞。”
孟云卿摆手,小茶就拿了两枚锦盒上来。
锦盒里都是老爷子备好的茶叶。
他们早前就同老爷子辞别过了,眼下,只是孟云卿和许卿和送他们到城门口。
临行了,沈琳同孟云卿话别。
许镜尘同许卿和父子二人在一处。
“若是决定做的事情,就好好做出样子来,不要让爹失望。”许镜尘拍拍他肩膀。
“爹爹放心,我会考上的,日后还要子承父业,爹爹等我会燕韩。”许卿和也满眼憧憬。
许镜尘点头,难得的父子相拥。
许卿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一旁,沈琳和孟云卿在看,都纷纷莞尔。
“走吧,不耽误了。”许镜尘扶沈琳上马车,许卿和也上前。
“记得爹爹方才同你说过的话。”许镜尘再叮嘱。
许卿和红着眼点头:“儿子知道了,儿子会争气的,每月都会给爹爹写信。”
许镜尘笑了笑,抚了抚他额头。
许卿和眼中的眼泪就似再忍不住,许镜尘也有些氤氲,便扭头,唤了车夫开车。
许卿和撵了些路,终是停下来。
孟云卿便上来,同他一道朝驶离的马车挥手,直至消失在眼帘尽头。
“走吧,小鬼头。”她知道此时安慰他是无用的,便也不作安慰的事了。
许卿和就红着眼,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
依老爷子的意思,就让许卿和在书约苑住下。
之前书约苑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供他们暂住几日,眼下看,许卿和要常住下来,老爷子就唤了福伯,让府中的丫鬟好好收拾了一翻。
这段时间,许卿和要在苑里好好温习功课。
需要的书籍和笔墨等,孟云卿都让音歌去准备了。
按辈分算,许卿和是沈琳的儿子,也就是孟云卿的表外甥。
加上老爷子又喜欢许卿和得很,侯府里便都亲切唤他作表少爷。
许卿和还小,身边尚需要人伺候琐事,孟云卿便让小茶先去了书约苑帮忙照看着。若是正月里许卿和考中了白芷书院,是要搬去白芷书院常住的,许是月余才能回来一次。
小茶他原也熟悉,也不用放旁的侍婢了。
老爷子那里才叫利索,果真到了第二日上头就寻了先生来侯府中。
这先生还是早前在白芷书院教过书的。
只是年事高了,就退了下来,实则还是卖老爷子的面子,才来帮忙看看许卿和的功课。
许卿和懂事,便也学得认真。
孟云卿怕他起初不习惯,头几日都是随他一起,也好应了对沈琳和许镜尘的交待,好好照看这个小鬼头。
再过几日,见他同先生相处也熟稔了,便少有去打扰他温习功课。
只是每日去书约苑看看他,同他说说话,也瞧瞧有没有漏掉的东西,需要添补的。
许卿和也不娇气,若是有缺的,会主动同她说,不缺的,就直接说不缺了。
这样的小鬼头还好搭对些。
许卿和也每日按时去给孟老爷子请安,吃过早饭后,还会同老爷子一道练练强身健体的功夫。孟云卿是姑娘家,不如他同老爷子,可以一道习武。
总归,这小鬼头没少哄得老爷子高兴。
……
日子这么一来二回,转眼间,腊月都过去了二十余日了。
年关将近,那段旻轩也该要回来了。
孟云卿有一本小小的日历册子,册子上多是黄历,每日宜做什么,不宜做什么。每过一日,她便用笔划掉一日,眼下,就划到腊月二十二。
真到腊月二十二这日,府中忽然开始一股脑忙了起来。
年关将近,像宣平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要开始置办年货了。阖府上下都要开始布置年节里的装饰,譬如灯笼,彩条,帖子,对联等等。再加上年关期间,前来拜谒的人也多,红包,礼物,小食,处处都要想着,备着,不能忘了。
幸亏有福伯在,否则她一人定是忙得眼花缭乱都忙不过来的。
但即便有福伯在看年货的事,她这厢的事情也闲不下来。
娉婷的婚期当初是定在腊月二十七的,她那时是图个好兆头,就挑选了良辰吉日,放在腊月二十七。如今想来,和年关凑在一起,委实是让人手忙脚乱。
娉婷跟了她许久,婚事她自然要好生操办,便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放在了一处,焦头烂额。
再着,年关和正月里都要入宫拜谒。
入宫无小事。
不说旁的,光是早前做的那些入宫的礼服,除却季节的因素不能穿的几件,眼下她瘦了一大圈,之前做好的冬日礼服穿上都肥了一圈不止,看起来松松大大的,像唱戏的一般,不能身着这些入宫的。
另外入宫拜谒,图个喜庆,是要给周皇后和太子妃备些礼物的。
早前她一直拖着,也没多花心思去想,眼下就都摆在眼前了。
加上年关里,京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新衣,意来坊和碧芙苑的生意尤其好,听说忙得不可开交,单子都排到正月之后了。要给她抽空做新的入宫礼服,意来坊和碧芙苑都伤透了脑筋。
眼下是腊月二十二,做好了还要修整,大年初一就要入宫拜谒的,时间太紧,意来坊和碧芙苑都抽不出时间过来,只能她自己去了两趟,还一呆就是大半日。
只觉时间全然不够用。
就连周潇潇等人来寻她吃茶,她都少有抽出时间来应酬。
等到腊月二十六,府中零零碎碎的事情似是都缕过一遍,她才心中稍许有数。
微微松了口气,第二日又是聘婷的婚事了。
宣平侯府算聘婷的娘家,明日轿子要从宣平侯府的侧门迎出去,然后到付鲍家中,路线就按照早前规定的走,送亲的人福伯也找妥当了,不用她再操心。
福伯一面同她道,她一面点头。
窗外,天色有些阴沉。
苑中的丫鬟忽然惊呼:“小姐,小姐,下雪了!”
她和福伯都转眸去看窗外,下雪了?
苍月京中难得见到下雪,今年,莫非真给段旻轩说中了?
孟云卿意外。
音歌扶她到苑中看看,果真是雪,小虽小了些,落到手上似乎就融化了,但总归让阖府上下都兴奋了许久,福伯也在锊着胡须笑,看来今年年生好呀。
孟云卿就也跟着点头。
又有小厮急匆匆飞奔到了苑中,脸上喜气洋洋的:“小姐!福伯,侯爷……侯爷他回来了!”
段旻轩?
孟云卿手中滞了滞,恰好一片雪花飘在手中,融化几许,她脸上的笑意就忽得浮现出来。
段旻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