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那种痛彻心扉的哭声。苏梦枕慢慢走过去。
唐悦把自己藏在一棵大树后,哭得很伤心。伤心得像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正伤心的人,一哭起来,就会像是个孩子,毫无节制。但还有眼泪,还知道哭,已经是个很好的现象。
只是苏梦枕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冷漠的唐悦,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哭声,像是压抑已久,再也无法忍耐似的,全部爆发出来。他隐约猜到,这个女孩,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般坚强,那般无动于衷。甚至于比外表看上去的,要脆弱得多。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样一个脆弱的女孩子,他向来很有自信可以对付。安慰人一向是他很拿手的,尤其是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她的肩膀,唐悦的脸已抬了起来。她迅速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梦枕愕然地望着她的背影,“你做什么去?”唐悦没有回答,只是飞快地向比武场的方向奔去。苏梦枕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傻瓜,不会是要替唐漠报仇吧……
继唐漠之后,慕容梅见接连打败了峨眉大弟子周凤来、华山剑客宋明、普陀派掌教弟子郭平、崆峒派掌门大弟子林静,这些人皆身受重伤,其中华山剑客宋明和普陀弟子郭平当场战死。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就像唐漠最后伤在唐家九式之下一般无二。
年轻一代中的高手见连唐家堡大公子都伤在慕容梅见水袖之下,其他几位成名高手又都接连受挫,不免都沉默下去,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上前挑战。而年老一辈的自持身份,都不肯轻易应战。人都是如此,越是名气大声誉久,越是不可行差踏错。尤其是已开山收徒的高手,他们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岂非贻笑大方,将来如何有脸面再去收徒弟,将自家武功发扬光大。只有年轻人才敢一战再战,只因他们跌倒了,没有人笑话他们,还能有再爬起来的机会,这也是他们英勇无畏的原因。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慕容世家的棚子,只可惜,那里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场上忽然出现一个人,穿着红如烈火、动人心魂的衣服,眼眸如星星一般的亮,脸色却像雪一样苍白,她的表情仿佛要流泪,但她脸上的泪,已被狂风吹干,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刀,笔直地对着慕容梅见,“你伤了我大哥。”
“你是唐漠的妹妹?”慕容梅见笑着道,“你哥哥尚且差点死在我手上,你有自信比你哥哥更强吗?”
唐悦握紧刀,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我断气前,会先杀了你。”
慕容梅见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江湖上一个传闻,慢慢道:“你本不必和我动手,唐漠并不是你的亲哥哥不是吗?”
唐悦脸色未变,眼底的神情却变了。
慕容梅见视若无睹,突然大笑,道:“慕容小雨,你看见没有,这个女孩子,跟你一样是个私生子,她都敢站在阳光下,为什么你却不敢?”
众人哗然。
唐悦一时之间如芒在背,“私生子”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利刃,刺痛了她的心脏。
面对众人好奇窥探的目光,她尚且如此痛苦,而坐在棚子里的慕容小雨,他又在想些什么?
“你一个慕容世家的私生子,现在却高高在上,是不是感到很痛快?你莫要忘记,我才是慕容世家嫡长孙,你算什么?”慕容梅见目光阴毒,继续冷冷道,“怎么,你到如今还是不敢出来面对我?你怕我在众人面前揭露你的阴险面目?你害我无处容身,迫死我娘亲,这笔账我总有一天会找你算!慕容小雨,你要做缩头乌龟吗,滚出来!”
棚子里似乎已有人站了起来,却不是慕容小雨,而是慕容情,他已按捺不住冲了出来。他白皙的脸气得通红,声音颤抖,“慕容梅见,分明是你与表嫂通奸,杀死表兄,当场被抓,大伯母也是被你活活气死,你竟然还敢满口胡言乱语,污蔑自己的兄长,你还是人吗?”
没有人会想到,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的慕容小雨,竟然是慕容世家长房慕容不凡的私生子,而慕容梅见竟然因与表嫂合谋杀害自己表兄,才最终叛出慕容世家,难怪慕容世家隐忍不发,恐怕就是不希望把慕容梅见逼得太甚,将这些全都抖出来吧。
所有人都变了表情,只有唐悦目光冷锐,毫无感情地看着表情扭曲的慕容梅见。
“兄长?兄长?哈哈,自从他踏入慕容家,我的确敬他如兄长,可他又是如何对待我和我娘的?慕容情,你用你那颗蠢脑袋想一想,我与那刚过门的表嫂素不相识,怎么会与她在后花园相会,又怎么会那么巧被表兄撞见?事后她又如何会悬梁自尽?我慕容梅见,会做出这般毫无理智的蠢事吗?”慕容梅见英俊的面貌笼上恨意,恶狠狠道,“就是因为慕容小雨,这个狗杂种,才会害得我这么惨!”
然而不论他如何破口大骂,慕容小雨都毫无反应,仿佛他是个石头人,无动于衷。
唐悦踏前一步,冷冷道:“慕容梅见!”所有人,都不免为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捏一把汗。唐悦刀已在手。她纤细的手上,出现了一柄异常美丽的刀。刀锋薄如蝉翼,刀柄绯红,在空气中划过时,荡漾出一片红光。刀身较普通刀更小,更奇,更优美。任何一个练武者看见这样的一把刀,都要惊叹它是如此的妖冶,如此的令人惊艳,那是一种,无法用天下间任何的赞美和惊叹来表达的不可一世。连高高在上的阳光,都无法遮挡它的风采。所有人都以为慕容梅见丧失了理智,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倾城。
“这柄刀天下皆知,可再好的刀,落在不会使用的人手中,只是浪费。”慕容梅见慢慢说,“你不会将这把刀交给我的,对吧。”
唐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慕容梅见认得,她是觉得他疯了。
“我本不愿杀一个美人,但不杀你,倾城就不会属于我。”慕容梅见轻笑,他又向慕容世家的棚子里看了一眼,接着道,“况且——你们这样的狗杂种,都该死。”
唐悦一震,平静的目光已变得炙热,像是一团火焰,但她的脸上却并无一丝感情流露出来,冷冷道:“你这种人才该死!”她已用最快的速度,砍向慕容梅见。倾城刀是极狠辣的,所以总是先发制人。
慕容世家的功夫,却是后发制人,以逸待劳。但后发制人,决非在对方真正出手后才出招。慕容梅见在唐悦的倾城向他扑过来的时候,抓住最好的时机,用水袖截住对方的来势,将她的攻击扼杀得毫无杀伤力。后发制人的秘诀,在于看清对方的弱点,一击必中!所以只是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台下的苏梦枕叹息,“论武功,慕容梅见比唐悦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论实战,他出道的时候,唐悦才刚开始握刀,这场比试,还有看下去的必要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却突然有一个人回答了他的话。
“世上总有明知不可为而非为不可的事,苏公子,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唐悦跟他哥哥的感情有多深厚。”一袭白衣的商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这里。
苏梦枕挑起眉头,“哦,商兄到底见解独特,怎么我没看出来这两个毫无血缘的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商容俊容平静,一双眼睛却一直关注着场上的变化,淡淡道:“如果你是唐悦,有一个人跟你毫无血缘,却还是肯教你武功,默默关心你,即便他待你再严厉,也还是会很高兴的。”
“哼,我倒忘了,这丫头心心念念就是想要亲人的重视和关爱。”苏梦枕靠在木桩上,打量了一番商容,冷笑道,“得不到的东西,她会一直以为是美好的,那是因为她对人性了解不够,没有时间与她喜欢的人相处在一起。当有一天,她深入了解后,就会发现很多向往的东西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商容听他这话说得很是奇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感情毕竟不是慈善,不能随便施舍的。她娘对她不好,可能有原因,也可能没有原因,但这是唐四夫人的自由。唐悦对她娘好,一心一意想要变成个好女儿,这也是她的愿望,她的自由,所有的后果,她都不怕承担,我们是外人,又何必多言。”
苏梦枕神色冷傲,却道:“这我不管,我待一个人好,他自然要待我加倍的好,否则要他何用!”
商容摇头道:“这便是你与小悦的不同。”
“不同?”苏梦枕神色怪异,“我们是一样的,你敢说她心底没有期待,不希望她娘心疼她?你敢说她最后求而不得的时候不发狂?商公子,真正不了解人性的人是你,不要做出了解天下人的模样。”苏梦枕以往和商容对答,都是和气而机智的,从未有针锋相对的时候,是以这一次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同以往。
商容并不反驳,淡淡道:“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小悦的将来,我说不准,你也说不准,一切要看她自己。”
苏梦枕嗤笑一声,“商公子,你若能一切随她去,便当真是世间自在人了。”
商容垂眸道:“我也想做个自在人,只可惜人在世上,莫不是有所牵绊的。当初我劝她努力,本来也是想她不要放弃希望。只是到如今,她也不肯放手,我不知道,她心中到底痛苦几何……”
苏梦枕大笑,“真是痴儿,她手上死死抓住一样东西不放,最好的可能不过是拥有这样东西,若是放手了,不就有大千世界在等着她吗?多的是机会选择更好的!”
商容道:“我以前也曾后悔过,不该这样劝她,但我今天看见她,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哦?”苏梦枕侧目。
“这些年来,唐四夫人固然让她感到痛苦,但有了这个对她不满意的娘,唐悦才能有所追求,她的生活有了重心,有了目标,生活得并不空虚,她为了自己的追求,一直挺起胸膛向前走,在追逐的过程中不断去完善自己。相比之下,有些人虽然有疼宠她的父母,却始终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很完美,所以活得自私自利,毫无进取之心,相比之下,小悦不是也有她幸运的地方吗?”
苏梦枕冷笑,“追寻到了又如何,你敢保证,她最后得到的,还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商容看着场上的红色身影,道:“这我并不能保证,不仅我不能,老天爷也不能,但路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我相信小悦有足够坚强的心,可以接受这件事情的后果。”
“哪怕她不自量力去向武功远超过自己的人挑战,你也眼睁睁看着,不准备阻止?”苏梦枕忍不住问道。
商容笑了,“我相信她。”
苏梦枕走出了棚子,冷冷道:“傻子都是传染的,我要离这里远一点。”他这样说着,站得却离场上近了些。
就在他们谈话的短短时间,慕容梅见的水袖已洞穿了唐悦的右肩。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对这看起来如此柔弱美丽的女子,慕容梅见下手也没有半点留情,实在是心狠手辣的男人!
唐悯皱眉看着这一切,他不希望这场战斗再继续下去!但他看着唐悦的背影,并没有真的出声阻止。唐悦重伤的时候没有痛呼,更不肯求饶,她咬着牙站了起来。
魔教棚子里又有几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站在近处观看这场战斗。人总是喜爱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人,即便站在敌对的阵营,还是不会有人否认,这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战斗。尤其是战斗中的两个人。
“娘的,慕容梅见你个小白脸,那是个小姑娘,你他娘的睁大狗眼看清楚!”突然,沈初空咆哮起来。
“战场上……没有男女之分。”沈初空没有想到,回答他这句话的,并不是背对着他的慕容梅见,而是右肩血流如注的唐悦。
沈初空愣住了,一边的卯月堂堂主孟竹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吃瘪了吧,人家才不要你多管闲事。”
另一边的文月堂堂主秦时雨捅了他一肘子,“喂喂,老沈,不要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动歪心思啊!”
沈初空呸了他一口,“当我跟你一样是花痴!”
秦时雨摊手,“那你前任堂主不也是个女人,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还有上个月向你挑战的小姑娘,你还不是一掌劈了?”
沈初空哑然。
苏梦枕皱眉,“这样下去,非被抬着下去不可。”
所有人都以为唐悦伤得不重,只有慕容梅见知道,自己那一击,本来是致命的,只可惜让她闪避了过去,可是那样的力道,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
第一次正视唐悦,慕容梅见笑了,“你跟你大哥一样,是个好对手。”
唐悦脸色苍白得可怕,右肩的伤口,令她持刀的手,在轻轻颤抖。猩红的鲜血顺着右臂,慢慢淌下,染红了她雪白的手,也流到了刀柄上,滴到了刀刃上。
这一瞬间,倾城红光暴起!她已再次出招,速度极快,但不稳,慕容梅见看在眼里,明白她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但唐悦的来势无一点迟疑,他的水袖再次扬起,这一次,要彻底击败她!
他的一只水袖已直接缠住了她的脖颈,只要她收回倾城,妄图斩断他的水袖,另一只蓄势待发的水袖,就会抓住机会穿透她的胸膛。在此时此刻,慕容梅见不是不怜惜的,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又这么顽强的女孩子,只可惜在战场上,这不过是短暂的片刻,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没有半丝留情。
苏梦枕右手手指已弯曲了起来。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唐悦没有收回倾城,她整个人就像是与倾城融为一体,如同一把不可匹敌的宝刀,雷霆万钧地笔直劈了下去。慕容梅见怔住,他完全没有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只是唐悦已到了面前,他震惊之下竟想不起收紧套在她脖子上的水袖,而是用另一只本该穿透唐悦胸膛的水袖前去阻挡。唐悦没有片刻的停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朝自己的目标狠辣地斩了下去!
那耀目的倾城刀,在阳光下,带起一道锐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刺目的红芒,让慕容梅见刹那间什么也看不到!不,他还是能够看见一样东西!不是倾城,而是一双眼睛,闪着猩红的光芒,那简直不似一双人的眼睛,带着可怕的野性和杀气,像是要将他彻底吞没!那可以穿透城墙的水袖,竟然被硬生生斩断!
慕容梅见只觉得右臂钻心刺骨的疼痛,他大叫一声,因丢了水袖而空出的左掌狠狠击中唐悦的心口!唐悦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台上,哗地吐了一口血。两败俱伤!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个本来他们以为毫无希望的女孩子,竟然在最后关头,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重创慕容梅见。
慕容梅见跌倒在台上,再也无法施展水袖,只因……他一条右臂,已被唐悦活生生砍断。那美丽的、曾经夺走无数江湖一流高手性命的手,已失去了生命力,孤零零地躺在台上。他泪眼模糊,发出怒吼,却因失去一条手臂的平衡,一时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回,连魔教的人都惊呆了。
商容担心对方会孤注一掷,最后一搏,刚要去台上保护唐悦,可是已有人快他一步,先行上去抱起了唐悦。慕容梅见本还挣扎着要扑过来,见到台上抱住唐悦的人,顿时呆住。沈初空已从魔教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去扶起了慕容梅见,数落道:“你他娘的真丢人!”
苏梦枕抱着唐悦下来,唐悦却还睁着大大的眼睛,“我赢了?”
苏梦枕冷笑,“是啊,赢得快没命了。”
商容走过来,看了一眼苏梦枕,却还是走到唐悦的身边,“小悦,你还好吗?”
唐悦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连苏梦枕都感觉到了,她却突然道:“以柔克刚,何以克柔。”
商容和苏梦枕都愣了一下。苏梦枕不耐烦地道:“不要命就能克柔,不想失血而死就赶紧闭嘴。”
商容检查了一下唐悦的伤势,点头道:“还好没有伤到要害。”
苏梦枕冷冷地道:“那得我检查。”
唐悦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中,倔强道:“你……你!你……走开!”
她不想让自己医治,苏梦枕当然清楚这一点,他笑起来,对商容道:“听见没,让你走开!”
唐悦受了重伤,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当然也无法解释,她到底是让谁走开。
唐悦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人在她身边,一边唱歌,一边添柴火。这种情形,她想笑,却半点笑不出来。“你在做什么?”她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你醒了啊,我还以为要把你蒸熟了才能醒呢?”少年笑得很甜。
唐悦的确快被蒸熟了,因为她全身都被剥光了,光溜溜地坐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里。木桶的边缘,恰好到她下巴的位置。任何一个女孩子,发现自己处于这种状态,都不会高兴的,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你是什么人?”唐悦想要伸出手,抓住那个少年。可她发现自己像是变成木头人一般,浑身僵硬。
“我?”那少年指指自己圆润的鼻子,晶亮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我是煮大虾的人啊!”言下之意,唐悦就是他煮的那只大虾。的确,她现在身上的皮肤都被蒸得红彤彤的,很像一只被剥了壳的大虾。
唐悦火气上来了,但她隐忍着,皱着眉头盯着少年看,回想着她上一次遇到这么讨厌的人,是在什么时候?苏梦枕,她一片空白的头脑里冒出三个大字。
尽管唐悦不太精明,却还是个直觉很强的人,所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少年必然跟苏梦枕有什么关系。
“苏梦枕在什么地方,叫他滚出来!”唐悦冷冷道,只不过她浑身不能动弹,连发怒都没有什么威胁性。
少年大笑,“这么快就想我家公子了啊,你乖乖的,他马上回来陪你!”
唐悦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
少年奇道:“哎,你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我家公子虽然大仁大义地救了你,但那完全是出于江湖道义,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啊,我家公子的红颜知己能从江头排到江尾,不会要你的啦!”
这个少年说话真气人,唐悦忍住火气,闭上眼睛不看对方。
少年趴在桶边,鬼头鬼脑地探看,脸慢慢红起来,“不过你身段还蛮好的。”
唐悦不言不语,故意不理他。
少年不甘寂寞道:“喂,听说你打败了拜月教弥月堂堂主慕容梅见,还断了他一只手臂,对不对?”
唐悦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少年,“苏梦枕告诉你的?”
少年道:“试剑大会还未结束,但江湖里早就传开了!”
唐悦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
少年笑,“不如何,只是看你以弱胜强,连命都可以不要,连我都有点佩服你。”
唐悦道:“慕容梅见伤我大哥在先,侮辱我在后,换了谁,都会跟他拼命。”
少年道:“那可不一定,慕容世家的慕容小雨不就没有出头吗?我们公子说,你就是江湖第一大傻子。”
唐悦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少年,却没有生气,“我跟你家公子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
少年鄙夷道:“你也别太骄傲,要不是我家公子,你早就去见阎王了,你胸口那一掌,慕容梅见拼尽全力,没有当场震碎你心脉,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下次你要还是这样莽撞,就再也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活了。”
唐悦道:“命是我自己的,不需外人担心。”
少年生气了,“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人家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这样报答我家公子的吗?”
唐悦语塞,若不是苏梦枕救了她,换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也不会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只是苏梦枕,她的确是十分厌恶,更加不希望自己为他所救。所以她道,“你说得没有错,可你家公子不是好人……”
少年打断她的话道:“什么好人坏人,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难道好人做了坏事就不能原谅,坏人做了好事就不值得感谢?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真是讨厌,我原本以为你长得好看,人也不坏,谁知道你恩将仇报,一醒来就说我家公子坏话,你赶紧走吧,这里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