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车窗外是首都城内不变的繁华街道,不仅有最具标识性的宏伟建筑,各处的一树一木也被尽收眼底,段宁在一次次直视中,如今已经能不差分毫地记住它们。
曾经被拆除的李铎总统的纪念雕像又重新立了回来。
车里的氛围其实莫名有些紧张和尴尬,旁边的孙培和其他随行人员不敢吭声,江牧早就从副驾驶坐到了后面来,一时间也没想好开场白,额头上都快冒出汗来。
在场的几乎全是alpha,除了段宁。
而距离段宁最近的江牧,很清晰地闻到了段宁身上的信息素——是同样来自alpha的信息素。
傅轻决留在段宁身上的铃兰花香并不浓郁,段宁洗过澡,换了干净笔挺的衣服,面容十分镇定自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让一切看起来只显得暧昧又无情。
可这仍然令车内的其他人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国防部的紧急事务具体是什么情况?”
段宁缓缓转头,看着他们问道,“我记得我休了长假,时间应该还没到。”
江牧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总统府传来的文件,有个重要会议需要请您参加。”
段宁像是早有预料,不禁笑了笑说:“既然是这样,刚刚何必绕远路耽误时间呢,无论车往哪里绕,最终都是去总统府,不是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从中找不到责备的意思,但这话也是直截了当的,江牧心中懊恼,很不是滋味。
“17号是您让傅先生帮忙救走的吗?”
江牧煎熬了两天,太阳穴被信息素弄得一突一突,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段宁安静片刻,说:“我说不是,你们信不信?”
“……当然。”
江牧怔愣在原处,懊恼已经变成了悔恨莫及。
他回想着自己那晚去公寓见段宁时的场景,那之后段宁便独自去了关押政治犯的特别监区,然后这才给了傅轻决可乘之机。
仿佛是他把段宁越推越远的。
因为江牧根本数落不了孙培,他同样也不够了解段宁。
他和他的段长官重逢得太晚了。在段斯饱受折磨坠入地狱的时候,他却在名利场里安然无恙、步步高升了,以至于江牧以为自己是段斯最忠诚的部下和伙伴,却忘了将近三年的空白地带,自己是缺席的。
他们在以自己的认知一厢情愿地为段宁好,却忘了段宁是什么感受。
他们越把段宁片面地当成段斯,越想替段斯抹去所谓的全部污点,实则越是在否定段宁所经受过的一切。
无上的纯洁性究竟是存在于身份里,还是从未变过的心中?
段宁看着江牧,朝江牧点点头,然后说:“我并非对这些政治手段不理解和有更高明的看法,本来,能够如此顺利平稳的建立新政府而没有流血,就是破天荒的好运降临在了新联邦的头上,我也相信我没有选错人,但它太残酷了。我手持审判的剑,刺向仇敌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快感,即使敌我之间没有心慈手软可言,每一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刺下去……你明白吗?”
江牧直到此刻才真正找到答案。
总统府的建筑颜色是圣洁的白色,典雅而恢弘,段宁走进西边的核心区入口,被引进了大厅之内。
大厅内明亮无比,肃穆而安静,地上铺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通往下一扇高门。段宁来到了第二个大厅,继续沿着红毯前进,终于来到了总统办公室门前。
门打开了,楚晃已经早早地在等段宁。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段宁和楚晃是有些类似的人,都有着一颗冷静到极致的头脑,因而显得无情,他们自然就能分清什么是理想而什么又是现实。软弱之人的妥协是无数次的投降与退败,而为了抗争现实所做出的妥协,则是为了下一次的向前。
既然是同类,彼此之间不用多说什么,很多事大家也心知肚明。
段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打算辞去国防部部长的职务,说起来,现在正式的任命文书还没有下来,对您来说应该不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段长官,希望您不要误会,”楚晃别了别耳侧的头发,缓缓说,“我没有让您辞职的意思,我也相信您,更希望您能相信我。”
可人心终究隔着肚皮,两人真正交谈起来,又不可能直来直往。
段宁现在在新政府里的处境也是危险而尴尬的,他有军队背景,有民众舆论的支持,还有与傅氏的一段纠葛关系……楚晃相信段宁,可到了内阁会议乃至国会上,说法五花八门,在将来的某一天,段宁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楚晃此刻的相信也会立即烟消云散。
“我知道,”段宁说,“但现在你是总统府的主人,更是服务于新联邦的舵手,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了这里,我留在首都,那些人的目光也会盯死在我身上,一旦出现能拿来做文章的破绽,该怎么?就像你这几天忧心忡忡焦急万分一样……我在国防部,势必要和傅氏来往,可人性从来是经不起考验的。”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我也是如此,”段宁的声音很轻,却那么掷地有声,“为了让彼此放心舒心,何必相互勉强。”
楚晃说:“但我不可能让您平白无故地辞职,整个新联邦都没有人会答应。”
“去西区谈判处理外务的人选不是还没有着落吗?”
段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