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坐上了副驾驶,看着这辆二手桑塔纳飞快地驶出了熟悉的区域,再转上几个弯,绕了几条路,窗外已经是完全陌生的街景。
他浑身都湿透了,水汽蒸发,令皮肤表面显得格外的冷。
段宁早就打开了车载空调,不过空调制暖效果不太好,程舟缩在座位里,缓了好半天终于缓过来,看了看段宁,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段宁说过很多决绝的话,他如果要去死,段宁何必在意。
段宁只是看着前方,说:“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程舟其实不需要问,他会发现到头来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信任段宁,因为和这个人叫什么无关。
他以为这个人早就变了,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程舟喃喃低语,“我也不知道去哪,小时候我哥说,想去新联邦之外的地方看看,可我从没去过。”
他看向车头劈开路中央的水流,也会害怕和惶恐:“我们这样就能走掉吗,他们会让我走吗,现在一定已经被发现了……”
段宁一边开车,一边拿起静音了的手机,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的弹窗叠了厚厚的一摞。他略过,给江牧打了过去。
程舟懵懵懂懂呆了一阵,只见段宁很快挂了电话,没过多久,车辆前方就是一个需要等待检查的关卡。
他们已经到了离开首都特区的必经之地上。
“这是通行证,在离开新联邦之前不要再用自己的身份证明,拿着通行证就可以出境,”段宁一只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将那张绿色的通行证拿给程舟,他对程舟严谨而冷静地说着,“出了首都特区,临州也会有人来接你去机场,等到了国外的中转站,可以再决定到底要去哪里,”他说,“小舟,脱身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不要再回头。”
程舟蹙眉问:“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不跟我——”
“只有一张通行证,”段宁看着程舟顿时湿了眼睛,他试着笑了笑,低声安慰道,“而且我不需要走,也不会走,傅家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交待完所有的注意事项,只剩眼前这一个关卡,通过即可将程舟安全地送到江牧安排的接应人的手里。
段宁并不会小觑傅氏的实力,他只能赌一把。
过卡之前,段宁点开那一大堆弹窗,将最熟悉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下一秒,电话就通了。
段宁放下手机,老旧的桑塔纳缓缓往前行驶,并在拦截人员的示意下停下来,段宁将自己的安全局证件递给了对方,自我介绍道:“段宁。”
“不好意思,您不能单独离开首都特区。”
段宁的身份标识是早就有的。而那位工作人员又看向副驾驶的程舟,一眼和上级刚刚发来的照片资料对上了号,立即将通行栏杆降下,对程舟说道:“这位先生,您可能需要下车,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程舟惶惶地看着这一切,完全手足无措。
段宁默不作声,却连车锁也没开。见段宁身为车主,是拒不配合的态度,周围又立即多围了两人上来,冲突瞬间在无声无息中升级。
“放程舟离开,不然我就只能闯卡,可能要再跳一次车了。”
段宁开口说道,声音格外清晰入耳。
傅轻决坐在车里听着这一切。
他在下雨时担心段宁等太久,第一次打给段宁没人接的时候;在结束会议马不停蹄地赶去他最讨厌去的地方,是因为段宁在那里等他的时候;在得知程舟跑了而段宁也不见踪影,他匆匆换了目的地,只为确保段宁是安全的时候;在终于跟上那辆二手桑塔纳,也终于接到段宁打来的电话,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都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时候。
雨已经停了。傅轻决没有淋到一滴雨,心脏却犹如坠入了寒冰炼就的深渊。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珍视在乎的东西,会被人这样亲手丢开,践踏在脚下。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体验过这种感觉,失控,无力,又叫人惶恐。
傅轻决的脸色一点点变冷,像一尊失去感情色彩的雕塑。
喉咙里仿佛是被刀片一下下割着,傅轻决充血的双眼眨了眨,最终开口说道:“让他们放程舟走,是我说的,傅准那边有我担着。”
不出两分钟,那几位工作人员便立即散开了。
送走了程舟之后,段宁将车掉头开回来,看见迎面的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他默不作声地坐在车上,淡淡苦笑了一下,低头拿起了仍在通话中的手机。
就在他拿起的下一秒,电话挂了。
弗雷克从那辆车上下来,面色不卑不亢地把段宁请过去,而他负责把桑塔纳开回去。
段宁无处可躲,一上车,头皮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傅轻决一把将他摁倒在地,用着近乎要把段宁掐碎的力气掐住了段宁的下巴,胸腔起伏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一切都是假的。
他一直在被骗,一直在上当,一直都在被当成傻瓜和小孩一样地糊弄。
其他人都看得出来的破绽,他就看不出来吗?可他居然还是全信了。
段宁刚习惯性抬了抬头,就被傅轻决拽着头发又磕回了垫在脚边的地毯上。
“我们谈谈……”段宁强忍着疼痛说道。
“谈什么?”
傅轻决顿时目眦欲裂,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威胁我,怎么不跟程舟一起走呢,”他只觉得自己可笑,“你没想过要走,对么,都已经熬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舍得走啊!”
段宁被压迫着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耳根狼狈地涨红了,他淋过雨的衣领也紧贴在皮肤上,凉得人止不住微颤。
他刚动了动手臂,傅轻决便跟着死死制住了他,眼神犹如一头困兽在盯着该死的猎物。
“那你现在才应该去跳车,免得回去受苦……”傅轻决声音发哑,抬起他的脸缓缓说,“真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