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段宁猛然抽了口气,一下弓着背,低俯下身,乌黑的头发被冷汗浸湿了,黏在皮肤上。
他的手用力握着座椅,可仍然看得出在发抖,急促破碎的呼吸声在封闭的审讯室内迅速回旋,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让屋子里的人都呆住了。
程路安立即“腾”地站起来,狐疑而震惊地看着段宁。
他在傅家听说过那些风言风语,关于傅轻决那位大少爷的大逆不道之处不胜枚举,两年前的闹剧他也是亲历者,可他从没有亲眼见过段宁这番模样。联想到段宁刚刚说的腺体摘除手术,还有眼前这桌上散落的一堆药丸,程路安不禁头皮发麻,讥讽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那是对一个被践踏的联邦英雄的怜悯。
而他站着,他站在几乎脱力滑落下椅子、跪在地上的段宁面前,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踩上一脚。
“程队长,”一旁的17号突然出声,凶悍的脸上无波无澜,提醒道,“他应该是病发了,要不要送去医疗室,否则不好交代。”
程路安回了神,连忙喝道:“还不快把人送去医疗室!”
他关掉录像设备,又看向段宁,说道,“别装得这么吓人,想等回去了跟傅轻决告状?”
段宁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门口的两个看守随即跑来,一人一边架着段宁,将人抬出审讯室。
程路安三两下将药丸装回盒子里,收拾好东西后也离开了审讯室,和17号快步跟去了医疗室。
“我拿药送去化验,”程路安这才感到惊险和后怕,梗着脖子说,“你在这里看着,再让他们查下段宁的腺体,有任何情况通知我,时间很紧,可以趁他神志不清再问问,能拿到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17号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程路安。
程路安不耐烦道:“你放心,只要把段宁那张嘴撬开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17号忽然笑了,说:“你跟他也有仇?”
程路安嗤了一声,勾起嘴角,定定地道:“只是按章程办事和查案而已,就算有仇,也不能公报私仇,对吧?”
医疗室内,经过医生初步的处理,段宁总算稍微稳定下来,只是眼神还很空洞呆滞。
他这属于心理根因的病症,对待在安全局的医生来说并不骇人,处理起来也不棘手,但许是段宁的长相或给人的感觉问题,没有人会觉得这些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身体检查在走廊对面的独立科室内,17号扶着段宁穿过了一小截办公区,碰上来往匆匆的人,只能急忙避开。
前方办公室门打开,正有人出来,段宁被按着退到墙边停下,便看见出来的人转过了身——来安全局调查军火走私案的汤越则一时间也停下脚步。段宁睁着眼,对一切毫无反应,只抬手看了看抓红的手腕,一直看着,然后被17号架着继续走了,最终和汤越则擦肩而过。
检查时17号只能守在外面隔间。
段宁在检查室内,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病床上,被推着送去了仪器下。
第一次结束后,医生去暗房拿成像的片子,段宁被推着送入旁边的等候区,护士为他拉上围挡的帘子,按流程也出去做之后抽血的准备工作了。
检查室内一时间静谧无声。
窗外郁郁葱葱,忽然吹进一阵风来,将围挡的帘幔吹起一角,幽幽拂动——
段宁起了身,抬眼看向影影绰绰的玻璃暗墙里,医生正背过身去,处理腺体检查的片子,再等待报告生成。
下一瞬,帘幔动摇的起伏变大了很多。
段宁迅速拧开旁边的门把,人影一闪而过,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检查室的这边通往资料室,因为安全局的布局特殊,段宁虚靠在资料室的门后,等门外的办公人员经过后,他从开着的窗户里翻了过去,躲在了那张空电脑桌下。
段宁眨了眨潮湿的眼皮。
他的发病一半靠装,起初是在演,但哪怕只演一演,也能欺骗到段宁的脑子,让另一半快变成真的。
到了此刻,他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段宁立即从底下钻出来,就近用了眼前的这台电脑。电脑是开着的,省去了破密的步骤,他径直进入了联邦安全局的内部系统,输入密钥,屏幕黑屏了一瞬,然后显示正在加载……
紧接着,一大部分安全局的加密文件终于尽在眼前。
段宁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拆开尾部,打火机夹层里有两只微型存储器。
汤越则和同伴汇合后乘坐电梯下楼,电梯里,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同伴以为他刚刚的进展不顺利。军火走私案牵涉之广,令人胆寒,上面要求的结案之期却近得荒唐。他们都心知肚明,走到今天,最后哪怕只能逮到一个所谓的走私负责人,将他绳之以法,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汤越则没回话,却缓缓抬手,低头看向左手的手腕。衣袖遮住了手腕的位置,而之前带着的手表他早已取了。
他盯着那颗袖扣盯了半晌——段宁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示他看手表?
这代表着什么?
汤越则只在万湖庄园的长廊上那次和段宁说话时戴过手表。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疯了一般去按电梯按键,把同伴吓了一跳,对方下意识地往腰侧摸枪。
“我回去看看,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汤越则边出电梯边说,“你先在楼下等我!”
汤越则还没有找回到遇见段宁的那个办公室门口,经过洗手间旁的安全出口时,看见门上多了道白色的粉笔印。
他放缓脚步,紧接着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安全出口的楼道长廊通往旁边的保洁杂物间,汤越则顺着死角,从窗户口翻进去,转身便看见了段宁。
“你怎么在这里?他们把你怎么了?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