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先生,你晚上有空的话最好来一趟,”李医生说,“具体的事项,还有决定是否手术,我们需要探讨。”
正说着,晏安鱼抱著书包急急匆匆跑了出来。
他四下张望,远远看到在角落里站着的温景焕,笑盈盈地往这边跑,刚吹干的刘海被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知道了,”温景焕扯出一个微笑,朝电话里说,“我待会儿来一趟。”
挂了电话,晏安鱼担忧地打量他。
“怎么啦?医生找你有事吗?”
温景焕的反应有些迟钝,他盯着黑屏的手机愣了半晌,才转头摸了摸晏安鱼的脑袋。“我晚上要去一趟医院,今天晚上自己回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晏安鱼歪着脑袋,“医生找你什么事呀?”
“没什么大事,让我过去做咨询。”
“哦……”
晏安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温景焕捏了捏他的鼻子,“小鲸鱼要好好排练音乐剧,下次再带你去。”
“那好吧。”
晏安鱼还是觉得温景焕有些奇怪,他们去食堂吃了晚饭,直到在综合楼楼下分开,温景焕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晏安鱼不知怎么开口问,只好惴惴不安地去教室排练,一步三回头。
温景焕看着他上楼,然后立刻转身出了学校,打车去疗养所。
黄昏时分,红如铁烙的太阳藏在山头,整个疗养所笼罩在火光般的红色之中,像是起了一场山火。
温景焕垂手站在母亲新换的病床外,隔着一面单面玻璃,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女人。
他极少看到这个女人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这个永远歇斯底里的疯女人两颊瘦削,双手在腹前交叠,明明只是吃过药之后睡着了,却像是躺在棺材里一样,面色如白纸。
“胰腺癌到了中晚期,就算是手术也很难好转,”李医生把手里的一沓报告单递给温景焕,“你看。”
温景焕接过来随便看了一眼,直接问:“还有多久?”
“三个月到半年,不清楚。”李医生回答。
空气陷入了沉默。
温景焕默不作声地在玻璃前站了许久,李医生才开口道:“不论最后是否决定手术,都不要把这个病告诉她。你母亲本来就有被害妄想,我怕她的精神状态更加不稳定,加剧病情。”
温景焕没回答,看着玻璃那边的景象。李医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了。
空荡明亮的走廊里只剩下温景焕一个人。
他听到远处传来病人发病时的哀嚎,几个医护人员冲进病房,金属的推车发出碰撞声,房门被推开,然后又关上。
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上演。
他站了一会儿,手指捏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墨渍被摁出一个清晰的指纹。
半晌,他突然推门而入,几步走到病房前,挥手一扔,几张报告单散落在母亲身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女人睁开睡眼,惊恐地望着来者,立刻爬起来,在床头缩成一团。
温景焕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报应到了,胰腺癌,你没几天活头了。”
女人浑身紧绷,盯着他许久,然后哆哆嗦嗦地捡起床上的报告单,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尖叫起来。
“你想谋杀我!”
她从床上跳起来,苍白的脸上五官抽搐着,颤颤巍巍地用报告单指着温景焕。“是不是你让医生在我的药里加里东西?我怎么可能得癌症,你休想骗我的钱!”
温景焕垂手站着,她的惊恐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快意。
“医生让我问你要不要做手术。”他说。
“我不会死!”
女人撕掉手里的报告单,白色的纸片被撒在空中。“我的钱你一分都别想拿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的话没说完,便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床上。
温景焕戏谑地眯起眼。
“妈妈,”他一字一顿地叫着这个称呼,“所有人都会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不痛苦的死法,就像你砍死你老公那样,那些痛苦你也逃不掉。”
“不可能……”女人快要崩溃了,抱着头,神神叨叨地念着,“不可能,我不会生病,这是假的……”
她的动静招来了刚从隔壁病房出来的李医生,李医生冲进来看到此情景,难得地对温景焕提高了音量。
“不是说过别告诉她吗?”
李医生皱着眉,还想说些什么,温景焕却低头笑了笑,兀自转身走了。
残阳落在地板上,温景焕快步走过这些红色的瓷砖,一路出了疗养院,走在下山的路上,嘴角扬着的笑意逐渐变淡。
到了山脚,他已经头晕目眩,再也站不起来。
他蹲在路边,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气。
就像一个犯了心脏病的病人一样,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通晏安鱼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晏安鱼懵懵懂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喂?温医生,怎么啦?我还在排练。”
温景焕的呼吸逐渐缓过劲来,他靠着树干,半张脸被夕阳映成来红色。
“没什么,”他紧紧攥着手机,哑声说,“就是突然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诶嘿,万圣节前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