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配图赫然入目, 是一张今天顾照曦回学校那会儿的偷拍。

照片里，隔着一片纷乱人群，小姑娘拉开校门口一辆车的车门, 似是十分熟练地要坐进去。

配文：【在校门口有豪车接送, 你品，你细品。】

不过一小段时间过去, 帖子底下已然刷起高楼：

【记得没错的话, 顾学霸好像也就普通家境吧？怎么还有豪车接送？】

【这辆不是一般的豪车吧，听说全球限量，两千万起步……就算是朋友，她一个普通学生，也认识不到那个阶级的吧？】

【一楼，顾照曦她不是什么普通家境，她家很穷的，学费都得她自己攒, 经常在公交站看见她, 为了省住宿费，这学期直接申请外宿了。】

【申请外宿？？那更有猫腻了吧，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楼上加一，这么漂亮有才, 怎么就……亏我以前还喜欢过她，没想到还是误入歧途……滤镜碎了。】

……

大家的猜测声越来越高, 分析起来竟还有鼻子有眼的。

简而言之，挺会编。

顾照曦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静静地把十多页的跟帖刷到了底，而后退出链接，去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 阮柚的99+已经刷了满屏。

柚几：【你看完了没？】

柚几：【我真的服了这群人好能编。】

柚几：【姐，你回我一下？】

柚几：【……那你先冷静一会儿，我去找他们对线？】

……

顾照曦一边擦干头发上滴沥的水珠，一边回。

Ryee：【刚在洗澡。】

柚几：【……】

柚几：【您可真有闲情逸致。】

顾照曦遇事性子本就又佛又淡，是真觉得这件事不用着急。

说到底还是清者自清，要是没有对自己真的造成什么太大影响，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了就行。

Ryee：【没事，我自己去说一下。】

给阮柚发完，她便重新打开论坛，本想在原帖底下直接回复，想想楼层太高，怕别人直接略过澄清，索性自己开了个帖子。

【我是顾照曦，另开一个帖子解释一下，那辆车是我男朋友的车，我顺路来学校处理一下事情，他就在门口等我，是正常交往，没有什么别的内幕。】

虽然有点官方的感觉，但好歹也算是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发完这条消息，她没再管别的，退出论坛。

打开床头抽屉，发现里边空空荡荡，顾照曦微怔两秒，才想起来吹风机被她放到外面那个卫生间去了。

开门，景臾还坐在客厅沙发上，裸着上身，看向她。

他以为顾照曦进房间就不出来了，脖子上挂着块毛巾，模样松松懒懒的，连腹肌上的水珠都没擦干。

顾照曦迅速避开视线，钻进卫生间。

卫生间地面上还带着水渍，她进去时没注意，险些滑倒，没忍住惊呼一声。

拿了吹风机回头，景臾已经倚在了门边。

他手里提着一把拖把，先将门外的水渍拖干净，动作娴熟，颇有种居家的感觉。

顾照曦握着吹风机，刻意不去看他还裸着的上身，侧身想从他身边过去。

在经过景臾身边时，却忽听人懒洋洋地开口：“胸肌，想不想也摸摸？”

“……”

“我就拿一下吹风机。”顾照曦小小声说，“你先穿件衣服。”

景臾知道小姑娘不禁逗，也就不再逗她，扬着眉，“行。”

他往旁边站了站，方便顾照曦过去。

顾照曦却反而停住了步子，拿着吹风机的手背在身后，倚在卫生间门对着的那面墙上，弯腰低着头停了会儿。

鬓角两侧的发丝垂下来，静静的没有一丝颤动，似是在沉思什么。

顷刻后，她抬头，问景臾：“如果我们在一起的事公开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景臾耷拉着眸子盯她两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之前出去的时候不是帽子口罩一个不准我少？怎么，现在突然想公开了？”

“……我就问问，”顾照曦犹豫片刻，说，“毕竟你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要是对你有什么影响，我就……”

“就怎样？”景臾周身的散漫劲儿收敛了些，把拖把一放，直接走过去把人拖怀里，眼里眯了危险，“为了不影响我事业，分手？”

“不是。”

周身被清爽湿润的气息包裹，顾照曦噎了一下，解释，“就是发生了点小事儿，我们关系可能会被人知道。”

毕竟景臾那个位置，那样的圈子，她虽然并不了解，但也对他们所谓的“门第观念”有所耳闻，知道他们最为看重的，就是门当户对。

她知道景臾不在意，她其实也不在意，可是她担心外界舆论在意，从而导致对景臾的事业产生什么影响。

接收到小姑娘忧心忡忡的眼神，景臾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俯身去亲她额头，溺着笑，“如果沦落到为了事业舍弃喜欢的人的程度，那我得有多没用。”

他笑意很深，放松而舒缓，怕小姑娘还不放心，认真了点儿补充：“要是真的担心这些，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舍得靠近你。”

顾照曦轻舒一口气，“嗯”了声。

带点黏糊糊的鼻音，可爱得不行。

景臾心都要化了，捧着小姑娘的脸颊，薄唇从额头慢慢移到鼻尖，轻轻浅浅碰了碰：“主要是怕你受影响，不然我恨不得早早就把这事昭告全世界。”

他又笑了声，“不然老没安全感。”

“……”

顾照曦气息有点不稳，没怎么用力地去推他。

景臾站直身子，揉揉她脑后的湿发，“帮你吹头发？”

“……嗯。”

-

第二天早上起床，顾照曦才想起来自己做完没充手机电，手机搁在枕头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电量不足关了机。

她把手机连上充电线，起床洗漱，临出门前才折返回来，拿着手机下楼。

景臾不在，估计早就去了公司。

嘴里叼着面包，顾照曦趁下楼打车的空隙，摁开屏幕。

开屏便是昨晚的好几个来自阮柚来自郑瑜书的未接来电，大概是轮番交替着打过来，最后一个显示凌晨三点。

顾照曦拧了拧眉，打开微信发现消息提示也爆了。

有好几个班上的校内的关系不错的人给她发消息，一眼望去屏幕上满是红点。

甚至在三人小群里，阮柚和郑瑜书还发起过几次语音。

柚几：【曦曦别睡了别睡了！赶紧起来处理一下这事儿！我对线都要对疯了！】

柚几：【你这样发澄清没用的啊！反而更把他们情绪激起来了！】

瑜书：【你得发点锤……不过这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发。】

柚几：【你干脆让景臾出面作证吧，不然怎么说那群人都不会相信的。】

……

论坛里她回应的那条帖子，底下的回复已经爆了。

【？真人？】

【那你看看你这有谈恋爱的样子吗？就连开个帖都不敢说男朋友是谁，是怕被人家正牌老婆发现吧？】

【楼上是不是知道什么……？怎么感觉懂很多的样子？】

【呵呵，其他我不敢说，怕被报复，她私底下什么样子她自己清楚，本来就不是什么小白花，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

顾照曦隐约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

她发出来的这条帖子里，似乎从一开始就被人带了节奏，导致整体大方向都变成了“有知情人爆料”情况下的群嘲。

车来了，她坐进车里，还在翻回复。

有几个人帮她说话，很快就被打成她本人下场，被人嘲讽得更甚。

【人家男朋友是谁关你什么事？也是奇怪，不相信别人自己出来的澄清，非得信所谓不知名爆料人。】

【既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就把所谓男朋友拉出来溜溜呗？难不成还是景臾那样的人物，必须得保密？】

【巧了，人对象就是景臾。】

【你是本人吧？这是疯了吗哈哈哈哈这都敢胡言乱语，人景臾可不承认有这么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女朋友。】

【楼上求瓜，没想到表面沉迷学习清高得不行的学霸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

顾照曦看完，心头突然起了股无名火。

无论是不是被带节奏，打着伸张正义的名号，仗着匿名的掩护，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把泼脏水这件事当做“瓜”来看，都足以让人感到恶寒。

屏幕上方再一次弹出来阮柚的消息提示。

柚几：【醒了没醒了没，看到论坛上消息了没？】

顾照曦回：【看了。】

柚几：【说了那是景臾，他们也不信，你要不要跟景臾说一声，让他来解决？】

顾照曦咬了咬舌尖，调整呼吸。

Ryee：【嗯。】

车停在校门口，顾照曦往外张望一眼，用最快速度下车，匆匆赶往教室。

她来得早，教室里还没什么人，阮柚倒是已经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冲她挥手。

顾照曦过去坐着，阮柚非要跟她换个位置，牢牢把她护在最隐蔽的地方，隔绝周围投来的视线。

空旷的教室原本很安静，在顾照曦来了之后，周围逐渐有低低的讨论声响起。

毕竟是同学，没人敢直接把话说到当事人面前，但嗡嗡的声音响在耳边，就是让人觉得难受。

“你跟景臾说了没？”阮柚对着外面“啧”了一声，低声问顾照曦。

顾照曦垂着眸子摆弄手机，看起来反而比阮柚还要淡定，“马上。”

她正把论坛这两个帖子的链接发给成翼明，让他帮忙看看怎么处理。

等到成翼明回她【收到】，她才又点开了和景臾的聊天框。

同样把帖子链接发过去，她问他：【要不要再说清楚一点？】

景臾很久没回。

应该是在忙吧……

学生陆陆续续到齐，每一个经过顾照曦的人似乎都会有意无意地看过来。

其实大多人的目光里都不带恶意，主要还是好奇。

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响起，那些窃窃私语慢慢消失，只是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仍无法忽略。

“……”

顾照曦抿抿唇，忽然没了玩手机的心情。

阮柚在一旁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啦，反正都能解决，到头来打脸的还不是他们。”

顾照曦心不在焉地做笔记，轻轻点头。

第一节 课下课，中间五分钟的休息空隙，阮柚狂翻论坛。

忽然，她一丢手机，烦躁地“啊啊啊啊”了一阵，“那个说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肯定是陈雪慧！她刚才又在那说什么你背地里喜欢打人，我呸！”

听见阮柚说出“陈雪慧”三个字的时候，顾照曦本来趴着，脑袋抬起来了点。

很慢地眨了下眼，她淡淡地评价一句：“是她啊。”

毫不意外。

怪不得会那么恨她，不仅疯狂带节奏，还句句都像是要把她往死里锤。

手机响了一下，她踌躇几秒，重新趴回去，慢慢地把手机拿出来看消息。

在看见【景臾】两个字的时候，她眼睫微颤，点开了消息。

景臾：【好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

……什么好了？

顾照曦迷茫地眨了下眼，正想打字去问他，耳边阮柚一句“卧槽”猛然震响。

肩膀上传来阮柚的疯狂晃动：“姐，速去论坛，我感觉过不了多久论坛就要崩了！”

顾照曦坐直身子，微微愣了一下，阮柚见她没动静，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塞她手里，“你直接用这看吧。”

论坛界面上，原本讨论得沸沸扬扬的那几条与顾照曦有关的帖子通通被删得干干净净，往后翻了几页也找不着。

而在第一页的最上面，多了一条红字加粗的置顶帖。

【@管院20届石子涵，有胆子偷拍，没胆子走近了再看看？】

发帖人的昵称那一栏同样标红加粗，标着【景臾】两个字——

【我的车，怎么了？】

【那是我祖宗。】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短短几分钟里，让论坛彻底炸了。

顾照曦这才反应过来，景臾说的“好了”，是这个意思。

一次一次刷新，楼层一层接一层往高了叠，整个帖子都被问号和叹号淹没。

【？？？真假景总？？？】

【楼上是这两年的新生吧？是真的，千真万确，这个论坛就是当年景大佬大一的时候小组作业的成果，所以看见管理员的标红昵称，甭管别的，是他没错了！】

【要不是这个帖子，我都忘了，传说中的景大佬还是咱们安大管院研二学长……这波算不算是实力护妻？】

【“我祖宗”我靠！！！首富的祖宗诶！！！这个称呼也太甜了吧！】

【所以不是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人家是正儿八经在一起咯？】

……

不仅是论坛，教室里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不时夹杂着几句“卧槽”。

顾照曦明显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有人朝她走过来又停下，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都是想来蹭八卦的。

顾照曦没敢抬头，假意玩手机，实则论坛后面的那些讨论，她一点也没有看进去。

帖子还没看完，手机响动两声，她又收到了景臾的消息。

景臾：【我在校门口接你。】

景臾：【[图片]】

车窗外是安大的校门。

“……”

顾照曦把图片放大看了会儿，沉默两秒，忽然把东西收拾回包里，轻戳阮柚：“我先溜了。”

阮柚“啊”了一声，好像还没从看到帖子的震惊里回过神来，点点头，给她让位。

刚走出校门，顾照曦一眼便瞧见了停在校门的那辆黄色跑车。

亮色的黄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骚包又扎眼，很难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顾照曦深吸一口气，稳住心口的砰砰直跳，无视周围齐刷刷的眼神，脚步飞快地上前去打开车门，扣好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