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晕而风(2 / 2)

玫瑰引力 林笛儿 7199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罗佳英全部的慈性细胞都发作了,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叶少宁一眼:“听到没有,是欢欢请我的,和你没关系。”

叶少宁没吭声,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到一半,路过一个公共卫生间,车欢欢示意叶少宁停车。出来时,她一张脸通红,满嘴水渍。

“哇,真舒服!”车欢欢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吐了?”叶少宁皱眉。

“我不能吃太撑,一撑就要吐,我一直忍到现在。”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那你干吗还吃那么多?”他还好奇她的饭量变大了,平时应酬可没觉着她很能吃。

车欢欢眨巴眨巴眼:“那是阿姨的心意,我不能辜负。吐一下又没什么,你看阿姨多高兴。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他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她点头:“怎么,发现我的优点了吗?”

他发动引擎,不接话。如果把人比作物体,车欢欢应该是个圆形,童悦大概是菱形,太过有棱有角。

临下车,车欢欢还在努力:“叶哥,真不带我去约会?”

“欢欢,泰华见!”他替她打开车门。

她拍拍车门:“什么意思,泰华是正月十六上班,那后面的八天就都不见面了吗?”

叶少宁微笑:“我要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

他偏过头去,不看她那几乎刺穿自己灵魂的视线:“我走了。”

车汇入傍晚的车流之中,这座城市的灯正一盏一盏亮起。手机不住地嗡鸣,他仿佛没有听到。恒宇酒店门口,门童接过他的车钥匙,他走向总台:“你好,我是叶少宁,中午和裴迪文先生已经通过电话,请帮我联系一下他。”

“少宁,我已恭候多时了。”大堂的沙发上,一个俊朗的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站了起来。

童悦在昆明只待了半天,本来想去石林的,天气报告说连续两天有雨,导游出于安全角度考虑,安排先去大理。火车是晚上八点的,吃过午饭,大家去了花市。几个女教师兴奋得如同少女,任何一个花摊都让她们发出惊呼。

花市里的花,如同农贸市场的青菜,并没有多少美感。送到女人手里的花,都是经过修剪处理包装过的。花的本质其实很纯朴。

这一路,苏陌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乔可欣似乎突然被他的魅力折服,与他形影不离。他讲什么,她都捂着嘴娇笑。几个人走到一个卖香水百合的花摊,老板娘指着一大捆花束说三十元全给她。

乔可欣惊讶道:“真的假的?”

老板娘笑着点头。

乔可欣眼波流转,有意无意地瞟向苏陌。有两个女教师也围了过来,闹着要苏局送花。苏陌扶扶眼镜,含笑点点头。

花被分成了三束,最多的一束送给了乔可欣,两位女教师打趣地说苏局偏心。

苏陌揶揄道:“没办法,人心本来就长得偏。老板娘,我都没还价,你是不是应该赠送点小礼物给我啊?”

老板娘用生硬的普通话回道:“这里只有花,没有别的。”

苏陌好商量:“那就送花吧!”

老板娘想了想,从隔壁花摊上要了一支红玫瑰。众人都乐了。

童悦与孟愚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那个摊位是卖干花和香袋的。香气浓郁,却不腻人,买点回去放进衣橱熏衣服很不错。童悦买了几袋,让孟愚也买一点。

“我买了送谁?”孟愚一脸凄楚。

童悦黯然。昆明也许是暖和的,可独在异乡,却让孟愚的疼痛变得更加张狂。

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从后面伸过来,她愕然回首。

“花都被她们抢光了,这只是赠品,别嫌弃。”苏陌耸耸肩,一脸无奈,镜片后的俊眸浅笑晏晏。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敢嫌弃,忙道谢接过。只觉这支玫瑰上的刺真多,她扔也不是握也不是。都是老把戏了,他怎么就玩不腻呢?

晚饭是在一家青台人开的餐馆里吃的,云南米线什么的特色小吃没吃到,还是地地道道的青台风味,众人提出抗议。导游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怕老师们想家嘛,下一餐咱们就吃云南菜。”

苏陌并没与童悦同桌,连视线也极少在她身上流连,但童悦还是感觉很不自在。

因为是临时换的车票,没买到软卧,只有硬卧,六人一个房间。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四个女教师与郑治、苏陌分在了一个房间。火车要到早晨才到达大理,乔可欣说打牌,郑治说好,结果是郑治陪着三个女人开战,苏陌与童悦旁观。

童悦只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车门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抱起双臂,深夜的车厢里,温度有点低。

苏陌也出来了,与她并排站着:“困不困?”她摇摇头。

苏陌回身朝其他人住的房间看了看,说道:“在飞机上,郑校长和我说,你们校的凌玲老师辞职了,他想从一中要一位英语老师去实中。”

童悦愣住。凌玲被拍裸照那件事,只有她和孟愚知道,他们也不是多话的人,凌玲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想过凌玲为了避免见到孟愚的难堪,会换一所学校,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辞职。

“郑校长挽留过了,但她去意坚决。听说她是孟老师的前未婚妻。”

童悦像是站立不住,忙扶着一旁的车门。小时候,爸妈关照说要远离火烛,火是危险的,不能玩。凌玲玩火烧身,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这代价太大,凌玲如此做,可能有自我惩罚的意思在里面。

“我们去餐车喝点东西?”苏陌建议道。

“我还是回去躺着吧!”她抚着额头回了房间。消息太震惊,她需要时间消化。

她的床在中铺,爬上去和衣躺下。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有叶少宁的短信,突然就没心情回了,关了手机闭上眼,模模糊糊竟然睡着了。半夜火车的颠簸让她倏然醒来,牌局已结束,郑治的呼噜声几里外都听得见。察觉有点冷,她摸了摸,床上没有被子。一个修长的身影立起来,从地上捡起被子,拍拍,轻轻地替她盖上,再掖好被角,捋捋她的头发。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的天气很好,六点的天空朝霞似火。导游小姐说趁着游人少,先去游览大理三塔。古塔碧水,相映成趣,世界是宁静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苏陌和郑治站定,看着女教师们自拍,笑道:“郑校长,在这块净土上养老,不失为人生极乐吧!”

“太冷清了,连个熟人都没有,看个病都得翻几座大山。”郑治连连咂嘴,“苏局现在正是黄金年华,‘老’这个字于您太遥远了。”

苏陌微笑:“人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几十年不过弹指间。坦然年老吧,到时候和自己珍爱的人一起住在乡间的院落里,做清爽、体面的老头儿老太太。院子里种草花,种果树,在田野边散步,在落地窗前喝下午茶。她给我织毛衣,我给她读故事。偶尔开车去市区,看看熟悉的地方有什么变化,去喜欢的餐馆吃个饭,然后开车回家。也许那是她已经睡着了,我老了,不再抱得动她,就拿条毯子替她盖上,等着她醒来,牵着手一起进屋。”

“不对呀,这画面里怎么没有孩子?”郑治皱眉。

“如果不能给孩子足够的爱,就要尊重他们的生命。我的精力有限,以后的人生,只想给一个人。”

苏陌的视线停留在童悦脸上,含意复杂地停留了一会儿,便挪开了。

童悦拍了一张三塔在池中的倒影,画面捕捉得不错。她给叶少宁发了过去,顺便告诉他,自己有一点点想他。

从三塔出来,先去看蝴蝶泉,再游览洱海。蝴蝶泉成了一潭死水,徒有虚名。游览洱海倒挺舒心的,中间停靠几个小岛。岛上有烤鱼、烤虾,童悦不爱吃那些,就没有下船。苏陌提前上了船,手里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个烤玉米,还有几串新鲜的青提。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海水,他把清洗好的青提一颗颗摘下来递给她。

他什么都记得,青提和红提是她最爱吃的水果。亦心在世时,她去他家,他也会买了放在冰箱里,然后拿出来洗净给她。冻过的青提特别甜美,汁水又多。

她没有接,而是从袋子里取了一个烤玉米慢慢地啃着。他包容地笑笑,似乎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相很好的青提,入口却非常酸,他没防备,温雅的面容都扭曲了。童悦忍笑忍到内伤,只得背过身去狂啃玉米。

回身时,他笑了,抬手拭了一下她的嘴角:“真像个孩子,吃得满嘴乌黑。”

她僵住。

“晚上要不要去古城走走?”眼角的余光瞄到其他人出现在码头上,他拉开与她的距离。

“不了。”她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扔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无奈:“政府机关是初七上班,今天全市开大会,我有个发言,而我却站在这里。云南我来过多次,再美的景看多了也会厌。小悦,你一定要防我防得这么紧吗?我来只是想陪你好好玩一玩,你放松一点好不好?”

“苏局,那天我们在车里看到叶少宁和女同事分吃一块面包,您替我不值。现在我们这样站着,如果叶少宁和朋友也看到,他朋友会不会也替他不值呢?”她轻笑如讽。

“小悦,这不能相提并论。”

“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当我义正词严地要求别人时,我希望我有这个立场。一直以来,您对我都很好,我替您不值。真的,不要继续下去了。”

“只要我觉得值就行了。”

“那么别再要求我,我该回船舱了。”

晚上,许多人结伴去游古城,她留在屋里看电视,乔可欣也没去,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到处都是店铺,卖那些所谓的民族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明天就去丽江了,那儿很美。”电视里正好在播丽江的四方镇,古渠楼阁,保存得很不错。

乔可欣有气无力地道:“也就那样吧,打着民族幌子的购物城。”

“你去过?”童悦坐直身子。

乔可欣在梳那一头如水的长发,她说每晚梳一百下,可以防止脱发和白发。美人对老如临大敌,早早就知防范:“韦彦杰带我去过。”

童悦把视线又挪向电视机。

“他在这边朋友多,好像和他们合伙做什么生意,经常跑这边。有一次我去上海,他正要过来,我就跟来了。到了丽江,他就把我扔在酒店里,直到回上海那天他才出现。不知跑哪儿鬼混去了,晒得像个黑炭。童悦,我现在想想,和他分手其实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他不算是个很大方很体贴的男友,我都怀疑他不懂怎么爱人。我又何必硬贴上去呢!像他那样的,我又不是找不到。当初,我还傻傻地以为他真的是我的真命天子。我说呀,无论是人和事,你都不能太当真,一当真,你就输了……”

乔可欣喋喋不休地声讨彦杰,童悦静静地听着。说实话,这两年,关于彦杰,她真没有乔可欣知道的多。该给叶少宁打电话了,电话没接通,屏幕一黑,没电了。她找出充电器插上,却没有继续打。没什么,只是想到如果打过去手机在占线中,或者是听到别的什么,她该怎么办?不是做鸵鸟,而是不想给自己猜测的机会。在意他,那就信任他,哪怕只是假装。

海拔又高了点,童悦有一些高原反应,人软软的。导游指着路边的几棵小灌木,说是五十年的树。高原的生长期缓慢,一棵成才的大树,得几百年或者上千年。

“旅行,是从一个烦恼的地方到另一个烦恼的地方,美了一双眼睛,苦了一双脚,累了一颗心。”她在车上给叶少宁发了一条短信。叶少宁很快回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有点唏嘘,好像很多年没见到似的。

“到丽江后别忙着玩,先睡一会儿。准备住古城区吗?”

“嗯,晚上安排看音乐会,纳西古乐,各个民族的歌舞,听说舞台设计是日本人,令人耳目一新。”

“看音乐会睡着会很丢脸的。”

“你这是经验之谈吗?”

他笑。

导游关掉车上的闭路电视,打起精神说还有半小时就到丽江了。童悦收了线看向窗外,果真人和车都多了起来,不觉深吸一口气。她感觉胸口有点闷,耳朵里也有嗡嗡声,如同飞机起飞。

酒店是建在山坡上的一幢宅院,三层小楼,很干净,清泉在门前流过,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串串灯笼。众人下了车,都不舍得进屋,在外面流连。酒店两边店铺林立,摆放的都是一些手工制作披巾、桌布,还有绘着东巴文字的瓷盘,时光陡地一下倒流数百年。

女人们迫不及待去逛街,童悦没精神,拿了钥匙独自回房间,好好洗了个澡,然后便睡了。

是敲门声把她叫醒的,苏陌站在门外,有点担心:“你睡了五个小时。”

她汗颜,花那么多钱和时间来这里,居然只是为了睡觉。

“我们都已经吃过了,我叫厨房给你另外做了一点。下去吧!”苏陌爱怜地揉揉她睡得蓬乱的头发。

餐厅里已经没有人。

“他们步行去剧院了,等你吃完,我们也要赶紧过去,不然导游要发火的。”苏陌轻笑,那个小导游脾气很火爆,人走散了都吼得鸡犬不宁的。

服务员给她端上炒虾仁、蘑菇草鸡汤,还有一碟炒西兰花,饭又黏又糯,不像之前吃的一粒一粒的,嚼着就难以下咽。她吃不惯云南的口味,特别是那种汤,像放了薄荷叶,闻一闻就不想动筷。菜都像是半熟的,云南米线也不诱人。这几天,她经常有吃不饱的感觉。

“这次怎么舍得改善伙食了?”她忍不住食指大动。

苏陌不语,她一下明白了,含了一口饭,嘴巴鼓鼓的,不知该不该吞下去。终是吞下去了,没人和家常饭菜有仇,她也不需要这份傲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谢!”

苏陌的心情很好,拿起筷子陪她吃了两口,似乎很享受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吃完饭,两人步行去剧院。街上多是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游客,出入一家挨着一家的酒吧。

所有人在一座毛主席石像下面等着他们。丽江人对这座石像特别爱戴,传说有一年丽江大地震,众多房屋倒塌,唯石像屹立不倒。从此以后,大家便敬若神明。其实在丽江,神灵的痕迹处处可见,纳西族是一个愿意被神灵束缚的民族。

演出很精彩,剧场也超现代,在描写摩梭女独有的走婚舞蹈中,童悦睡着了。

“音乐的美不只是震撼人的灵魂,能催眠也是伟大的作品。”演出结束,面对赵清的取笑,她强词夺理。

赵清那帮单身汉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夜晚,约着一同去酒吧猎艳,孟愚也被他们硬拉过去。郑治说自己年纪大了,为了明天能有精力去爬玉龙雪山,他选择回去休息。

“苏局,您可不准找这个借口。”导游拦住苏陌,“走吧,我带您去喝茶。云南的花茶,安神养颜的。”

乔可欣听说养颜,立马投降,嚷着要一同过去。她转过身问其他人要不要同行,童悦已经不在了。

童悦的身子还是倦,软软的,打开电视,正播《晚间新闻》,屏幕下方打出一行字幕——上海警方近日查获一批毒品,数量之大是近几年之巨。这些离她很遥远的事,一眼瞟过就行。

这时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到窗口接听,发觉窗口下方是一座石桥,桥下笙乐阵阵,树影,灯火,溪水。苏陌站在桥上,手里握着手机,抬头冲她微笑着招手:“下来散散步!”

她慌忙躲进窗帘后:“不了,我已经睡了。”

“睡了再起来。”睁着眼睛说谎话,他宠溺地勾起嘴角。

“懒得动。”

“那好吧,我就坐在这儿陪着你。”他叹了口气,真的找了块石墩坐下来。

她把房中的灯关了,电视机也关了,唯独没有拉上窗帘。她看过一本书叫《蝴蝶战争》,一帮高校学者去国外进修,男男女女,都不是青春的年纪,都是斯文自重的人。在国外三个月,许是因为洋人开放的环境,许是因为不耐寂寞,许是因为人的心都是躁动不安的,男男女女主动结伴成双,成了一对对情侣,大享人生第二春。因男少女多,两个女人不惜为了争一个男人上演战争戏码。

苏陌现在是一块香饽饽,不管是乔可欣,还是其他几位女教师,都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孔雀开屏,而他所有的温柔与专注只给了她。她也想找个人一起散散步,但不能是苏陌。如果下去,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有些东西就会变质了。她跨一寸,他便飞越千丈。她不能臣服于内心的软弱。

月亮挂上中天,她拉上窗帘,朝下看了看,苏陌还坐在桥上。有两个女人过来搭讪,他微笑着摆手。她果决地拉严窗帘,脱衣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