滢雪坐得难安。
二人身体虽没有任何的触碰,但一黑一浅的衣衫却是在长榻上压叠着,俨然是温顺与不羁的两种色彩。
萝茵分明才出去,滢雪却觉得过去了许久。久到她对周遭的感觉越发的清晰。
嵇堰身上热气,女子的脂粉味,酒味,还有血腥味都把她密不透风般地包裹住了。
嵇堰瞥了眼坐得端正,一动不敢动,甚至是敛声屏息着的戚氏。
他无奈地稍一摇头。对她用余下半年来接受自己的事,也不抱期待。
“你这般紧张,日后同榻该如何是好?不若就先慢慢接触,同榻之事日后再议吧。”嵇堰忽然启道。
滢雪蓦然侧脸一抬,杏眸圆瞪地望向他,脱口而出: “你要后悔?”
见她急得连称呼都顾不得了,嵇堰摇头: “不过是见你为难,给你改口的机会。”
滢雪小脸一板: “我不需要这个机会,既已决定,便不悔。”
嵇堰望着那双多情目,里边的光彩甚是坚定炽烈,他不禁移开了目光。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旁的: “你虽与我只有夫妻虚名,但到底也是釉府名义上的女主子,有如顾媪这样的,你若解决不了,便寻洛管事。
听到他转了话题,滢雪也不甚在意,只是提起顾媪的事,她有些诧异: “我以为顾媪是你母亲亲近的人,也没有卖身契,应是特别的存在。
釉堰眉心皱了皱,随即道: “犹如酒楼聘请的伙计一般,花钱找人干活,没有什么特别不特别的。
滢雪: “郎主倒是会说,但妾身哪里敢动,要是真说了几句重话,告到婆母那里去,故意让我在日头底下站一两个时辰,我去哪里说理去?”
嵇堰一默: “我母亲耳根软,容易被人撺掇,但却也是个豆腐心,顶多让你站一刻便会受不了内心煎熬,从而松了口。”
滢雪轻声道: “妾身身子虚,便是站一会也受不得。”
嵇堰思及她雨中晕倒的事,瞥向她: “那便躲着,不要去触霉头。”
顿了顿,又言: “顾媪的事,我会处理。”
滢雪心情好了一些,点了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聊了会
话,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没有方才那么绷紧了。可那血腥味却依旧让她很在意。
琢磨怎么开口时,嵇堰站了起来,说: “回去吧。”
他一站起,压迫感瞬间少了。
正要走时候,她忽然抬手拽了他的衣袍,他动作一顿。嵇堰垂下头,瞥向那拽着自己黑袍的手,白皙柔嫩。与袍子的黑色俨然是泾渭分明。
他只瞧了一眼,她便立刻松开了手。面露疑惑之色,问: 郎主身上怎会有血腥味,可是伤着了?
嵇堰想起先前戚氏在茶楼被挟持的事,知晓她在这些事上胆子小,也不细说: “是别人的血。”
滢雪左右瞧了眼他身上的衣物,隐约看到另一臂上有刀子划破的口子,立即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另一侧。
看到那口子,黑色衣袍也看不到是否沾了血,她抬起视线,定定地望着嵇堰。
眼神中带有丝丝关切。
这双眼,从一开始的惧怕,到现在的关切,倒叫嵇堰不习惯。他低头瞅了眼被划破的口子,道: “没伤着皮肉。”只是浅浅地划了一下,几乎没怎么感觉到疼,于他而言也算不上伤及皮肉。
不知怎地忽想起她那颈项上的那小口子,目光落在颈项的位置上。
数次都有长发遮掩,平日大抵也放了脂粉遮掩,也瞧不到还有没有疤痕。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滢雪端详着那口子,并未发现嵇堰探究的视线。她心想釉堰也没有必要骗她,她便道:“那妾身先回去了。”
嵇堰低“嗯”了一声,这声有些沉。
滢雪走到了门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半侧身,转眸看向身后的人。“往后郎主在府中时,我能不能常过来坐一坐?”
方才刚坐下时,确实满是不自在,但坐了好一会后,好像也逐渐习惯了些。要是每日都来他这屋中坐一小会,也能早日习惯与他亲近。
嵇堰…
方才坐在他身旁还僵硬得像块石头的人,都敢提出来在他的屋中多坐一坐了。不对,她一直都这般得寸进尺。
明明畏惧他,却敢主动来寻他,要与他住在同一个院子。明明不敢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却敢主动要求与他宿在同一个屋中,同一张榻上。
莫名的,
嵇堰心下起了些坏心思,挑眉说: “你总不能屡屡撩拨我,却没有半点表示吧?”
滢雪听到“撩拨”二字,愣了好半晌,蓦然面红耳赤的反驳: “我没有!”
釉堰下巴抬起: “没有吗?”
“哪里有?”她连碰都没碰过他,哪里算得撩拨。就是给他撩拨,她也没胆子撩拨呀!
嵇堰复而坐了下来,手搭在榻头凭栏上,略微往后靠: “这轻薄可不仅算是肢体上的接触,便是言语上也算。
顿了一下,又说: “你每每都夜深人静来寻我,还扬言要与我同居同榻,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多思多想,不是吗,嗯?
滢雪忽然间反驳不了他的话。好像她确实是想要撩动他来着,只是她皮子薄,被他这般直撂挑破,她哪里敢承认。
对上嵇堰那似笑非笑漆黑眼眸,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我不来便是了。”她红着脸喊了声,转身拉开门,快步跨出了屋子。也不装端着了。
望着戚氏落荒而逃的背影,嵇堰唇角微微上扬。被牵着走了那么多回,倒也算扳回了一城。
★
滢雪急急走出了屋外。
萝茵见状,怔了怔,连忙跟上: “姑娘怎了?”
滢雪红着脸,也不与她说话,一路快步走回了西厢。灌了一盏水后,心绪才平定下来。
萝茵见主子这般慌张,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的问: “姑娘,可是郎主方才做了什……”
“好了,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滢雪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依旧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分明是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萝茵担心瞧了眼姑娘,但还是退出了屋中。
★
翌日,滢雪差人去让洛管事准备马车,说是出去购置一些物件。实则,她是要出府巡视一下洛阳的几间铺子。
主要目的是找到赵秉他们,差人去调查采药女。把柄捏在手上,也不至于让采药女与她那两个情郎打个措手不及。
她用完早食就出了府,如嵇堰所言,她才不去老夫人那里触霉头。昨日顾媪从鹤院离开后,她就不信没在老夫人跟前挑拨。
再说了,嵇堰还
要处理那两个教坊出来的女婢呢,老夫人指不定还以为是她撺掇的,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去颐年院的为好。
滢雪到胭脂和首饰铺子都随意逛了逛,随后才去自己的产业巡查。
留在洛阳的六人都分散在几个铺子里打下手。
到了药铺,萝茵拿着印信给柜上的掌柜瞧。
掌柜瞧到了印信,再看出现在铺中的年轻女子,连忙从柜上走了出来,恭敬道: “贵客请到里间坐。
说着,走到隔间外,撩开了垂下来的帷帘。
滢雪带着萝茵入了隔间。
掌柜放下帷帘后,把药铺门关了一半,挂了个暂不待客的牌子,随后到后院喊人。
须臾后,一个身穿着灰色短袍,腰后别着一把短刃的年轻男子入了隔间,男子十八九的年纪,长相俊秀,可偏生是个冷面瘫子。
男子入了隔间,朝着上座的年轻女子一拱手: “属下赵秉见过姑娘。”
滢雪看向赵秉,十九岁的年纪,却是留在洛阳六人中最为出色的。其他五人以他为头。
滢雪道了声不必拘礼后,赵秉站直了身,随后道: “今日姑娘若是不来,属下也打算让人送个信提醒姑娘。
滢雪眉眼一抬,疑惑地问: “什么信?”
赵秉: “这几日嵇府外都有人蹲守着,属下等调查了一番,发现是郑国公府的人。”
听到郑国公府,滢雪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陆景廷。
“你们怎么会发现他们的?”
赵秉回道: “自属下等被遣出釉府后,便随时观察着釉府的动静,以防娘子有什么事,属下也能救急。
滢雪沉吟了片刻,觉着身边还是得有一两个能信得过的护卫才成。
她说: “我过些日子领你们其中二人回府,但在此之前,你帮我调查一个人,不管她与什么人往来,都要调查清楚。
说着,看了眼萝茵。萝茵会意,把早上出门时姑娘给的信取出,上前递给赵秉。
赵秉打开瞧了眼,随即塞入腰封的夹层中。
“萝茵,把准备好的银子给赵卫。
萝茵也解下腰间沉甸甸的一个钱袋子递给赵秉。
滢雪道:“
洛阳花销大,你们把这些银子掌去做花销,往后每三个月,我都会让萝茵送一份例钱医馆来。
赵秉是个面瘫子,也没有什么表情,只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