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借女友出租的心而非身体,想带来的是心灵上的抚慰、而非肉体上的宣泄。
她想成为能保护伤口的创可贴之类的存在,想为他们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离开残酷而艰难的现实,笑得足够开心。
——哪怕是个谎言,也要让它成为最美丽的谎言。
那么,他呢?
“轻井泽站到了。”司机说。
付了一笔不斐的车费,天空寺悠买好车票,坐上了正好入站的新干线列车。
窗外的景色再次飞速流逝,他单手撑起脑袋,默默凝视着那片看上去宁静不动,却又隐约有些变化的悠远苍穹。
反正闲得无事,那就再问一次吧:
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从最开始只打算表面上演好男友的身份,只把雪之下阳乃当作单纯的矿脉进行挖矿;到现在即使扭曲、即使离奇,也要跨越一百多公里过来,将这份租借关系延续下去呢?
很明显,回答只有一个——
不只是雪之下阳乃,他也入戏了,彻底沉浸在了这场虚假的恋爱之中。
专业的演员都会因为过于入戏而产生心理问题,比如饰演精神病的会越来越疯狂,演杀人魔的会产生出杀人冲动,演精神病的杀人魔更不用说……演技越好的就越是如此。
毕竟成为那个角色,本就是「演技」最完美的表达方式。
正因如此,这些演员都会定时去看心理医生,强迫自己出戏——借他人之手,分清楚演戏和现实的差别。
往小了说,戏剧杀青却爱上了彼此的男女主角,更是数不胜数。
而他虽然有着完美级的演技,却没有完美级的心理医生、也没有人喊着让他回归现实——那个狗系统总是沉默,约会的时候其实很常会忘记它。
对天空寺悠来说,和雪之下阳乃交往的这段时间,每一次的悸动、每一次的喜悦,都是清晰无比、难以否定的现实。
他会因为她不甘心的表情而得意,也会因为她露出的黯淡表情而沉默;会因为她绽放出的笑容而感到开心,也会因为她耍小孩子脾气而觉得无奈。
哪怕回到了家,雪之下阳乃也没有从他的人生中脱离。
所以,水原千鹤的认知是错误的——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租借男友。
『东京站到了、东京站到了……』
电车广播蓦地响起,恍然回过神.天空寺悠起身离开了新干线。
换车途中,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弧度不由上扬。
两人分开前,雪之下阳乃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们的关系维持现在不变,不过我不会再随便亲你了喔……要亲的话,必须由你这边主动。”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啊,天空寺悠忍不住感慨。
因为这次是自己主动『续约』,她便自认占了上风,开始慢慢对他提出了要求、一副准备吃定他的模样。
而所谓的恋爱,就是先低头的那一方败北——虽然天空寺悠不认为自己真的输了,但他并不讨厌雪之下阳乃的小心机,也不讨厌这样互相算计的恋爱关系。
或者说,挺喜欢的。
和她一样,天空寺悠也不小心喜欢上了自己的租借恋人——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回来了。”
下了车站、回到了家,时间是下午两点。
穹在房间里玩电脑没有出来迎接,走廊微亮,屋内弥漫着披萨的香味。
天空寺悠先是上楼回房放东西,然后拿着衣服进到浴室,准备洗掉今天一天的奔波疲惫。
「焕然一新」能让他不染尘埃,但洗澡、泡澡的最大意义,还是在于独自一人时的思考,让自己像随着热水而化开一般,彻底地放松下来。
随便洗完了头发和身体,他仰躺在浴缸内,看着热水慢慢地没过大腿,思绪也随着白烟蒸腾上升。
“哈……”
睁眼呆了半晌,天空寺悠不自觉叹出一口气来。
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察觉,自己喜欢上某个人的那个瞬间呢?
有些人是在前桌的女同学递来试卷,回头对视间朝自己笑了一下的时候。
有些人则是在团体活动中独处,她突然凑了过来、热情地在那边说着不懂的话,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寂寞的时候。
而他的话……
大概是在今天早上,乘坐着新干线、看着窗外风景时,满脑子都在想像着她会露出怎样笑容的时候吧?
“还以为我的青春期早就过了,没想到现在才来啊。”
天空寺悠自嘲似地笑了笑,然后关上热水,让自己向下沉沦、耳边都是水波搅动的声音。
直到憋不住气了,他才猛地仰起身,深呼吸平静下来,让自己的表情不再那么矫情、纠结。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
水珠从发丝间滴落,天空寺悠垂着脑袋,过了良久,才用低哑的嗓音开口:
“当然可以,我会站到你的面前,去成为符合你心中标准的英雄……你的笑容,我还想多看看啊。”
浴室响起回音,只是无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