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回去就不会死了吗?你不要再闹了!”
“我才不回去!”
前方的女孩停下步子,她手里抓着树枝,回过投来,夕阳的光芒照在山坡上,她的脸颊两行泪痕清澈。
“我才……不回去!”
“你也看到她们的眼神了,我回去,所有人都会害怕的,我和你,就像两个怪物!”
她拆下了受伤的绷带,白皙纤细的手臂上鲜血淋漓,生长出色彩鲜艳的羽毛,此时都被血液所打湿。
她用力的抓着臂膀,将生出的羽毛扯断扔在地上。
“你看啊!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再过去一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到时候的我还是我自己吗?”
“我不想伤害朋友们,也不想这样死掉。可是我会变成怪物,我会死在神官长的剑下,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接受这个结果!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泉哭诉着问。
夏树沉默了,她看着好友的手臂,低下头,手掌不自觉的触碰着脸。
她的面容也在昨晚的血肉异变中被毁掉了,突然长出的藤蔓险些勒断她的脖子,脸部被树叶割破的地方长出了粗糙的树皮,很痒也很疼。
血肉异变,一旦出现这个征兆的女巫就意味着离死不远。哪怕侥幸活下来,也大多会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能躲在原理人世山村里,等待下一次血月将自己的灵魂吞噬。
无法治愈的血月病,这是剑巫们背负的诅咒。
从上一代起开始出现,在这一代迎来的顶峰。所以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甚至第一次得知。
两位剑巫都还很年轻,才刚刚二十岁,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战死之前迎来这种灾厄,一想到自己要在痛苦中逐渐失去神智变得癫狂,最后被神官长斩杀,泉的内心不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她逃了出来。
夏树一路追逐着她来到了这座后山,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茜色染红的坡道往上奔跑,直至来到了山丘,望着即将沉下去的太阳才停下了步子。
夏树沉默着走近,轻轻握住泉的手掌,拉着她,缓缓坐在了山坡上。
“我会陪着你到最后一刻的,我们不是一人,你的心情,我明白的。”
泉抱住夏树放声大哭。
夕阳的光芒愈发黯淡,不用等到太阳彻底落山,红色的月光已然占据了一半的天空。
泉的哭声变得更加压抑,因为她又一次的感受到了刺痛感,比起之前更加强烈的刺痛感。
夏树也一样疼痛,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粘稠而艰难的流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破土而出,想要迫不及待的舍弃这身皮囊,她咬着嘴唇,比起疼痛感,让她更加难过的是那愈发清晰的遥远歌声,让自我意识一点点的剥离。就像是不断被兑水的颜料,她的自我在快速的稀释着。
泉睁开眼睛,看向夏树,从好朋友的眼睛里看到了同等的苦楚和决意。
到时候了。
她们站在山崖之巅,这里的高度其实并不算特别的高,不过仅仅一两百米,这一侧是峭壁,垂直坠落高度上百米,足够让两个女孩摔的粉身碎骨。
冷意和疼痛让她们的体感失真。一人觉得冷的刺骨,一人觉得浑身发烫。
她们都有些害怕,但都逼迫着自己往前半步,看着峭壁之下。
女孩们选择闭上眼睛,身体前倾,想着就让自己跳下去,坠落,舍身成仁。
“泉,夏树!”
九重花仪看见了她们,她高声的喊着她们的名字,穿过树林,正在沿着坡道往上:“不要做傻事!”
“葬仪大人……”夏树轻声说:“抱歉,我们要先走一步了。”
泉此时已经意识模糊,轻轻点头,靠在朋友的肩膀上。
两个剑巫纵身跳下峭壁,背影消失的同时,夕阳光芒的最后一缕也消散了,天地之间被猩红月光照亮。
九重花仪站在十步之外,她缓缓弯下腰,痛苦麻木自责涌上心头,让她一瞬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因为她当年是那么的无力,这种无力感如同梦魇般环绕在心间,让她夜不能寐,永远记着在那场夜晚中死去的挚友和老师……所以她决不能让这种悲剧再一次重演。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悲哀,无力……
所以她在二十年前坚决的放弃了无用的信仰,成为了放弃传统的一派。
可这二十年,什么都没能改变,一切如当年一样,甚至变得更加糟糕。
舍弃了传统,放弃了信仰,尝试过无数的办法,最后也无法拯救所有剑巫。
幕府将军也直言道,以上位英灵的能力。可以救一位两位,但太多的人,自己也无能为力,英灵之理是属于英灵个人的神秘,不能赋予千百人恩惠和赐福。
九重花仪渴望的绝非是自己一个人得到救赎,她想拯救其他的剑巫,拯救未来的剑巫。然而力有未逮,这一次又是同样的结果。
她痛苦万分的扶着树木,将身体的重量都依靠上去,脆弱的仿佛一名百岁老人,呼吸急促的喘息着。
她觉得自己快要垮塌了,内心的山即将被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彻底压垮、崩塌。
那可恨的猩红月光就像是讽刺,歌声也越飘越近,逐渐撕裂她千疮百孔的心灵。
然后,悠远的歌声就像是被突然掐断的留声机,一道背影挡住了红月。
他从峭壁之下缓缓升起,脚步踩踏着虚空,每一步落下都带起金色涟漪,仿佛行走在天上。
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位剑巫,像是拎着两只半大的猫崽,捏着后颈肉,而猫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