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正要开口,卫玉道:“去东城。”
“小卫!”崔公公一惊:“你去那里做什么?自然有人去管。”
他忙要拦阻,卫玉却说道:“我要亲眼见他无事才放心。公公请先回东宫禀明殿下,勿要让殿下担忧,我去东城看过后即可就回。”
“小卫,你可要按捺住了……”
卫玉神色淡然:“公公又不是第一天认得我,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崔太监欲言又止:“既然这样,你且自去,只切记千万不要莽撞。”
崔宇自回东宫,卫玉乘车往东城,还未到城门前,远远的看到那边儿人头窜动。
卫玉纵身跳下车,向前奔出数步,匆忙破开人群。
就在前方城门口,十几个士兵围在一起,乱纷纷,吼声连连,却竟看不清那被围着的人。
卫玉着急,正想上前,有人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步兵衙门的张尔赟,他正在现场,忽地发现卫玉到了,便赶紧过来。
卫玉指指前方:“怎么回事?”
张统领道:“抓住一名强贼罢了。”
正在这会儿前方的骚乱方停,几个士兵七手八脚抓着一名彪形大汉站了起来。
那人已经负伤,却还是不停挣扎,叫道:“狗贼们,有种放开老子,老子跟你们大战三百回合。”
一个负伤的城门官上前,给了那人一拳:“你骂谁,你这老砍头的强盗,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卫玉看竟是这么一个人……一颗心总算放回肚皮内。
张统领看看她:“你……是碰巧经过?”
卫玉笑而不答,问张尔赟:“你们满街上乱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么?”
张统领小声道:“杂鱼倒是见了不少,正主哪里得见?叫我说,就算是刚才那个亡命之徒,也未必敢对靖王殿下如何,且还不知王爷到底怎样,先要把这个京城翻过来,弄得人仰马翻……”
卫玉道:“大内的禁卫都给派出来了,先前宫内的王统领还拦下我的车了呢,这么筛箩一样,怎么会一无所获。”
张尔赟道:“多得是借着这由头狐假虎威的,抓了那么多人,自然有些小偷小摸或者江洋大盗,但也不过是抓来凑数交差而已。你想,倘若有人能够奈何得了有高手护卫的靖王殿下,难道他会轻易被我们抓到?而且也不至于在京内这么闹哄,既然殿下是在城外出的事,若真有凶徒,他又怎么会自投网罗跑到城里来。”
卫玉的嘴角微微一牵,张统领又问:“听说你最近病了,脸色果真不好,这会儿又大风,就别在外头乱窜了。还好皇上并没有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御史台……你也千万别沾惹,这可又跟范太保郑府丞他们不一样,你当然懂。”
卫玉因为巧遇了张尔赟,本来想拜托他留心宿九曜。
可转念一想,张统领没有见过小九爷,就算在路上遇到了也未必相识,而且人人皆知宿九曜回了豫州,自己在这会儿又贸然说出来,反而画蛇添足透露了天机,岂不是弄巧成拙。
这会儿天阴的更厉害了些,简直像是黄昏提前降临。
张统领抬头看看天色,喃喃道:“别是又要下雪吧。”
此刻城门口的骚乱已经安定,士兵们把那个强贼五花大绑押着离开,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逐渐散去了。
阿芒招呼道:“玉哥儿,我们该回去了。”
卫玉抿着唇,转头四处打量,周围行人忙忙碌碌,来往不停,可她再没见到那道身影。
张统领道:“你怎么了?”
卫玉道:“没事,我回东宫,你且自去忙吧。”
她说了这句,竟不上车,只沿着路边儿往回慢慢的走。
张统领目送她身形离开,喃喃道:“这个小卫,好好地车不坐,是干什么?”
他目送了会儿,正欲离开,耳畔却听到一阵吵嚷。
张尔赟转头,却见旁边街上,几个士兵拦住一人,其中一个叫道:“不过是说你生得标致,又没调戏你……”
话音未落,那士兵“嗷”地叫了声,竟是向后倒跌飞出。
张统领一惊,急忙赶过去。
且说阿芒拉着马儿,跟上卫玉:“玉哥儿,要去哪里上车再说吧,起了风,别再吹的身上不受用。”
卫玉置若罔闻,心中暗暗盘算。
城门口这样天罗地网似的,小九一定没有离开,可偌大的京城,他到底往哪里去了?
巡逻的官兵到处都有,稍有不慎,就是她一生的悔恨。
卫玉叹了声,揉揉额头:“这副药到底是下的太猛了……”
似乎起到了效果,可又好像药效太过,引发了不良反应。
之前她说服了崔公公,让把东宫的内卫派出去,但崔宇谨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叫人去寻。
卫玉又因为心中那一丝忌惮,不能去找京内的那些江湖门派。
这会儿街上的行人逐渐少了,风却越发大起来。
就又好像回到了腊月最冷的时候,
卫玉心里生寒,身上便没觉着怎么冷,又加上正一刻不停地在脑中乱转着想法儿,故而也没有留意到天空已经飘下雪花。
阿芒起初还由着她,直到忍无可忍。
正想索性把她强行抱到车上去,才停了车准备动手,忽然看到前方一队人马。
“玉哥儿!”阿芒急忙叫了声。
卫玉正在考虑去拜托章台会的可能……竟没有听见。
直到她目光所及,瞧见前方那煞是醒目的江崖海水纹,心中恍惚:“怎么是殿下……?”
脑袋还没转过来,她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太子殿下凝视的眸子。
崔公公在旁边儿撑着伞,几个小太监跟侍卫们,都远远的隔着十几步站着。
“殿下?”卫玉从迷茫到惊醒,人也跟着站直了:“您怎么……”
李星渊望着卫玉,伞下的眸色其深如渊:“在这里做什么?”
卫玉张了张嘴:“我……”
李星渊盯着她,心里生气,但是见她这会儿仿佛刚刚梦回一样,几分呆怔地神态,却又忍不住怜爱起来。
雪已经下了会儿,虽然不大,但卫玉发端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
太子抬手给她拂了拂,那一点清雪在手指尖融化,太子淡淡道:“你来。”
卫玉跟着太子进了大轿内。
太子的轿子很是宽绰,坐三四个人也有余,卫玉刚要坐在他的右手边,冷不防太子指了指自己的身侧。
“殿下……”
推脱的话还没开口,李星渊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拉了过来。
卫玉跌坐在他身旁,太子的手便顺着手腕滑到她的手上,察觉她手指冰凉,便哼了声:“你觉着你的病好些了?就又来吹风吃雪。”
卫玉的手被他团握着,太子的掌心温热,像是要融化坚冰一样,握着她的。
以前自以为身份并未暴露,不管跟太子如何亲近,她全还没当回事。
此刻不同以往,卫玉猛地挣脱。
李星渊屏息。
卫玉又向后挪回去:“殿下……我坐这里就行了。”
李星渊看着她“避如蛇蝎”的模样,心想如果不是在轿子里,只怕她还不知退到哪里去。
太子淡淡道:“哦?你的手孤不是没握过,孤身边儿这个位子,你也不是没坐过,这会儿又怎么了。”
卫玉别过脸:“现在不同以往。”
“现在怎样,以往又怎样。”
卫玉觉着太子明知故问:“殿下……我……”
太子却盯着她的唇,确切地说是那点伤。
喉头微动:“之前怎么又回了紫薇巷。”
卫玉回答:“我只是觉着,不适合再留在东宫。”
“谁说你不适合的?有人告诉了你?”
“是我自己想的。”
“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现在你才后知后觉?”
“后知后觉总比一无所知、糊涂一辈子的好。”
李星渊听着她的应答,轻笑:“‘糊涂一辈子’?你竟想到了一辈子的事……”他抬手捏住卫玉的下颌,仔细打量她的脸,目光落在她唇上的那处伤上面:“现在翅膀硬了,可以这样跟孤犟嘴了?”
卫玉感觉他的手指颇为用力,垂着眼帘道:“殿下还是让我回去吧。”
“回哪去?这天下乃至京城你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孤的身旁。”
卫玉抬眸:“殿下你……”
“孤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太子倾身靠近,盯着卫玉的眼睛:“还是说……你这么着急想走,或者不是不想待在东宫,而是因为心有挂碍?
卫玉刚要挣开,闻言怔住。
“崔宇已经都说了……”太子声音很轻,修长的手指向上,在卫玉的唇边轻轻地抚过,像是要擦去什么:“总之,你乖乖地跟孤回去,你心里记挂的那个人,孤自会帮你安排。”
卫玉紧张的不敢呼吸,不知他要怎样。
“不过,”李星渊却缓缓收手,他慢条斯理地一抖袍袖,重又正襟危坐:“你要是想自己去办,也可以试试看,孤绝不会拦着,你现在就可以走……是走是留,玉儿,你自己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