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城,满月庄,梧桐苑。
缺月下,一人正在绘画。
古人作画的过程,不会和唐伯虎点秋香里的一样夸张不写实,一幅画往往需要较长时间的修饰,从绘画开始到结束,耗费数个小时不过尔尔。
现代人绘画实际上也是水磨工夫,甚至十分考验臂力,不仅需要刮掉调料涂层,有时候还得手动扇风让颜料快点凝固,考试现场经常是听到呼呼呼的风声不断。
但眼下的情况,这人的绘画明显也是剑走偏锋,因为他用笔,却也没有完全用笔,是不是也会动一动指尖,用手指沾染着笔墨在纸张上挠两下,看上去很是古怪。
他画着画着,然后停了下来。
“多久了?”青年问道。
一旁手里捧着香炉的女子看了眼:“少爷,三炷香的时间。”
“嗯,差不多了……”青年松开手,放下笔,指尖墨迹滴落在墨色的砚台里,明明沾染过墨的手指却变得十分干净,看不出一点漆黑。
“可这画。”添香侍女看向画面:“好像还没完成。”
“不是还没完成,是没办法完成。”青年摇头说:“我已是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
“谁的模样?”添香侍女好奇的问,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曾经夺下了梅园画甲,世界上还有他画不出的人?
“你觉得我画的是谁?”青年笑着问。
添香侍女低头看向画面,白纸扇只有一道侧立的人影,背后的风景是宣纸的纯白。
她从这张没有头部的画像里看出了熟悉的感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神魔莫问……”
“不错,是他。”
凤九歌拾起折扇,敲打着手掌:“有没有这张脸,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如此深刻,你见过无数的人,却能一眼认出他来,所以这张脸,画不画都是一样……”
“是少爷画的好。”添香侍女轻轻摇头:“而且少爷能画出神魔莫问,再加一张脸有何难?”
“我们已经多年没见,本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凤九歌眺望向远方:“香儿,你说,这画里的是神魔莫问么?”
“是的吧?”
“我觉得不是。”
“少爷说画里的不是他?”添香侍女疑惑:“为什么不是他?”
“因为他变了,而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的时间里。”凤九歌叹道:“自分别后的几年时间,我未能更进一步,困于身份,被迫接替凤梧城,再难有建树,而他已经非昨日之人,便是画得出曾经那锋芒毕露的神魔莫问,只怕也画不出如今当真风流的白衣异瞳了。”
添香侍女却说:“是么?我怎么也觉得没有变化,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神魔莫问不正是喜欢不声不响就搞个大新闻的人么?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同样。”
“看似没有变化,希望也是真的没有变化。”凤九歌苦笑。
“少爷为何突然想画他了?”
“因为他快到了。”凤九歌盯着画卷上的青年。
“少爷不是等他很久了么?”
“是等了他很久,但不代表,我真的希望他会来,我的心情其实很矛盾,就像是一封期待收到又担心收到的信笺,他的到来会能解掉我的燃眉之急,可他的到来也预兆着更狂暴的江湖动荡。”
凤九歌语气从缥缈转为凝重。
“神魔莫问约战烈饮之事,已经传遍江湖,吸引大量江湖人前来观战,期间不乏过往旧识。”
“玄空和尚是白泷挚友,已经停在了城内,暂且住在佛光寺驻馆,他是个出家人,却不讲究慈悲为怀,必要时一定会跟他站在一起。”
“南心陌得知消息后,应允我借用三成陷阵营士兵维持凤梧城内的治安,她虽没提到自己会不会到,但我想她一定会来,她也是神魔莫问的挚友,两人之间的绯闻传遍南唐。”
“铁升是白泷的老对手,今天下午刚刚街道线报,前来找他报仇的仇人足足三十七个,全部被打断手脚,废了武功,暂且收押看管,其人实力比曾经更进一步,难以管制。”
“然后是君剑四府的剑士们,已经投了拜帖,想要观战一番,不知是什么动机,但想来也并不单纯。”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门派,浑水摸鱼的江湖人,这群人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候着争抢登上凤凰台观战的资格,这对他们也是在江湖中一夜成名的机会。”
“到这里,也仅仅只是前兆。”
“试想一下,等白泷到了,会发生什么?”凤九歌幽幽道:“届时,这凤梧城还是我凤九歌说了算么?”
添香侍女神色一变:“少爷是担心对方……”
凤九歌摇头:“神魔莫问行事讲究问心无愧,我不担心他想学着无极魔门鸠占鹊巢,奈何喧宾夺主。”
他抬手指向满月庄外的灯火:“从这里俯瞰这座城,看这城里的江湖人们,他们是冲着谁而来,全江湖都知道,至于我如何思虑,也并不重要,我开口说话,他们也不听在耳朵里……我为何到现在不给他们定下规矩,让他们争夺观战资格……”
“因为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规矩如何定,得等他到了,才能说个明白。”
“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夸张化了,但事实却是如此……他一人动身,整个江湖闻风而动。”
“玄空和尚给他传递了口信,只是第一步,他是第一个落脚的,也是第一根桩子。”
“南心陌派遣了陷阵营维持凤梧城治安,接管了这里的大小事务,扼住了凤梧城的咽喉。”
“就连我也承了他的人情,有他在这儿横亘着,我才能不着急做这笔同南唐皇室的买卖。”
“他何须亲自到来?在他到来之前,路就已经铺好了啊。”
“这样的他,比以前可怕太多了,到底是他直面了半壁南唐,还是裹挟着南唐半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