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总是会找她主动搭话的崔明欢，她虽然看上去是挺薄凉的性格，实则意外的会照顾人，每次都会多买一杯饮料或者多带一份礼物。

她也看见了并不是很擅长应付的端木槿，对方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的缺陷在哪里，最初并不喜欢她这样的人，但仔细接触后才明白她真的是个很靠谱的大人。

她又看见了被自己当做无良商人的叔叔，一直催促着他去做点减肥运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完……每次都会偷偷给自己减肥餐了加点料。

她继而看见了自己人生里一个又一个走过的人。

短短数秒，她并不漫长的生涯就这么轻易的看完了，光影走到了尽头，如同电影来到末场。

这就是顾青衣的十八年，一点也不丰富，只是贫瘠的几张纸就能记录的履历，单薄的可笑。

回看过往的自己，她委实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反而把胡闹、任性、刁蛮的性格点满，肆意妄为，令人头疼，而这样的她，居然能在擂台上站到了最后一刻，选择了直面生死。

真不像她会做的事。

她应该逃得远远的不是么？就像过去那样……

——反正赢不了，为什么不早点逃走？

有个声音发出质问，质问如同有质量般敲在了她的回忆里，于是顾青衣眼前的光影骤然破碎，破碎的光幕里，每一片碎片里都倒映出了截然不同的光景。

她在交替的光影里看见了自己小时候抱着父亲的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穿过街道，来往人群打着招呼，大家满载着笑容，在夕阳的光景下坐在大树下纳凉。

那才是她想要回去的地方，才是她曾经有过却忘记珍惜的幸福时光。

人们总是这样。

错过了才会觉得后悔，失去了才开始惋惜。

才开始知道，自己的心底装着的心愿是什么。

——想要一个家。

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她不是怕输。

而是想要回家。

如果她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离开，和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或许有了名气，有了财富，但她的内心一样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身边也没有任何人陪伴。

所以她想赢下来，然后……

留下来。

顾青衣恍惚一梦，天人出窍间，有些明白了过往种种。

为何漂泊在外浑浑噩噩，为何那么嫉妒和羡慕羽生怜与端木槿，为何见到父亲后心情如此动荡……都是同样的心情在作祟。

原来，这就是成长。

顾青衣的眼前再度飞过一道碎片。

碎片里倒映出一道身影。

那是她的初恋对象，是亲手把自己从颓废生活和泥潭里拖出来的青年，他总是走在前方，留给自己一个背影，让人止不住去憧憬，让人止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迈开步子去追赶，过去的她觉得一辈子都追不上，可这一次她却望见了那道背影正在接近，然后光影交错，她看见青年微微侧过身，在记忆中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那是师傅临走前跟她说的一句话。

——感天地而入先天，临生死而破玄关，倘若连死都不怕，就破关吧！

……

顾青衣在现实中闭上眼睛，悠然间换了一气。

后脖颈的刻印滚烫的如同烧红的烙铁，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已然溃烂。

心跳声激烈的仿佛战鼓，每一次心跳都呼唤着千军万马冲击着躯壳之中的枷锁。

她睁开眼眸，瞳孔深处亮起了金色的光。

束缚住她的从来不是一道刻印，而是她自己的心。

师傅说，心诚则灵。

顾青衣说，破关在我。

百川汇入海，御龙扣玄关。

玄黄龙气如江河汇聚，百千狂龙贯通窍穴经脉。

一鼓作气，轻而易举。

顾青衣后脖颈上的刻印顷刻抹杀干净，一缕血色如烟火般消散，她抬起仅能动弹的右臂，摊开五指，手指在半空划过痕迹，轻轻一握，一头虚幻黄龙呼啸而去，硬生生吞下了漆黑的龙蛇。

双方并非是抗衡，而是吞噬。

顾青衣哪怕再退一步都会落在擂台之外，她索性也不再赌气靠力量压制对手，采取了吞噬提炼的手段，那本就是她的龙气，却被借走了为旁人做嫁衣。

黄龙撕咬，龙气狂暴，破关后真龙之气的质量远超过往，将质变龙气化作的龙蛇生吞活剥，提炼之后的龙气回馈顾青衣，经过她的体内周天运转，转化为如同实质的龙形罡气。

即使换做白泷在此，也已经无法判断顾青衣的境界到底是不是玄关境……她的招式威力已经无限逼近稍弱一筹的万象境，却没有指摘出任何武学意境，只是纯粹唯一的破坏力。

破关刹那，她已登顶此世武道前十。

暗中观察的天魔将手里的玻璃弹珠塞回口袋，摇头感叹，这特娘的就是天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