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胡亥眼里,他的笑容比恶魔还来得恐怖。胡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强颜欢笑:“太医令啊。”
胡亥挣扎道:“我觉得我已经好了不少。”
太医温声道:“公子,昨日小臣与您说过,用药水泡完脚后需要再按摩一回的。”
胡亥哈哈尬笑:“我好像没听过?”
他企图逃跑,却又一次被吕泽死死摁住。胡亥硬着头皮,还想最后的挣扎:“太医,太医!你听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好了,不用按摩了?”
太医表情:-
他没有回答胡亥的问题,而是抬步朝着胡亥走去。
太医笑得温和:“公子放心。”
他掰了掰手指:“今天我会温柔点”
三岁小孩才会相信这种话吧——
胡亥努力挣扎,却又只能绝望地看着太医步步逼近,最后怒吼道:“吕泽章平——你们两个叛徒!!!”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席卷整个营地。
始皇帝嬴政刚刚结束祭典,听到胡亥惨呼声的他心情不错:“胡亥醒了?朕看能喊得这么大声,应当已经恢复精神了。”
被吓了一跳的朝臣:“…………”
听着鬼哭狼嚎的他们嘴角直抽抽,右丞相王绾都没忍住念叨:“微臣听着胡亥公子这是——”快要断气了?
右丞相王绾及时止住话语,但其余人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嬴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胡亥营帐门口,刚掀开帘子就听惨叫声戛然而止。
胡亥魂魄离体,如树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太医慢条斯理,缓缓起身。他接过隶妾送上的温毛巾,擦了擦手道:“公子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再泡两日的药水就行了。至于按摩嘛……”
胡亥瞬间回神,眼神惊惧。
太医想了想,笑着回答:“想来是不必了。”
没等胡亥欢呼,便听到始皇帝的声音:“这可不一定,明日就要下山了。”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胡亥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在原地。
自己怎么就忘了!
还有下下下下下下山啊——!
胡亥捧脸呐喊,古怪的表情逗笑了众人。
太医故作惊讶,微微一笑:“等下山以后,小臣定然
() 会帮公子好好按摩一番,让公子早日消除疲惫的。”
胡亥:“…………”
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赶紧道:“我,我,我要坐轿子下山t-t!”
话音落下,周遭人皆是笑了起来。
次日清晨,等欣赏完泰山日出后一行人开始下山。
胡亥坐在轿上,起初还有些不适应。
随着抬轿的隶臣不时快速扫视周围的同时还能健步如飞,更能让轿子平稳到如履平地以后,他渐渐惊大了嘴巴。
胡亥神色惊愕地环顾四周。
从吕泽到韩信再到其余的巡卫卫士,所有人毫无疲态,脚步飞快。他们脚下的山路化作看不清的背景飞速掠过,胡亥只觉得倏地一下,眼前场景已是变换到泰山脚下。
胡亥:“……”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阿父?”
嬴政看上去稍稍有点疲惫,却也比胡亥的状态好得多。他看向胡亥:“怎么了?”
胡亥:“……我上山的时候要是坐轿子,是不是还能早点到?”
嬴政收回目光,沉默一瞬。
眼看胡亥不得答案誓不罢休,他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
胡亥:“……t-t”
他的心声幽怨无比:【我,胡亥,以后再也不自食其力了qaq!】
嬴政想了想:“这也不一样。”
他摸了摸胡亥的脑袋,算是安抚:“见你这般诚心诚意步行上山,仙神定然会为你的执着而感动。”
胡亥打断始皇帝的话:“可我没参加祭典。”
嬴政沉默一瞬,迅速选择放弃:“那就没办法了。”
胡亥:“……”
周遭官宦将士强忍着笑,更有甚者连肚子都一抽一抽疼了起来。
整个泰山封禅的流程都非常顺遂。
别说是遇见暴雨狂风,上山三日未见阴霾,日出时还见到了紫气东来,觉得连上天都在庇护自己的始皇帝嬴政心情很好,大手一挥准备接见孔子后人,听一听他的儒家学说。
在孔子后人觐见以前,嬴政不忘问问胡亥。
他屏退身边人,笑着问道:“此前朕见你对儒家学说颇有了解,难道两千年后儒家还在?”
胡亥表情奇怪:“儒家啊……”
他还没斟酌好话语,心声率先冒了出来:【七十六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嬴政怔愣一瞬,表情瞬间扭曲。
他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七十六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这是什么意思?”
儒家如今的名声比较惨淡,但也不至于此。
嬴政凝视胡亥,坐等他的解释。
胡亥尴尬一笑:“额……”
他想了想,仔细解释道:“这个得从未来一位名为董仲舒的儒生开始说。”
“他请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此人是孔孟之道的集大成者,将
儒家学说和皇权联系在了一起,皇帝是上天派遣来管理众生的,百姓应当对皇帝恭敬,且皇帝对百姓拥有杀伐之权,至于儒家所要求的温良恭俭让等都是对百姓的道德规范。”
始皇帝挑了挑眉,示意胡亥继续往下说。
胡亥硬着头皮道:“后世基本认为儒家不用来治国,而是治民,是皇帝拿来充作标榜的。”
“前几代还好啦……比如现在的孔家当家是孔鲋?他原本会加入陈胜的军队选择反秦,最后被章邯所杀;又比如孔融扶持汉室之后,反对曹操而被杀;还有唐代孔颖达更是能直谏皇帝,被誉为盛世鸿儒。”
“时间长了,自然也有了些变化。”胡亥绞尽脑汁,将记得的那些都说了出来:“等到北宋年间孔子后人被封衍圣公,世代罔替以后,孔家人不必钻研儒学便能被人尊崇敬仰,怠懈也是理所当然的……”
“偏偏金人——也就是那时候的匈奴频频进犯,北宋的孔子后人为衍圣公,而他的弟弟落入金人手里居然也自称衍圣公……后面还有蒙古人南下时也是如此。”
胡亥摊了摊手:“后面更不用说啦。”
他耸耸肩膀,直言道:“经过那几代人的‘努力’,孔子后人虽有衍圣公之名,但再也难出当今大儒,更多时间都是被朝廷充作吉祥物,而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那些衍圣公嘛……”
未尽之语,嬴政也懂得。
不等他说话,胡亥话锋一转:“不过嘛——”
他朝着始皇帝嬴政挤眉弄眼:“在我来的时候,孔家人已经传了八十多代哦?”
胡亥摊摊手:“至于大秦——”
这不是扎始皇帝的心嘛?下一秒,胡亥就惨遭嬴政制裁。
胡亥:“嗷嗷嗷嗷我错了!”
嬴政用完就丢,冷酷无情道:“回去做你的功课去,要是再不按时交作业,回头你就不用出门了。”
胡亥:“…………”
正当始皇帝思考应当用何种态度对待孔鲋和儒家学子时,欢喜不已的叔孙通也拉着淳于越喝了好几盏酒:“若是咱们儒家能够再起,兄乃是头功!”
淳于越勉强笑了笑,面上喜色不多。
叔孙通奇道:“你怎么这般态度?可是有哪里不高兴?”
淳于越沉声道:“除去孔鲋,还有数人?”
叔孙通恍然:“你是担心其余儒生还对陛下不满?恐他们发表不敬言论?你放心吧!有我师傅在,绝不会有人敢闹出事情来的。”
淳于越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见他不说话,以为淳于越还在担心的叔孙通忙解释道:“孔家周遭住着不少儒生后人,世世代代都是学儒学的,他们素来听从师傅的话语,有师傅命令在,定然不会做出什么不敬之事……”
淳于越忍不住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见叔孙通还没有回过神,他沉声叹道:“我观陛下之言,有意将百家之学兼收并蓄,并以科举制度打破各家学派之间的壁垒。”
“诸子百家之中,唯有儒家不同。”
“虽前有孔子,后有孟子,另外还有其余圣人相助,但儒家以孔家为尊,孔子后人在儒家之中地位非同寻常,与其他学派截然不同。”
“更有你所说的孔家四周皆为儒家学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叔孙通心里一咯噔,莫名有些不安。
淳于越压低声音:“始皇帝为始,愿代代皇帝。”
叔孙通面色微变,倒抽了口凉气。
淳于越意味深长道:“……儒家也想学陛下吗?又或是孔家愿为石物而不入仕?”
叔孙通额头的冷汗登时冒了出来。
各家学派皆是为了辅佐帝王并推行政治主张而出现,儒家也是如此。只是与别的学派不同,唯有儒家孔子之后连绵不断,且一直被儒家学子视为先师,一言一行皆追随其。
比如叔孙通当年,便是应孔鲋要求入仕。
又比如孔鲋之子,又如其他儒生学子皆是应孔鲋要求而参与科举考试,可见孔子一族对儒家的重要性。
而淳于越提出的问题很简单——始皇帝想后人世世代代为皇帝,若儒家大施所长那儒家之首的孔家又是何等地位?难不成也想要世世代代成为诸子先师?或是说……为帝师?
那这国最后名为秦国,还是名为儒国孔国?
此等诛心之语直接让叔孙通变了脸色,越想越不是滋味。
而淳于越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要么孔家从超脱世俗的地位上走下来,要么一辈子就当吉祥物再也别进入朝堂。
叔孙通急出一脑门汗。
无论哪个选择,他左右都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