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兽合力将山鸡的毛拔干净,剖开肚子,掏干内脏,然后用树枝串好放在火上烤。欧阳明月主动给了他们一点盐巴,赵玄也不白拿她的,解下腰间的玉佩扔过去,算是报酬。
山鸡很快烤得焦黄,还“滴滴答答”往下淌油,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令人食指大动。欧阳明月就着烤鸡的香味啃干粮,脸色十分难看。若别人不给,她自然不会厚着脸皮去讨一口吃的,只得忍耐。如今天色已晚,外面有猛兽和狼群出没,幕后黑手很可能派了另一批死士前来截杀摄政王,她虽然自诩武艺高强,却也不会为了口腹之欲贸然出去送死。
她看了摄政王一眼,见对方丝毫没有邀清自己共进晚餐的意思,不禁暗暗摇头。此人是她平生见过最无情无义的男人,没有之一。她好歹救了他两次,又借给他伤药,他竟一点也不懂得感恩。物似主人形,难怪小白那畜生与他如此投缘。虽然心中腹诽不止,但她却更坚定了要征服这个男人的念头。她向来喜欢有难度的挑战,也想看一看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为她疯狂的模样。
另一头,周允晟已经快被烤鸡的香味馋死了。他围着篝火转来转去,一儿冲赵玄“嗷呜”叫唤,一会儿冲篝火“傲呜”叫唤,嘴角“滴滴答答”流下许多唾液,小模样十分滑稽。他显然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毁了,又管不住身体中残留的兽性,干脆破罐破摔,奔到抿嘴忍笑的爱人身边,用牙齿叼住他衣袖催促。
“瞧你这馋样。”
赵玄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把烤鸡放置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上,削成薄薄的肉片,见小狐狸迫不及待地去叼,连忙捏住他小嘴,斥道:“慢着点,等放凉了再吃,不然又该把舌头烫坏了。”
周允晟伸出爪子抠挠旁边的岩石,勉强按捺住了扑过去的冲动。
赵玄把盐巴细细撒在肉片上,等热气稍微散去,这才捻了一片喂给小狐狸,还用指腹擦了擦他嘴角的唾液,然后自己吃了一片。一人一兽你一片我一片,慢慢分享着食物。只剩最后一片的时候,赵玄理所当然地喂给小狐狸,却又被他用小爪子推回去,小狐狸一面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一面“呜呜”叫唤,意思是你吃吧。
“你吃,我不饿。”
赵玄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柔情蜜意。
我也不饿,你吃。我狐小,胃也小。周允晟拍了拍小肚子,把脸撇到一边。
赵玄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将小狐狸一把捞人怀中,捏着他下颚将肉片塞进去,末了狠狠亲了他两口,倚靠在岩石上满足地叹气。
欧阳明月一直在暗中观察一人一兽的互动,为雪狐的聪明绝顶感到惊讶,也为摄政王对他的宠爱感到嫉妒。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连嫉妒都有些无力。赵玄哪里是把雪狐当宠物养,分明是供着一尊小祖宗。他随身并未携带干粮、伤药、火折子、水囊等必备的生存工具,然而腰间的锦囊里却藏着一条小手帕、一把小梳子、一件小披风,外加一条一尺见方的小棉被,上面绣满小蝴蝶,小鸟儿、小昆虫,满是童趣,与他冷冽威严的气质迥然相异。
这些东西是给谁用的不言而喻。方才烧开的热水已经散了些热气,温度正好,他把小手帕浸湿,细细给雪狐擦拭皮毛和小爪子,动作非常轻柔,完了举起小梳子一寸一寸给雪狐顺毛,然后将鲜红的小披风罩在他头顶,系好小细带,又用小棉被把对方严严实实裹住,往衣襟里放,这才算是安置妥当了,自己反倒随便往坚硬冰冷的岩石上一躺,准备睡觉。
欧阳明月差点看红了双眼,恨不得跟雪狐互换一下才好。她从来不缺男人的体贴与关爱,但体贴关爱到这种程度,当真十分鲜见,若是摄政王愿意把花费在雪狐身上的心力匀出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来对待一个女人,怕是没人能逃脱他的温柔宠溺。
越想越觉得不甘,欧阳明月和衣躺在火堆边,辗转难眠。
月落日升,天边不知不觉泛出鱼肚白,洞外虽然偶有猛兽经过,但看见火光纷纷退避,预想中的死士并未出现,盖因摄政王的亲卫军已把围场牢牢控制住,一面派遣精锐部队全力营救主上,一面彻査暗杀事件。
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赵玄立即翻身而起,先打开衣襟查看,见小狐狸缩在小棉被里睡得正香,冷厉的表情这才转为温柔。欧阳明月也第一时间清醒过来,言道:“王爷您先躲起来,我去看看情况。”
赵玄拒绝了她的提议,大步走出去:“不用,那是本王的暗卫。”
他们吹响了暗哨,低频率的哨音唯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听见,可在千里之外分辨敌我抑或传递消息。
欧阳明月拧着眉头跟随在他身后,转出密林,果然看见一列暗卫出现在前方,袍角绣着王府独有的图腾。
一行人谢罪过后立马搀扶着主子离开,完全把欧阳明月忘到脑后,若非她脚程快,怕是已经走丢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悬崖,欧阳明月已经做好了一路走回去的准备。她半点也不敢指望摄政王懂得怜香惜玉,他的怜惜与温柔全给了小畜生,一丝一毫也未留给旁人。
果然,摄政王乘坐马车逍遥而去,竟连个招呼也不打,那雪狐还趴在窗户上好一通“吱吱吱”地乱叫,像在挑衅抑或嘲笑。欧阳明月脸色铁青地躺在地上,暗暗把摄政王和雪狐诅咒了几百遍,等体力稍微恢复了才踉跄着爬起来,寻找下山的路。所幸白涟还记着她,多番询问之下骑马找来,将她驮了回去。
摄政王遇刺乃天元国头等要案,大家明面上支持彻查,暗地里却心思各异。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人额手称庆,还有人气急败坏失望透顶。想让自己死的人是谁,赵玄心中非常清楚。他活了半辈子经历过的暗杀不计其数,以往只觉得好玩,这次却怒不可遏。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小狐狸往断崖下抛,这比直接要他的命还令他无法忍。
“全杀了,一个不留。”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榻上,臂弯里兜着沉睡的小狐狸,一名太医正跪在脚边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堂下站着几名杀气腾腾的将士,闻听此言领命而去,也不管有没有证据,把所有嫌疑人全抓了,先动用酷刑逼供,然后拖出午门腰斩。
摄政王回府不到两个时辰,朝堂上便少了几名文武官员,京畿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各大要职全都换上了他的心腹,连宫中禁卫也轮换一圈,剔除了许多人手。如此大的动作,等同于把皇城翻了个底儿朝天,这是素来低调平和的摄政王绝不会干的事。
嘶,这是明目张胆地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摄政王这回受了什么刺激?往年被刺杀过好几回,回回凶险万分,也没像今次这般暴怒啊?众臣龟缩在家,内心惴揣不安。
赵宗政的内心同样很不平静,不等太医回宫复命便带着国师亲自上门探望。国师名叫长祈,当赵宗政还是太子时便受命教导于他,在玄学堪舆方面颇有建树,于治国之道却一无所知,乃真正不染尘俗的仙人。赵宗政对他极为信任,做任何事之前都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先生,您不是说摄政王气数将尽?怎么他现在反倒比以前更张狂?朕辛苦培养了许多年的势力,这次全葬送在他手里!”
赵宗政双拳紧握,咬牙开口。
长祈淡笑答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皇上,您请耐心等候,臣下数月前观他面相,已显穷途末路之兆。他现在越是张狂,气运消耗得也就越快。”
赵宗政自是对长祈的断言深信不疑,焦躁的心情随着滚滚车轮趋于平静。片刻后,二人到达王府门前,被匆匆赶来的王宝迎进正厅。
与此同时,周允晟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浑身的毛尽数炸开,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妖兽遇见天师时的自然反应,他无力控制,狠狠咬破舌尖才勉强镇定下来,从爱人怀里跳出去,顺着灌木丛跑远。
赵玄大惊失色,撇下厅中贵客前去追逐,好不容易把小狐狸堵在假山洞里,见他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鼻端还发出惊惧不已的嘤咛,顿时心痛如绞。这究竟是怎么了?刚才还好端端的。
“璃儿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快出来,到我怀里来。”
赵玄蹲在洞口冲小狐狸招手。
周允晟一边呜咽一边摇头。他能感觉得到,上辈子杀死他的人就在府中,若是跟随爱人出去,必定要与之碰面。他现在妖丹受损,法力全无,等同于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对方宰割。对方法力高深、手段莫测,即便爱人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也未必护得住自己。
“王爷,小主子像是受惊不小。之前是不是谁吓着它了?”
王宝忧心忡忡地询问。
赵玄心烦意乱,直接伸手去捞小狐狸,却被他亮出爪子挠了一把,手背留下两道细细的血痕。这是他第一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由此可见他害怕到何种程度。
赵玄不敢再逼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璃儿乖,快出来,你就是要躲,也不能躲在这种地方。洞里潮湿寒凉,又颇多蛇虫鼠蚁,虽然伤不到你,爬到耳朵里却是麻烦了。我带你去书房,咱们躲进书房的暗室可好?”
周允晟闻听此言连忙抬起前爪挠了挠自己耳朵,目中流露出迟疑之色。
小狐狸果然听得懂人言,他绝不是普通的雪狐。赵玄心中又喜又忧,张开双臂,耐心地等待小狐狸自己走出去。
躲在暗室里自然比躲在洞中舒坦,周允晟只考虑了片刻就慢慢走出去,熟门熟路地往爱人怀里钻,末了伸出舌尖舔舐他渗血的手背,鼻端发出细微的嘤咛,似是十分愧疚。
“一点小伤,无碍。”
赵玄反手握住他小爪子,置于唇边啄吻,探问道,“璃儿在害怕谁?不是府中之人?”
在府内居住了好几月,从未见他如此失态,那便与府中人无关,定是外来者。
刚思及此处,一名内侍匆匆跑过来回禀:“王爷,皇上和国师来探望您,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赵宗政?国师?赵玄眸色微暗,已有了几分猜测,随即淡淡摆手:“告诉他们,本王稍后便来。”
话落大步前往书房打开隐藏在墙壁里的暗门,带小狐狸入内。
暗室里放着许多书册、箱笼、兵器,还冇几把椅子并一张桌子,看上去十分整洁干净。实则此间暗室的下方还有一道扶梯,沿梯而下便是占地广袤的训练场和刑讯室,另存许多暗卫把守,乃摄政王府最隐秘也最紧要的地界。除去几名心腹,赵玄从未带人来过。
“把兵器全收了,璃儿玩心重,若本王不在恐会伤到它自己。”
赵玄指着挂满兵器的木架吩咐,末了亲自把桌面擦干净,铺上柔软的被褥,把小狐狸放上去,拍打他圆圆的小脑袋叮嘱,“我去去就来,此处隐秘,谁也找不到,莫怕。”
周允晟“呜呜”两声算作答应。
赵玄打开摆放在墙角的一口小箱子,里面堆满了夜明珠,将光线昏暗的密室照射得非常明亮。挑拣出最大最圆的一颗放入小狐狸怀中,以便分散他注意力,赵玄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到书房门口似想到什么,又急急跑去卧室,取了几只布偶并一碟牛肉干,同样送去密室,又派遣了许多暗卫重重看守此处。
“里里外外全是暗卫,应能护你无虞。害怕了就抱着小老虎,它会代替我保护你。这牛肉干不能多吃,太硬了,会嚼坏牙齿,而且也不好消化。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番,又亲了亲小狐狸满是惊惶的兽瞳,这才开门离去。
呸,我堂堂妖狐,竟沦落到需要一只布艺老虎保护的程度?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周允晟“吱吱吱”地抗议,然后瞅了瞅怀里的夜明珠和小老虎,终是按捺不住兽性,“嗷呜”一声扑过去,抱着珠子翻滚了几圈,又抱着小老虎翻滚了几圈,小模样比三岁的孩子都不如。有了爱人无微不至的保护,他已经从灭顶的恐惧感中挣脱,心道这辈子我没吸任何人的阳气,国师应该看不出端倪吧。
赵宗政与长祈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见摄政王负手而来,大约因为受伤,脸色有些难看。见了皇帝他并未下跪,只略一拱手,言道:“府中有急事需处理,让皇上与国师久等了。”
见他态度轻慢至此,赵宗政气得牙根发痒,面上却分毫不显,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听闻皇叔遇刺受伤,朕与国师特来探望。皇叔可还好?”
“皮肉伤罢了,无碍。”
赵玄坐在小皇帝下首,谈了谈京中局势,言辞间颇有整肃朝纲、排除异己、争权夺利的意思,令元气大损的小皇帝直冒冷汗。二人互相打着机锋,却都不忘暗中观察国师,一个为了得到提点,一个心怀疑虑。国师捧着一杯热茶缓缓啜饮,用蒸腾的雾气遮掩眸子中一闪而逝的厉芒。在谁也看不见的角度,他拢在袖中的左手掌心正微微发出亮光,并逐渐显现出一个八卦形的阴阳法阵。
这是一个探测阵法,若阵法起了反应,则表示附近有妖物。京城多久未出现妖物?国师已记不清了,当年他师父将法阵传给他时曾说过,若是法阵发烫发亮,便是他的机缘来了,让他切勿错过。
现如今已是末法时代,修炼非常不易,国师虽然是单灵根的奇才,却苦于天地间没有灵气,修炼了二十年都未曾筑基。也因此,他只能靠掠夺别人的修为进阶。天元国的修者已被他尽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