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看到大殿前阿梅利亚和劳伦斯交错的身影，表情有些发愣，似乎被勾起了某些回忆。

恍惚间，女猎人略显冰凉的指掌，被凯文轻轻抓握，惊醒了玛利亚的遐思。

男人安慰地看向玛利亚之后，悄然瞥了前方的两道身影一眼。

格曼和劳伦斯还真是关系匪浅的挚友，他们身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倘若没有他这个外乡人的出现，玛利亚对格曼的崇拜，或许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变到和阿梅利亚相似的地步？

但更有可能的是，玛利亚师姐因为内心的善良，不会随着这些疯子一起堕落癫狂。

她本性中那份良知带来的煎熬，反而会率先将她燃烧。

男人思绪发散间，嘴角轻轻翘起，似乎有些满足于自己带来的改变。

此刻，烛光下的大主教转过身形，静静与凯文对视。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目光并没有所谓的侵略性和旺盛的野心，深邃安宁，如同一汪冷彻的泉水。

不得不说，步入青壮年的劳伦斯，卖相要比第一猎人格曼好得多，分明的棱角中如同大殿中的圣徒像。

他既有学者气质的优雅，也有掌权者令人信服的魅力，平心而论，连凯文都不由在这般印象中，对他心生好感。

这也难怪会吸引圣骑士路德维希、第一猎人格曼被其折服。

甚至，拜尔金沃斯学院出身的处刑人长官洛格力斯大师，都愿意围绕他的身边。

“外乡人，你不该如此诋毁这些先行者…”

劳伦斯神色一肃，郑重低语，平静中有着几分劝告的味道。

“病床上的那些人，在送来之前，已经进入了兽化病的末期，除了注入古神血液的方法，接受洗礼之外，已经没救了。”

“所以，你把他们改造成了只具备基本情感反映的大头娃娃？我该赞美您仁慈吗？”

凯文抿唇嘲讽，目光瞥向摇曳的烛火，翻看掌心鞠起的血色光辉，凝眉冷笑。

“我好像记得，推广【血疗术】也是你的杰作？”

“啧啧，血疗导致兽化，兽化轻症患者，可以充当实验素材…”

“重症异变者放逐到禁忌森林进行狩猎，采集血石，又将他们躯体内中和净化后得到的古神之血，继续投入到血疗的开发中？”

“至于，那些免疫兽化影响的坚定之人，被培养成猎人，用以压制血族，维持秩序…”

“你这是从猎人成长到就业，从怪物出生到死亡，全都一手包办了？还要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

“好家伙，我直接就是好家伙！真是良心资本家！”

劳伦斯顿了顿，微微叹息。

“没办法，苏美鲁地宫的开启和神血的流出，就是古神即将回归的预兆。”

“在旧日统治文明的时代，人类就是进化不完全的劣等品，我们哪怕看上祂们一眼，就会陷入疯狂和崩溃之中…”

“人类为了存续，无论是自我蒙蔽双眼，向下堕落为兽，还是看清真实，向上升格为神，都必须做出选择。”

“苏美鲁女王的牺牲，只是将答案公布的时间推迟了，我们依旧没能逃脱血脉留下的枷锁。”

大主教转头看向矗立于基座上方的圣者雕塑，在露出一瞬的迷茫之后，神色转而肃穆，启唇呢喃低语。

“所以，【血疗术】是让他们提前适应和古神意志的同步，纵使淘汰一批人，也比真正的灾难降临后，集体疯狂要好。”

“人体拥有不可思议的潜能，生命能够在内外环境的各种影响下，展开进化。”

“当变量积累到一定的因素，形体、血液、乃至连我们灵魂的模样，都能发生改变，这就是我在拜尔金沃斯上的第一堂。”

“血疗术所采用的稀释性古神之血，就是诱导我们发生改变的因子。”

“在漫长的过程中，人类或许就能通过躯体，逐渐进化成适应未来的物种。”

烛光下的圣者雕像，悲悯莫名，劳伦斯垂下手臂，表情多了几分沉抑和庄重，仿佛在叙述着悲壮的史诗。

“当然，这个过程肯定会有牺牲…”

“但每一次的跨越，都需要踩在尸骨之上，我们别无选择…”

“那些失堕的兽化者，那些为研究献身的市民，以及那些召唤宇宙之女伊碧塔斯的圣歌团成员，都是达成这一伟大目标的基石！”

大主教淡淡指了指走廊，无悲无喜地陈述。

“外面那些被你杀掉的圣歌团成员，有的是我的学生，有的是我治愈后的第一批信徒，有的是在拜尔金沃斯学院的挚友…”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连那些在病床上的志愿者，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教会身上，这份重量意味什么，就不必多说了。”

玛利亚贝齿紧咬下唇，脸色更显苍白，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杀戮，暗自忏悔。

凯文冷冷凝视，对此不屑一顾。

“所以，是你辜负了他们！让他们万劫不复，连为人死去的尊严，都被剥夺，自此沦为古神的玩物！”

然而，面前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份优雅的劳伦斯主教，却不知为何风度尽失，面目狰狞地锤在基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