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是如此。每次都是如此。”
他覆述,这次喉咙变得干涩沙哑,嗓音听起来有点像枯木在磨擦。
“你们一次又一次挡在吾主的道路之上。你们的度量只容得下自己,而吾主却胸怀天下,一心为国为民。你们既不为信念也不为理想,凭什么挡在他的面前?你们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难堪饮恨?”
话到最后,他用吼的。
“──真自私。”
“……”
被苍电所护的女孩沉默,心想或许一切真如他所言。
然而,没有人想被牺牲。
牺牲与否,应该是由当事人决定,而不是由他人决定的,雪麒麟并不认为一个人晓以大义说“你们有害于国有害于民”自己就得举剑自刎,一死以谢天下。
“凭什么我们把我们标签成多余?凭什么把我们定义成祸害?”
女孩于是回答,气直而气壮。
旁边的苍电激流想要增强主人的气势般,变得更为炽烈激狂。
“在成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前,我们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人,可以抛弃一切,却永远都不可能抛弃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必要时我们可以为‘她’──我们的国牺牲,却不会因为某个单一的意志告诉自己,你去死吧,这对全天下都有好处,就会傻呼呼跑去死。”
话到此处,她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老实说,雪麒麟觉得这么严肃的话题真不适合出自随性的自己的嘴巴,心底隐隐觉得自己现在很蠢。她知道大供奉这种人其实并不会懂自己的价值观,可能整个天下也没有人会认同这一番论调,而大供奉也确实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在问:“这家伙究竟要大逆不道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但是,她偏偏要说。
“除了那些没有自我,会完全自我牺牲的‘伟人’或是‘蠢蛋’外,我相信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因为这样而去死。全世界都叫我去死我就去死?简直是狗屎、是废话,傻不拉叽的。说极端点,对我有什么好处?留名青史,以后有人为我拍掌,说我有奉献精神?哼,如果天下真的因为我的死──我们的死而获得无比的幸福,那这个天下、这样子的幸福一定很有限,因为它们连我们都容不下,不是吗?格局,谁管你?定义一个人、一群人,从不应该于身份着手。”
或许是没想到雪麒麟还有一番长篇大论,大供奉刚想说些什么,又突然因为惊愣而作罢。嗯,雪麒麟今天不吐不快,为自己也为整个武林各派感到屈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只是不安而已。因为我们不被他完全控制,而我们是否真的会危害整个华朝?我看未必。行侠仗义的武者不在少数,为国为民的武者也不在少数,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名声确实很好地地束缚了我们。就我所知……天璇宫我就不说了,丐帮救济过的人比朝廷还要多。道一教杀的盗贼,堆起来比泰山还要高,而新的灵月谷呢?北冥有鱼镇慑西域和北国,可她甚至连所谓的民也不是,仅是与猫狗等同的武妖。除了那些地泼流氓组成的所谓门派外,行凶极恶的武林人士只属少数,而他是因为这些少数,把我们看成危害华朝的毒瘤?别惹我笑了,危害朝廷可能会,危害这片国土和百姓?答案你我都很清楚。”
是的,答案应该很清楚的。
雪麒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看得透彻的人,肯定有人看得比自己还要透彻才是。她坚信那个高座于皇位上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实,只是他有意将这一切都忽视而已。
“荒谬!”
大供奉听完这些话,有半晌的沉默。最终,他颤着身子,唯一能挤出的字眼就是这么两个字。
荒谬吗?或许吧。
不过整个世界荒谬的事情可多着呢。现在皇帝胡骗一些理由,要消灭武家,这难道就不荒谬了吗?
雪麒麟的眸子顿时覆上柔和,数度遥望那几道身影──那些她所爱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