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既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但却有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他,使他痛苦不堪。
沉默良久,加藤惠微微不忍,仿佛决定了什么,开口。
“和泉同学,请你忘了我吧。”
她一说话,空气霎时间安静了,连和泉诚司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透着些许僵硬。
可加藤惠没有停顿,她旁若无人般继续说道:“下午,你问过我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事都不来找你商谈,对吧?其实,我有想过要找和泉同学你的,只是最终没能问出口……不过,这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种不科学的事情,而是因为……”
我不确定,你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愿意帮助我。
她低声说。
“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过来的,谁也不觉得我重要,也不想理会我,渐渐的,我也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变得更加不想去打扰别人,”
“以前有人说我像植物一样,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我确实就像植物,不爱说话,存在感那么低。也有人说我就是因为不重视自己,所以才没有存在感,可那些人除了点评我没有存在感以外,根本没关心过我在想什么,自己想的事情只有说给自己听,哪来的存在感?”
“所以,我就在担心,和泉同学你会不会也是这样,等我把我碰上的事情告诉了你以后,你才推辞说帮不上我,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而一想到那样的可能性,我就觉得……不如算了。与其打开一个匣子失望地发现里面是空的,那还不如不打开来,保留一丝悬念到最后呢,反正……”
我消失也无所谓。
这可能是加藤惠有生以来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也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另一面,积蓄起压力会生气、会发牢骚、会不安、会难过。
这样的她,一点也不像是那个名为加藤惠的女孩子,但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她都像是一名普通而又真实的女孩子。
“……”和泉诚司沉默。
结果,到头来他在加藤惠眼里果然还是不可靠,不值得信任的人。他感觉有些生气,是气自己,亏他之前还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跟加藤惠已经是朋友了,但却始终没能注意到她心中的困扰,还总拿她没存在感这点来调侃,真是够逊的。
和泉诚司想说声对不起,但却有人比他更快说了出来,令他不禁诧然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
加藤惠的语气轻轻颤抖,透着悔悟,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低声道:“是我没能相信和泉同学你……”
她看着和泉诚司,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光景,是他为了替自己夺回火种,奋不顾身地向篝火冲击,被灼烧得伤痕累累,可她却因为害怕他会放弃自己,始终不敢托付信任。
与傍晚时,霞之丘诗羽那坚定而充满信任的话语,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加藤惠感到自惭形愧,她就像配角一样,胆怯又自卑。
不过……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哦。”
她眼角闪着泪花,努力挤出了笑容。
“知道和泉诚司你跟世界上的其他人不一样,至少还有你会来帮我……对我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哦,真的。”
“所以,请忘了我吧,不要再去抢什么火种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和泉同学你受伤了。”
我消失也无所谓。
她轻声说。
——这前一句我消失也无所谓,与后一句我消失也无所谓,同样的内容,一字不差,但是意义却截然不同。
“……”
这时,和泉诚司沉默地站了起身,停顿片刻,他没有回复加藤惠刚才的请求,而是提起了别的事情,淡淡问道:“加藤,下午在泳池那边,当我溺水时,是你救了我……对吧。”
他说话时平静的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一种陈述。
加藤惠沉默,没有应许,却也没有否认。
“啊,明明是下午的事情了,结果我却拖到现在才弄清楚,真是不应该啊。”
和泉诚司自嘲地摇头,然后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谢谢你,加藤,真的。”
“还有……”
他似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一下脸颊,说道:“其实我不敢游泳的缘故,不仅仅是因为我以前溺过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水里没有声音,非常安静,一旦潜进水里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所以我才总是很害怕。”
可是,在那个时候,在我沉进水里以为自己被所有人都忘记了,就连身为青梅竹马的雪菜都没能发现我时,是你第一个找到我了。
我才知道,啊,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所以……
“加藤,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这一句话,他认真地看着加藤惠,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
“绝对不会。”
“……!”
在这一瞬间。
加藤惠一下子就转过了身去,头努力向上扬起,双手掩着嘴巴。
她抬头看着除了月亮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夜空,肩膀轻轻颤抖了起来,像是拼命忍耐着什么。
“再稍微等一下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