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忆篇(1 / 2)

深陷 程与京 755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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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聿的童年,赞扬、充实、幸运。

他有很好的家庭,有位高素养知识涵养的父亲,他的家庭教育告诉他,这辈子行事要克己守礼,才德兼备,不求多高的成就,为人起码要好。

他十几年没有见过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又失去了唯一的父亲。

他这个人性格的形成,全是依靠着这位亲切的长辈,所以他父亲走的那一年其实他过得很低落,外人看来的好,不过是他从小到大的自尊心将他强撑。

他清楚自己要打起精神好好完成后面的事,不能让父亲失望,不能让别人提及起来时说沈知聿怎么那么差劲。他就靠着那口气。

他的学习,生活,情感上,全部都要是最好的。

他秉持这个观念去国外,回家接手事业,他的眼界更加开阔,他是名利场别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他和当时的丛京,天上地下。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不起眼的,那样一个人能有什么。

丛京是四月去的沈家。

清明时节雨纷纷,那天路上下雨,她从家里的乡下过来,走得有些破旧发白的帆布鞋,上那辆黑色轿车时还有些胆怯不堪——

那辆车看起来又好又新,她的鞋沾了泥,她怕把人家的车给搞脏了。

领着她过来的是住她邻居家的大妈,对方原先和她爸妈关系好,出事后,家里亲戚都不愿管她,居委会去找人通气过几次也全都装傻不想带她。那时候丛京才13岁,她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知道有这样的富贵人家接受她暂住时,对方高兴得热泪盈眶,在一边不停和人说她好话。

“丛京这孩子性子真的好的。从小到大,帮着爸妈做事,又努力学习,家里奖状贴了一墙,她不容易啊,你们能帮忙照顾她,真的太感谢了。”

对方来接的就是沈家的一个熟人,老爷子腿脚不便不好去太远,当时只是简单来看过丛京一眼,望着她清亮的眼睛心就被触动了。他和丛京简单聊了几句天,也为这孩子的过往经历而心疼。

原先,知聿父亲就说当初想要的本来是女儿的,没想到是儿子。

丛京眉眼又好看,看着和他们家善思都有几分像,善思要是有这么个姐姐,应该也会高兴许多。

就这么简单问了丛京几个问题,她礼貌答过之后,老爷子就敲定了。

丛京这孩子到高中的住处和学费问题,他沈家包了。

一开始只是想出资就行,毕竟多一个人也确实麻烦,后来知道丛京的学校没有住宿,她一个人很多地方实在不行。

这事和沈淑商量时沈淑说可以出钱给那个邻居,让对方顺带照顾她一下就行。

老爷子也犹豫过,后来实在于心不忍,索性就接过来了。

老宅位置大,不缺一个小孩子住的地方。

别人发觉了丛京小心翼翼的样子,笑说:“没事的,上车吧,老爷子和淑阿姨都在家准备好了饭菜等你呢。”

要下午了,过去的点刚好吃饭。

这么说着,丛京才踩着上了车。

细雨纷纷,沈家刚从去过祖坟回来,一家子难得聚一起准备吃饭,去年做完丧事,知聿又提前收到国外录取通知书,一家子都高兴。

车很快在门外停了,本来说话的一家人都止语往外望。

沈淑说:“是不是那孩子到了?我去看看。”

丛京拎着书包进去时,沈淑很热情地招待:“我听着车引擎声就感觉是,果然是到了,你叫什么来着,丛京是吗?快进来快进来。”

丛京听过这位阿姨的名字,有人来时的路上都和她交代过了,为的也是怕她叫错长辈,失了礼数。

她喊:“淑阿姨好。”

对方只笑:“哎,嘴真甜。”

她又去招呼里边靠着玩手机的宋善思,说:“善思,赶紧给我把你手里电子产品放下,你一直心心念的小姐姐来了,听话,过来喊人。”

当时的宋善思扎着俩羊角辫,正含着嘴里的糖在手机上沉迷公主换装游戏,只是嘴上哦了声。

沈淑也没说什么,说:“我们刚好做好了饭准备吃,我去端菜,你先坐。”

丛京抱着书包点点头,看了眼旁边的椅子,可坐也还是没敢坐。

她仰望这栋房子,里边的装修、设计,全是她没见过的奢侈感,他们一家子厨房里外忙活说话笑,她于那儿就像局外人,局促又不敢打扰。

屋内传来饭菜香,她好像闻到了酸菜鱼的味道,特别香,丛京抿着唇不免咽了好几下口水。

屋外在下雨,水滴沿着瓦片从屋檐滑落,滴滴答答。

别人在忙,她抱着书包站在靠近门的位置,有一段都没有人和她说话。

这种氛围的持续。

直到,屋外另一辆车的引擎声传来。

沈知聿刚从外回来,身影似风,眉眼清寂,他风一样从她身旁经过,甚至是看也没看她。

“姑母。”看到厨房的人,他先喊了声。

“知聿,你怎么回得这么慢。”沈淑刚洗完手出去,说:“去简单洗个手来吃饭了。”

沈知聿淡声道:“我先上去一趟。”

“对了,那是家里新来的妹妹,叫丛京。”

沈知聿才朝那边看过去一眼。

那一眼,丛京的心提到顶点——

初到一个地方,她总是特别在乎每个人的每个反应的。

沈知聿只是瞥了眼就上去了。

沈淑有点尴尬,和丛京说:“他就是这个性子,那是沈知聿,善思他表哥,你跟着喊知聿哥哥就好。”

丛京点点头:“嗯,好。”

然而,也是那一刻。

寄人篱下的不适应感,提到了最高。因为她知道,这个哥哥,或许没那么好惹。

之后吃饭,休息,什么事都照着流程来。

吃饭,沈家的人都尽量关心她,大家问她的近况,沈淑怕她不敢夹菜不停招呼她吃菜,宋善思抱着碗在旁边问她问题。

丛京老实地一句句回答。

只有坐她对面的沈知聿。

神色漠然,从她过来就没正眼多看她一下,该干嘛干嘛,说什么话就说,连吃饭也好像家里没多人似的。

也是,一个那么帅还特立独行的哥哥,确实没什么理由注意一个穿得也普通的小女孩。丛京后来都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但丛京第一次见他是多注意了他几眼的。

没见过五官、模样、气质那么出众优越的,站在人里,目光自动就锁定到他身上。她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当下最贵的牌子,一件,大概都抵她一年学费。

丛京没敢多望,专心吃饭。

那天晚上房间还没收拾好,丛京暂时是跟宋善思睡的。一米八的大床放了两床被子,两个孩子就挤在一块。

丛京侧枕着胳膊望窗外的月光,闻着被子上清冽的香水味,还有这间房的高级感,是她从没有的体验。舒适,却也孤独。

宋善思说:“姐姐,你话好少。”

丛京说:“怎么了?”

“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吗?”

原先丛京是住城区比较边缘的地方,家里在本市没有房子,本来是攒钱要买的,可是爸妈出事做手术,那笔钱也没有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不是,但确实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屋子。”

“真的吗,我爷爷家都好旧了,这算好啊。”

“嗯,是啊。”

“没事的,以后你就住这里吧,我爷爷人很好的,哥哥也是,他们都会对你很好。”

哥哥。

丛京顺着想到了他。

“哥哥他叫什么?”

“嗯?我哥吗。”宋善思说:“沈知聿。”

“沈……知遇?可遇不可求的遇。”

“聿。”宋善思在她掌心写下笔画:“这个聿。”

丛京应了声,默默把手伸回被子,感受着掌心仿佛还遗留的笔画痕迹。

心想,真有诗意的名字。和他这个人截然不同。

丛京和沈知聿基本上白天碰不到什么面,他白天很忙,除了日常学习,还有与朋友社交。

他快出国了,这段时间就是和朋友最后混迹在一起,享受那点自由时光。

在同龄人眼中,他能这时候保送国外,已经是令人惊羡的存在。

白天碰不到,除了他偶尔回来的晚上。

他偶尔会带两个朋友回来玩,闲扯,聊天,看电视。总归就是晚上消遣。

丛京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出去,手里还拿着自己私人用的脸盆,结果出去就撞见坐在客厅磕着瓜子的几个他朋友,都是成年的男生。

沈知聿靠在窗户那儿,右手搁在窗沿上,指间夹着烟,他斜着的视线瞟过来睨她。眼神漫不经心又随意。

眼神有一秒对上,她低下头,尴尬,胆小,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一声不吭地抱着脸盆上楼了。

他朋友们都看在眼里,唷了声:“这谁啊,没见过。好腼腆。”

沈知聿听到这两个字,不在意地轻嗤。

“腼腆。”他挑眸问朋友:“你觉得我很吓人吗?”

朋友摇头。

“那我是不是会吃人,女生见了我都怕。”

朋友也摇头。女生见了他哪是怕,她们都恨不得多见他。

“是啊。”沈知聿弯唇,捻着烟的手指了指二楼的方向:“她,有点好笑。”

“每次看了我跟看着什么似的,当然,我跟她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话都没说超过十句。

朋友笑:“小孩子嘛。”

小孩子。

在沈知聿心里,要么只有没长大的幼稚鬼,要么就是从小就知道挑起担子,被迫让自己懂事的小大人。

他像那么大的时候,就没在人前这么别扭过。

夜晚,沈知聿到书房去阅读父亲留下的书籍,整理着。

他要走了,马上。他习惯独自一人守着父亲的遗物,仿佛对方还在他身边。

出去时无意看到少女在房里学习。

门开着,很容易就能看到她认真做着作业的样子,那模样倒是有当年的他几分相似。

沈知聿只多看一眼,马上收起视线——

他带着东西准备奔赴远方,她在房间挑灯夜读。

他们天壤之别,毫无交集。

却不知那时就开始有无形的联系,抽丝剥茧,再也剪不断。

沈知聿刚回国的那年,身边围着的人很多。

像他这样优异又温柔多金的人,是女人心里的最佳配偶,不受约束,生活恣意,他可以对谁都笑,也可以眼里只剩漠意。他有高素养,能和他恋爱一定是不错体验。

但,沈知聿没有谈恋爱。

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个人观念。

会也倒是会,要他撩谁那也是能张口就来的,以前身边也曾美女如云,但真要他固定在谁身上,不行。

就打个这样的假设,可能没有女人的话,他能专注事业干一辈子。

在他观念里,把精力用在感情上是浪费时间的。

尽管这样,折服于他的人很多。

栾玉,算是其中一个。

从高中同学到长大工作,他们同框于一张照片里过,他是富二代,她家庭条件也不错,作为同班同学、好友,关系好的那一群人的其中一个,他们每次干什么都是呼朋引伴的那个。

大学毕业,沈知聿帮她戴过学士帽。

那是他们唯一的,仅有的近距离交集。

她记得,当时人群熙攘,她刚拿到学士帽,戴不好,总觉得不好看。沈知聿恰好来她们学校找朋友,几人靠墙在那边说话,她喊了声,对方就看了过来。

他说:“怎么了?”

栾玉指了指手里帽子:“这个,戴不好。”

沈知聿道:“这也不会?”

他拿过那东西,手指整理好边缘,捏着,接着近距离抬眸,仔仔细细地帮她戴了上去。

摆正他手指划过她发丝,温柔,又是绅士手。

“现在呢,好了吗。”

她出着神看他的脸,说:“好了。”

沈知聿盯着她轻笑:“都毕业了,你知道毕业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意味着,我们都长大了。”

栾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胸腔那颗心脏的跳动。

她知道沈知聿这样的人就像高岭之花,摘不下,攀不上,她也不是那个能拿得下的。可高中认识到现在,她确实是机会最多的。

她知道对方难追,她也从没表达过。后来找人恋爱,体验情感,也有。

可也许是年少时惊艳过的人总会惦记,她时而会幻想和沈知聿那样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他出生那么高的起点,和他在一起应该能感受更高品质的生活水准。

她想看看他摘下眼镜后湿着头发的样子是不是很带感,他接吻的时候会不会也呼吸浓重忍不住咬对方的唇,和他在床上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想尝试。是真的想。

她其实问过。那已经是后来参加工作之后,和他谈完公事,她似真似假地说:“如果想和你聊点私人一点,可以吗。”

他说:“可以啊。”

他胳膊撑在沙发边缘,镜片下的眼含笑:“但是也有很多人这样和我说过,你想聊点什么私人的呢。”

灰色烟雾间,他眼里很疏离客气,笑意也带点好整以暇玩味的意思。

她当下也知道,她玩不过他。

他的意思是,玩可以,他心里没有她。要是真的对她有什么意思,入他眼了,不会是那种态度,感情里看得重了,应该是小心翼翼的,克制的,而不是这样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这不是对一个人有情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拉低自己,所以她说:“随口说说,开个玩笑。”

后来偶然和朋友们一起去市高中,她无意瞧见过住在沈家的那个不相干的女孩。

瘦瘦的身子,清透的脸庞,干净得像山间雪,泉间水。

起码,在看到她第一眼栾玉是注意到了的。

她和一群朋友停着车在外边等人,她穿着校服恰巧经过,有人指了下,说那个是住在沈家的,她才看了到。

之后,栾玉只在擦肩而过那瞬间闻到她身上那种类似早霜的味,又像沐浴露,反正是很清冽的,和其他人身上刻意的香水味不同的。

她没多注意,只听到沈知聿对她态度一般,也就没多说什么。

那时候沈知聿和她联络倒还算少,不是顶熟的那种,要说熟,邱卓他们才是,沈知聿回国那两年还没那么忙的时候经常花天酒地,还会带朋友回家聚会。

当时朋友说要聚会,定位置怎么着也定不好,他随口说一句那就来他家,大家也就去了。

第一次见到沈知聿身边带那么多人回来的时候,丛京就是把自己埋头到作业里,关在房间不出去。

原先也一直这样的,只要外边有动静她就不出去,等人都走了才会出去忙自己的。

头一次见到他身边有女孩的时候,丛京只当时他女友。

知聿哥哥二十多岁,谈恋爱很正常。只要不影响到她,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虽然他一般也都是把她当空气。

唯独那天晚上家里的聚会。

楼下声色犬马,楼上安静如水。

丛京在房间做试卷,听着底下的声音,脑袋里跟有钢管在跳一样,捏着笔的手一度停顿无数次。

不能静心。

她明天还有考试,都要最后模拟摸底了。要是试卷不做完,明天都完了。

丛京捏紧了笔咬紧唇,又不敢下去说。

寄人篱下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做什么,说什么,全都牵制,小心翼翼要看人眼色。

她不敢说什么,想着万一说了被无视,或者说了结果还是一样,她反而像小丑一样。

犹豫再三,丛京起身开门出去,做这个动作都纠结了许久。

刚准备过去就听见沈知聿的声音——

二楼过道,他和人在橱柜旁靠着聊天,他随意倚着,手指夹着一根烟,含着轻笑听对方说话。

那是个女生,穿着吊带,看着挺时尚潮流的样子。

丛京记得,和上次好像不是一个。

但他们也只是说话,看着像普通朋友的样子。

他应该是有点喝了酒,眼里似笑非笑,空气带了点不明显的酒味,有些像雨后的柠檬,又有些青梅的感觉。

说完事刚准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