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郑叔愣了一下， 看看沈爸爸，又看看沈梧秋，“什么怀孕？”
沈梧秋这块嫩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也从没想过要瞒着身边的人， 一直没跟人主动开口，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她这个孕怀地自己都是莫名其妙， 又稀里糊涂的。
短暂的沉默后。
沈爸爸咂巴了下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凉糖， 塞了一颗， 还是觉得有点不得劲。每当这种时候， 他就格外犯烟瘾。
“秋秋怀孕了，三个月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得罪一下人的， 沈爸爸也懒得绕圈子，索性直奔主题。
“……”郑叔有点儿不冷静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老乐，就算你不想和我做亲家，也不用编这样的借口吧？”
烟还没点上，沈爸爸就塞给他一包凉糖，“委屈你吃颗糖， 我闺女是真怀孕了。”
沈爸爸自从诊断出了肺癌之后， 他自个儿不得已戒了烟，大伙儿也基本上不到他面前抽烟了。
郑叔这会子是刺激受大了， 才下意识地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听了沈爸爸的话， 又愣愣地把烟塞回了裤兜里， 仍旧有些不太相信， 又朝沈梧秋看了过去。
“郑叔，我真怀孕了。”沈梧秋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都怀孕了……”郑叔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转头又往沈爸爸看去，“老乐，你们这事就有点不厚道了，亏我还一直想着咱们两家能变一家了，结果这……”
“我也没想瞒着你。”说起到这事上，沈爸爸是有几分过意不去，“主要是这个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秋秋这孩子吧，从小到大就要强，这么多年在外，遇到什么事儿也不跟家里说。这孩子的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沈爸爸本就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主，说一句停两句，一番话说得很是艰难。
这诚恳又为难的态度搞得郑叔都没了脾气，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那点不满，“人家闺女怀孕都是兴高采烈的，我瞧你怎么反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沈爸爸叹了口气，“老郑啊，咱俩也算多年交情了，我也不瞒你，要是秋秋嫁人怀孕了，我铁定高高兴兴。”
郑叔先前听他那番话，就猜到这事有隐情，这会听沈爸爸这样一说，心里也大概有了底，但面上还是摆出了几分做作的不解：
“现在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咱们那村，老白家，看着一家人都挺大气的吧？但人家媳妇在家都住了三年了，就因为肚子没个动静，老白他媳妇硬是不许人家领证摆酒，说是现在社会乱，很多女孩子爱玩爱美，生孩子困难，要想进他们白家的门，先得有了孩子再说。”
说完，郑叔又觉得自己举的例好像有点不妥，朝沈梧秋解释道：“梧秋大侄女啊，叔也没有其他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就想说，咱现在这个时代，这些都不是事儿。”
沈梧秋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点点头，又替自家老父亲说了一句：“我爸倒也不是这么老传统的人。”
郑叔真不解了：“老乐，那你忧心啥？梧秋大闺女，虽然之前我也少打交道，但我看得出，你这闺女，有能力有眼光，自己看上的人肯定也不会差的，害……怎么就怀孕了，我儿子都没了机会。”
沈爸爸晃悠悠道：“你要是不介意，你儿子机会还是有的。”
“……爸，你说什么呢。”
沈爸爸不管她，看向郑叔，“秋秋自己看上的人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这辈子估计也没机会知道了。”
“……老乐，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都没了。”
“……”你特么逗我？郑叔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点画蛇添足了。
看着郑叔脸上那一瞬间变幻莫测的表情，沈梧秋也是尴尬地要命：“郑叔，我爸跟你开玩笑的，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郑叔看了她一眼，又去看沈爸爸，真的是尴尬极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也挺好的，孩子就可以跟着你们姓了。”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郑叔也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人死也不能复生，都想开点。”
好在不管是沈梧秋还是沈爸爸，在此事上，都看得挺开的。
就是沈爸爸，瞧着老伙计这前后变化的态度，心里就有点儿味了，“你之前还说是我不想和你做亲家，现在是你不想了吧？”
这……他喜欢梧秋这个大侄女不假，他也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老传统老封建，可自家儿子还是个黄花大闺男的，这一来就是喜当爹的——说实话，他倒也没开明到这个地步。
郑叔开始觉得有点儿如坐针毡了，“也不是不想，这主要是……还得看看梧秋大侄女不是？”
话题又抛给了自己，沈梧秋只好勉强地扯出点笑：“郑叔，您千万不要多想，我爸就是同您说笑的。”
沈爸爸：“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咱们秋秋好，这下她的情况你也算完全知根知底了，哦，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就秋秋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的，有四个。你看，你儿子要是娶了咱们秋秋，多好啊，你就有四个现成的孙子了。”
“……”四个？郑叔有点傻眼了，愣愣地看向沈梧秋，“四个啊？”
沈梧秋尴尬极了，点了下头，“吓到您了吧……”
这真有点吓到了。
郑叔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沉默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我觉得我今儿受到的刺激有点大，我先回去好好想一想。”
沈爸爸用鼻子哼了一声。
沈梧秋赶紧站起身来送他，“郑叔，真是不好意思，我爸他就是爱说笑，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郑叔也没应声，径直往外面去了。
沈梧秋站在门口，目送人出了大门，才转身回到大厅，朝嚼着凉糖的沈爸爸道：“爸，您也真是的，都告诉人家我怀孕的事了，干嘛还去提那些事。”
“我的闺女怀孕难道就得价了不成？我就是瞧着他前后不一的态度来气，是他争着抢着让你给他家做媳妇，一听你怀孕了，他那态度就大变样了。”
虽然知道这是老父亲心疼自己，但沈梧秋还是实诚道：“您也就是看我是你闺女，你才这般偏心。您换位思考一下，哪天你替弟弟看上了一个媳妇，结果人家告诉你，那女孩怀孕了，不过孩子他爸已经没了，你还愿让人家给你当儿媳？”
说完，沈梧秋还补了一刀：“哦，对了，人家还怀了四个。”
沈爸爸气哼哼地看了她一眼，“要是那女孩有你这般，我也愿意。”
“……”这心偏的都没眼了，沈梧秋无奈，又有点好笑，看到苏云芝过来了，又道：“就算你愿意，阿姨肯定不愿意，弟弟肯定也不愿意。”
“你们说什么呢？”苏云芝一直在厨房忙活，将刚洗好的杨梅摆上来，没见到郑叔，问了一句，“老郑走了？”
“走了。”沈梧秋看着果盘中红艳艳的杨梅，就有点嘴馋，拿了一颗塞进嘴里，“这是买的？还是我们自家果园的？”
“老郑刚没跟你说啊，这就是他从园子里摘来的。你最近爱吃酸，这个应该合你胃口。”
沈梧秋一口气吃了三颗，“这不怎么酸，挺甜的。”
苏云芝笑了笑，“我看你肚里这些铁定是男孩了。赶明儿我去西山给你摘点青的。”
“那太酸了也不行。”沈梧秋又往嘴里塞了几颗，“自从果树种上后，我还没西山看过。”
“这种天气，外面湿漉漉的，路滑，你还是少出门为妙。”苏云芝说着，又看了沈爸爸一眼，问沈梧秋，“刚刚说什么了，你爸怎么脸色这么黑？”
这事就有点说来话长了，沈梧秋把手里剩的一颗杨梅又放回了果盘里，“也没说什么，就跟郑叔说了我怀孕的事。”
苏云芝一点就通，“你郑叔还想凑合你和他儿子了？”
“……我都怀孕了……”
苏云芝懂了，看向沈爸爸，“现在人家不愿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爸爸的脸更黑了，“说得我好像求着他们愿意似的。”
苏云芝撇撇嘴，敷衍道：“放心吧，梧秋能干，咱们身体也还过得去，多少还能帮忙看看孩子，四个孩子也没啥问题的。”
“我是担心这事吗？”
“那你担心啥？”
“秋秋不是你女儿，你肯定不担心。”
这话就有点伤人心了，苏云芝脸pia地就耷拉了下去。
在她发飙前，沈梧秋赶紧出声：“爸，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啊。阿姨，你不用理会爸的话，他就是一时的冲话。”
“冲话才是心底的话。”苏云芝轻哼，“反正不是我的女儿，那我就懒得多管闲事呗。”
沈梧秋看了一眼沈爸爸，朝他使眼色。
沈爸爸装死，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杨梅。
沈梧秋没办法，要是之前，对这种家庭小矛盾，她肯定是事不关己，但如今正儿八经地相处下来，她和这个后妈的关系和谐了不少，她也能感受到对方对她真心实意的关心，要是再像从前那样置之不理，就真的有点伤人心了。
于是，她只好继续打圆场，“阿姨，那可不行，你知道我也是头一回怀孕，没什么经验，少不得你多帮衬提点的。”
苏云芝心里有气，但瞧着她这讨好的好，也没怎么拿乔了，“你爸是你爸，你是你，话是他说的，我又没怨你。”
沈爸爸见状，这才别扭地插了一句：“气急说错了一句话，你就不依不挠了。”
对沈爸爸来说，这话已经是退一步的意思了，毕竟他都主动承认是「说错了一句话」。
苏云芝面上不好看，但心底的气也消了大半，故意不搭腔，扭头去问沈梧秋：“今儿没什么事，可以弄点儿精细的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