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觅看了老牛片刻,转眼看向程锦。
程锦接上:“老于也不是你杀的?”
“不是。”老牛道,“是老万害了诸总,他害怕老于揭发他,当然要杀老于灭口。”
“那他怎么不杀你灭口?”
“因为30年前的事……他知道我肯定不会告发他。”
“制造车祸谋杀诸雍这事,虽然你没有动手,但你和万承以及老于其实是同伙。”程锦道,“你和万承的计划是:收买老于,让他故意撞车出车祸,然后你们趁机杀死诸雍。”
老牛摇头:“不,我不想的,是万承想杀诸总,他贪了公司很多钱,诸总准备调查他,查出来会送他去坐牢,所以他就决定杀掉诸总。”
“他贪了公司的钱,你没贪?”程锦问。
“我只是个司机,我能贪多少钱?他是分了我一点,但那是小头,我不至于为那一点点钱就去杀人。我只是因为30年前的事受制于他,无法向大家揭露他。”
“老于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收买他的?”
“是万承收买了他,说会出钱替他孩子治病,其实到最后还不是花的公司的钱,老于也是被他骗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杀死老于的吗?”
“灌他酒吧,不是都说老于是醉死的?”
“嗯。”程锦心道,看来老牛在老于死亡的事上知道得不多,他也只是猜测是万承动的手,实际情况如何他并不知道。
“刚才你说你儿子是被人挑唆才对曲哲和诸雍动手的,怎么说?”
“还不是老万,还有小左——左飞燕,左飞燕是诸董的干女儿,老万想让左飞燕上位,成为金梦山庄的继承人。”老牛道,“我儿子喜欢左飞燕,就被他俩给骗去干那些事了。”
程锦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事在里面,先前“诸雍”跟他说诸家没有家产纷争,他还信了。
“如果诸雍没回来或者又出事了,你们诸董真的会把家产传给左飞燕?”
“我不知道。换成我,我不会把家产给外人。”老牛道,“大概他们都觉得诸董不是我这种俗人吧。”
“你儿子杀诸雍是为了替左飞燕抢家产,那杀曲哲呢?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要不是你们告诉我这事,我都不知道他对那人动手了。”
“你真的不知道?”程锦道,“难道不是为了你?他听说曲哲要去调查尖石沟所以就想帮你除掉他。”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是不会让他去的。我是正当防卫,我没罪,他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杀人呢?肯定是老万和小左骗了他!”老牛越说越气,把自己搞得脸红脖子粗的。
和老牛聊完,程锦和杨思觅离开教室,程锦嘱咐看守老牛的警察好好看着他,然后去见万承。
3间房间,头一间关着老牛,末端那间关的是万承。
万承还是初见时那副西装笔挺的豪门管家模样,程锦和杨思觅进去时,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3人坐下,程锦道:“老牛的儿子被捕了,在被捕前他用一杆土枪打伤了警察,巧的是,30年前老牛也用那枪伤过人,不,是杀过人,杀死了一对兄弟。老牛已经承认了这件事。”
“他还说了什么?”万承问。
程锦:“说去年诸雍的车祸是你策划的,诸雍是被你推进河里的,老于是你买通的,也是你灭口的。还有,你和左飞燕想谋夺金梦山庄的财产,所以教唆牛泰峰帮你们杀人。”
“老于是自己喝死的,不关我的事。”万承道,“诸总是自己掉河里的,也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污蔑我。飞燕能不能继承金梦山庄由不得我,而且她又不是我女儿,我没必要为她做到杀人那个地步。”
程锦:“老牛说你贪污了公司很多钱,诸雍要查你,要送你去坐牢。你有没有贪钱让诸董查一下就知道了。”
万承:“我贪了钱,不等于我就会把诸总推到河里去。”
其实程锦也这么觉得,这事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处理,例如去求诸梦,诸梦看在他是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人份上,应该也不会让儿子送他去坐牢。
所以他不明白万承为什么要杀诸雍。
这事说不通,但他又认为老牛没有撒谎,虽然逻辑不通,但万承就是做了这件看似逻辑不通的事。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他不了解的特殊缘由。
正考虑要怎么把审讯进行下去,程锦的手机响了,是叶莱打来的,说诸梦想见他。
程锦和杨思觅便先去见诸梦。
去金梦山庄的路上,程锦问:“思觅,你觉得诸梦找我们做什么?”
“应该是为30年前的事。”
“是么?没可能是为了她儿子的事?”
“等一下就知道我们谁猜中了。”
“嗯。”程锦道,“对了,你为什么认为诸雍是被推下河的?”
“要么是他自己跳河的,要么就是别人推的。”杨思觅道,“你不也怀疑诸雍的车祸是谋杀吗?”
“是倒是,但你说得太逼真了。”
“但凡你亲自去作几次案,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大惊小怪。”
“……”这个玩笑的尺度有点大,把程锦给搞沉默了。
杨思觅看看他,安慰道:“我倒也不是嫌弃你。”
程锦有点被气到了,微笑:“你还是嫌弃我吧。”
“你是不是想吵架?!”杨思觅气势汹汹地问。
“……不是。”程锦放弃了小情绪,就像刻意忽略玫瑰上的刺,只让自己专注于玫瑰的美丽花朵,“我知道你不嫌弃我,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话?”
程锦虚心地道:“你来分析吧,你比我懂。”
“你就是恃宠而骄,知道我不会生你的气。”
“是么,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啊。”程锦心道,就你也敢说自己不会生气?你太不了解自己了,不,你是对自己太宽容了。
不过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火上浇油。
“其实我并不是不生气,不过只要你晚上跳舞给我看,我就真的不生气了。”
“……”程锦想说你还是生气吧,但怕杨思觅会炸,只能保持沉默,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杨思觅默认他听到并且答应了,因此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程锦看看他,既无奈又有些愉快,就像养了只可爱又淘气的猫咪,它淘气时你想揍它的屁股,但它又那么可爱,你就又想亲亲它。
诸梦是在书房中见他们的,大家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会议桌旁,显得特别正式。
诸梦把一个质感很好的木盒子推给程锦:“这个给你们。”
程锦看看盒子,问:“这是什么?”
“我当时流掉的孩子,我保存下来了。”
程锦:“……”
“我不知道是谁的。”诸梦道,“当时他们想要侵犯我,我就反抗,然后被打得很惨,被打晕过去了,所以我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对我……”
程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叫叶莱一起进来,有女性在场,这会儿应该会稍微好一点。
杨思觅没有同理心,直接问:“你想通过做DNA检测查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是的,但查不出来也没关系,当年也查过,没有查出来。”诸梦道,“我主要是想告诉你们,当年的事,我是受害者,老万他们只是想救我,总不能因为他们救了我,就判他们有罪。”
程锦点头,加入谈话,把话题引到管家身上:“你知道万承在贪公司的钱吗?——在诸雍出事前。”
“知道。”诸梦道,“他贪得也不算多,并且现在已经停手了。”
“当时诸雍知道吗?”
“知道,我跟他打过招呼,让他警告一下就行了,不必大动干戈。”
“哦。”程锦就更不明白万承为什么要对诸雍动手了,找不到他的动机。
稍后,从书房出来,程锦看一眼手上装着木盒的精致纸袋,叹气:“思觅,你先前还怀疑她是不是假装自己被侵犯了。”
杨思觅:“那是由她的性格推导出的假想事件,虽然没有发生,但也是合逻辑的。关于她的性格我并没有看错,你不觉得把胎儿流掉做成标本保存30年挺狠的?”
程锦:“这是有必要的。”
杨思觅便道:“你也是狠人,不,是狼人——这是网上的说法,比狠人多一点就是狼人。”
程锦:“……别胡说。”
杨思觅:“对了,我们都猜中了,她找我们既是为了30年前的事,也是为了她‘儿子’。”
“不,我没猜中,你猜中了。”程锦诚实地道。
他先前猜的是诸梦找他们可能是因为诸雍,而不是因为那个被流掉的性别不明的孩子——这超出了他的推理,属于想象范畴的事物,是他不可能预测到的。
两人边低声说话边沿着回廊往外走,走到尽头,来到了另一栋房屋前。
有人站在檐下看向他们这边。
那人是孙友苇,程锦同他打招呼:“孙先生。”
孙友苇看看程锦手上的纸袋,道:“去诸董那边了?”
这纸袋不管是设计还是印刷都很精致,估计是诸梦专用的,所以孙友苇才猜出了他们去过哪里,但程锦认为他肯定猜不到纸袋里面装着什么。
孙友苇又道:“现在有空同我聊一聊了吗?”
“如果你做好了跟我们走的准备,那可以聊的。”
“什么?”
程锦解释:“一旦你知道得多了,我担心你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我得看管住你,也就是说接下来你得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孙友苇想了片刻,道:“好的,你说。”
程锦便把当年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不过他没提诸梦把孩子流掉并做成标本的事。
“我不相信我父亲和叔叔会……”孙友苇逐渐消音,过了一阵,他重新出声,“所以,诸雍可能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程锦愕然:“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说诸董年轻的时候可能被我父亲侵犯过吗?”孙友苇道,“诸董未婚,却有个孩子,孩子的年纪也符合……所以这个孩子应该是那个时候的……吧?”
“是么。”程锦这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思路,先前他没往这上面想过。
他打电话给叶莱,让她过来看着孙友苇,然后他和杨思觅回去找诸梦。
诸梦疑惑地看着他们:“还有什么事?”
“诸雍是你儿子吗?我是说,是你亲生儿子吗?”程锦问。
“不是,是我收养的。”诸梦坦然地道,“我原本就对婚姻没有兴趣,经过那事后更加坚定了不婚的想法。我自己那个孩子我是不可能生下来的,所以我就收养了一个。”
“那现在扮演诸雍的那个邵发是……?”
“他应该是诸雍的双胞胎兄弟,当时他们母亲生了两孩子,我收养了其中一个,他们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我给了他们一些经济补偿。”
“原来是这样。”程锦道,“邵发知道他和诸雍是兄弟?”
“嗯,我一看到他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们长得太像了,我就和他谈了谈,把诸雍和他是双胞兄弟的事告诉他了。”
“难怪他扮得挺像的……”难怪邵发会对诸雍的儿子有感情,因为那是他侄子,难怪他看翁妮时会眼神复杂,他肯定很好奇自己的双胞兄弟会喜欢怎样的人,毕竟他们兄弟俩有着一样的基因。
“还有别人知道他和诸雍是双胞兄弟吗?”
诸梦摇头:“大家只需要知道诸雍回来了就行,不需要知道多余的事。这样才能看出是否有人不想要诸雍回来。”
“你看出来了吗?”程锦问。
诸梦只道:“大家在我面前都装得很好。”
“那你有告诉别人诸雍是你收养的孩子吗?”程锦问。
“没有特地说过。”诸梦道,“既然带回来了,那就是我亲生儿子了。”
“管家也不知道他不是你亲生孩子?”
“不知道。我在外面休养了一年多才回来,他应该以为诸雍是我自己生的。”
“有没有可能,他以为诸雍是你流掉的那个孩子?”
诸梦愣了会儿,然后道:“有可能。”
程锦追问:“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诸梦:“我是想到难怪他对诸雍不亲近——应该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原因。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和我一样,都不太喜欢小孩子。”
再次从诸梦那离开,杨思觅道:“事情又变得有趣起来了。”
“嗯。”程锦应完又道,“不是,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诸雍的事。”
这次两人换了另一条路离开,穿过花园,绕过假山,听到前方有人在笑闹,是翁妮带着儿子在草地上玩耍,邱哥在给母子俩拍照。
两人没有停下脚步,程锦冲3人挥手打了个招呼。
继续往前走,杨思觅看向左侧的花墙,程锦也看向那边。
然后两人绕过花墙,花墙后头有一张长椅,邵发拿着本书坐在上面。
花墙看起来很密实,但其实是有缝隙的,从这头可以看到另一头。
另一头的那3人挺像一家三口的,邵发坐这儿就像是一个偷窥的前夫。
邵发看到程锦和杨思觅,冲他们比划了一个离开这儿的手势,3人走到远处去说话。
程锦问:“你在那干什么?”
“我觉得翁小姐可能会和邱先生在一起。”邵发道,“自从邱先生在雪山上拉了她一把后,他们俩的关系就亲密了许多。”
程锦:“正常的吧,关键时候拉一把那是救命之恩。反正翁小姐又不是你前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就算是诸雍在这儿,他也管不着啊,毕竟已经是前妻了。
“我没管他们,只是有点好奇。”邵发道,“诸雍去年那车祸查得怎样了?你们早点查清楚,我才能早点离开这里,这里虽好,但呆久了也很无聊啊。”
孙友苇关心的是他父亲叔叔的下落,诸雍的事他没那么关心,而邵发则相反,虽然知道从尖石沟下面打捞出了很多人骨,但他仍然更关心诸雍那案子的情况。
程锦想了想,没提管家万承很可能是车祸主谋的事,而是道:“袭击曲哲,在小月湖跟踪你,在雪山上试图用落石袭击你,这些事都是老牛的儿子牛泰峰干的,现在他已经被抓到了,正在被带回来的路上,晚点应该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听说那人要跑路了还不忘带上左飞燕。左飞燕到底是主动跟他走的,还是被他挟持的?”邵发好奇地问。
“不清楚。”程锦道,“但抓小牛还是费了点工夫的,他身上有一杆土枪,还用那枪打伤了一名警察。”
“唉呀!他果然有枪!之前在小月湖那边,保镖不是去追他了吗,回来后就跟我说他可能有枪,叫我小心。唉,都怪我当时没把这事告诉你们,要不那警察就不会受伤了。”邵发叹着气说。
“哦,那你胆子挺大的,后来还敢上雪山,这趟雪鹿谷之旅你付出了很多啊。”
“那没什么,毕竟我——”邵发止住了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过程锦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他和诸雍是双胞兄弟,他想为对方做些事情。
回到村小学,程锦和杨思觅又去见万承。
“我刚从你们诸董那回来。”程锦道,“你不喜欢诸雍的原因是:他是诸梦被侵犯后生下的孩子。对吧?”
万承没说话。
程锦:“但你也不至于因此就想杀了他吧?出生又不是他能选择的。而且他还对你挺好,你怎么会那么铁石心肠?”
万承忍受不了了,道:“他对我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和他爹一样是个恶棍,从小就阴阳怪气的,长大后更是阴险无耻,故意‘钓鱼执法’算计我,想送我去坐牢,这也叫对我好?”
“你先用异样的眼光去看他,才会觉得他处处不如你的意。”程锦道,“实际上你误会了,他不是诸梦被侵犯后生的孩子,他是诸梦收养的孩子。”
“……什么?怎么可能?”万承不肯相信。
程锦:“是真的。他是不是对你阴阳怪气我不知道,但他没打算送你去坐牢,因为你贪钱的事诸董也是知道的,诸董还和他讨论过你这事,他们决定只要你知错能改,他们就不计较你的行为。”
万承摇头,还是一脸不信。
“你是不是被别人挑拨了?”杨思觅一语道破关键点。
“八成是。”程锦猜测,“不会是孙友苇挑拨你们的吧?”
当时孙友苇怀疑他父亲叔叔被管家他们弄死了,所以他有搞事的动机。
万承变了脸色,过了许久,他道:“是。就是他明里暗里地说诸雍如何看我不顺眼,想送我去坐牢等等。但他为什么要挑拨我们,那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既气愤又迷惑。
程锦:“因为你们正当防卫掉了他父亲和叔叔。”
万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老牛打死的那两人是他……”
接着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愣愣地坐在那不动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程锦道,“你收买了老于,制造了那场车祸,对吗?”
万承的眉头动了动,脸上露出了痛苦迷茫的神色,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冲破了,他这会儿进入了一种自虐的颓丧状态,他直接认了:“是,我说要出钱给他治病,他就答应了。”
“是你把诸雍推进河里的?”
“是。”
“也是你杀了老于?”
“是。”
“你是怎么杀老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