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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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匠人自以为在操纵着皮影,可是他们自己,也是别人手中被操纵的木雕。

白霜眼睁睁的看到,女性偶人的手,动了。

幕布上光影转换,皮影戏上演。

一个淳朴的男人出现在了幕布上,在他四周围绕着几个男人,旁边就是一处村屋。

几人之间起了争执,淳朴的男人在惊愕的质问着其他人,为什么会趁着他家里没人的时候翻墙进去。

其他人被男人戳破了做的事情,恼羞成怒,骂骂咧咧的和男人推搡成一团。

几人不欢而散。

幕布上太阳落山,夜晚时,其他人埋伏在男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将他捂住了嘴巴带走,在隐秘的柴房里对男人拳打脚踢,询问财物都放在了哪里。

最后,一把刀抹了男人的脖子,血花“噗呲!”飞溅到了幕布上,男人缓缓倒下,死不瞑目的瞪大了眼睛,一直注视着幕布外面。

那眼神让白霜心里发毛,几乎喘不过来气。

男人眼中尚带着不敢置信,但更加浓烈的,却是他的悔恨和愤怒。

即便死亡,他也努力在咽气之前转向了家的方向,眼睛死死的看着那里,似乎在担忧着家人的安危。

他死了,那谁来保护他的家人呢?

白霜鼻头一酸。

读懂了男人眼里流露出的情感,还有从男人眼角滑落的血泪,白霜也不再是单纯的畏惧于男人。

她看着皮影戏,忽然有种感觉,这不是刚刚发生的事,而是……已经被人遗忘的旧事,却被心有不甘和愤怒之人,写进了皮影戏里,让所有参与其中或袖手旁观的人,一遍遍看着曾经的故事重新上演。

也一遍遍回忆起自己被困在这里不得而出的原因。

日复一日,如同地狱。

白霜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这一刻,她由衷的希望,那些杀了郑姓男人的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想要祈祷复仇之人,成功复仇。

就在她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她的耳边忽然传来猎猎风声,眼前的场景由殷红快速转变成深红如黑墨。

随即就是马道长担忧的声音。

当白霜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戏院里,却也不在博物馆里。

而是躺在了一片漆黑的野外天地里。

不过好消息是,她重新恢复了对四肢的掌控。

她“啊啊”了几声试了试声音,又抬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高兴的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

但是旁边蹲着的马道长,却忧愁的转头向王道长说,完了,这孩子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像傻了。

等从刚刚在戏院里的情绪脱离了出来之后,白霜才惊喜的发现两位道长找到了自己。

她将自己的经历尽数告诉了两位道长,道长们越听面色就越严肃。

他们将各自掌握的消息都互通了一下,渐渐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

而在从田里离开的路上,他们看到了旁边荒废的村子。

两位道长立刻认出来,这就是白纸湖旁边的那个村子,和他们在来之前看的资料一模一样,也符合那个拿了乌木神像的年轻人的描述。

于是,两位道长决定探查荒村的情况。

整个村子都被杂草和灌木丛淹没,似乎已经荒芜了几十年。

在人们离开之后,植被吞噬掉了所有他们存在过的证明,渐渐将这里重新变成了山林的一部分。

破败的房屋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尚未被植物完全覆盖。

白霜仰头看着那些窗口,觉得自己没走一步,心脏都在颤抖。

她不知道那些屋子里会不会有鬼魂居住,而他们在从村子里走过时,那些窗口后面,会不会有鬼魂在一直冷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伺机而动。

黑暗和死寂让白霜越发惴惴不安,即便旁边传来的一点轻微声音,都能把她吓得够呛。

但道长们却很快就发现,荒村的房子里,竟然真的还有人!

却不是村民,而是失踪的节目组众人。

道长们在皮影博物馆里除了邺澧,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们只看到邺澧在发怒,然后就发觉天地四周变得漆黑一片,随即就来到了这个村子,遇到了白霜。

而现在,他们逐渐在村子里找到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他们有的倒在长满了青苔和蜘蛛网的房间里呼呼大睡,有的被老鼠和蜘蛛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有人遇到了蛇直接吓昏了过去。

但好在所有人都没有受伤。

因此,道长们也都将他们带在身边保护安全。

综艺咖在看到道长们的身影时,直接哭了出来。

这个在片场和各个节目组里打杂从最底层一路爬上来的坚强汉子,不管之前在工作中遇到什么样的刁难和艰苦,都咬着牙挺了过来,却在荒村短短一段时间,被击溃了心理防线。

死寂和黑暗,孤独得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人救自己而忐忑不安。

种种情感,几乎将综艺咖逼疯。

如果不是道长们及时找到了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个漆黑潮湿的荒废房间里,继续坚持多久。

虽然他的身体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心理上的折磨却也足够恐怖。

道长们好一顿安慰他,白霜也觉得和她相比,好像综艺咖要更惨些。

虽然找不到其他的嘉宾,但是道长们觉得,既然有燕时洵在,再加上那个实力莫测的燕时洵爱人,如果他们确实找不到,那那些人应该是和燕时洵在一起。

众人本以为接下来的路程也会是有惊无险,然而王道长突如其来的剧痛,却打破了所有人美好的幻想。

就连马道长也手足无措,不知道王道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王道长咬牙挺过了这一波疼痛,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才像是虚脱般喘了口气,向马道长说:“厌胜之术。”

马道长闻言心惊:“你是说,你刚刚的疼痛是因为有人在操纵你的身体?”

王道长点了点头:“白小姐刚刚也说过,她看到自己变成了木雕,并且失去对身躯的控制。恐怕我和她是一样的情况,只不过那人是让白小姐无法挪动,而我就是和厌胜共感。”

旁边听得茫然又恐惧的综艺咖询问:“就是说,有人在扎小人诅咒道长吗?”

“不,远比那样要强力恐怖很多。”

王道长和马道长对视一眼:“所以,很可能对方用的,是比厌胜之术还要精细的方法,我们所有人很可能都在对方的操纵之下。”

马道长的心沉沉向下坠去:“我本来以为就算有危险,也应该从荒村而来,没想到,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操纵的……何来安全可言?”

王道长也跟着叹了口气。

但他忽然想起来,在皮影博物馆牌楼后的那些墓碑。

“你之前说过,替骨之术。那些坟里没有尸体,只有木雕的骨头,而白小姐也说她看到了会动的木雕人偶。而且听白小姐的描述,那几个皮影匠人,也和石碑上的遗照相似。”

王道长一惊,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说,那些木雕的皮影匠人之所以会被操纵着移动,是因为替骨之术。那我们岂不是同样如此,也是因为替骨之术!”

马道长的脸色严肃阴沉。

两位道长在隐约猜透现在的情况后,却没有任何激动喜悦之感。

他们发现,现在的情况远远比他们之前的猜测都要棘手,于是更加沉重的压力压在了他们的心口上。

马道长张了张嘴,却喉咙发紧,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他想起赶往博物馆的官方负责人,还有不知去向的燕时洵,只能暗自希望,恶鬼入骨相这一次,也依旧能像之前几次一样,将生机和奇迹带给他们。

否则……

这是必死的困局啊。

马道长的心脏颤了颤,周围几十条生命的沉重压力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能找到那个操纵一切的人,破坏掉替骨之术,那么就算他和王道长拼上这条性命不要了,甚至整个海云观奔赴白纸湖,恐怕都无法将所有人平安的救出这里。

半年前,那个年轻人拿走了乌木神像,就像是开启了有去无回的地狱。

他们至今仍旧不知道乌木神像所镇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邪祟。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拖得越久,那邪祟屠戮生命就会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局面也就越发棘手。

如果这一次不能将那邪祟连根拔起,放任它蔓延肆虐,再加上西南的特殊性……

等到以后,如果局面真的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那么就算整个海云观以身殉道,用道长的性命来填,都再也无法挽回了。

不管驱鬼者如何强大,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像是木雕偶人一样,无论做什么都被人操纵,那又要如何才能赢?

滔天祸难,起于此。

马道长在脑海中模拟可能的走向,却越想越觉得绝望。

这是不可解的死局。

恐怕在他们之前来到白纸湖的驱鬼者——也就是那几个游玩的年轻人从破庙中扔出去的尸骨,他应该也看到了这一切。

所以,为了不让白纸湖之祸蔓延,那位驱鬼者付出了生命,最后成功找到了乌木神像,以此镇压住了所有邪祟。

可是现在,乌木神像不知所踪,两位道长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第二个乌木神像。

“我见过的所有镇物,都不足以镇压能够造成如此局面的邪祟。”

马道长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位前辈,真是厉害的人物,竟然能找到这么一尊神像……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们无法成功将白纸湖邪祟重新镇压,将所有人从这里就出去,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那个年轻人。不管死了几个人,他作为第一个拿走了乌木神像的人,恐怕天地都会把因果也算一份在他头上。恶果之下,他会暴毙而亡,连抢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马道长叹息,满心茫然和绝望。

王道长却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之前说,弟媳和那乌木神像长得很像,并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他们之间太像了,就像是有人在弟媳的基础上做出了一些改变和臆造,然后雕刻出的那尊神像。”

“所以你说,我们照着弟媳再重新用乌木雕一个类似的,能不能行?”

听到王道长的话,马道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弟媳?谁?”

马道长错愕:“你说的该不会是燕师弟的爱人吧?”

“开什么玩笑呢,太离谱了!”

马道长皱眉反驳:“且不说生人真身被雕成神像对他本身造成的伤害,就算排除掉所有影响因素,危急之下也不顾上那许多。但是那神像能够强力镇压邪祟,靠的不只是乌木和雕刻出来的凶煞之气,而是它本身一定是按照某位鬼神的真身雕出来的,因为高度相似,所以才能借到更多神力。”

“你照着燕师弟爱人的形象雕刻,哪来的力量?借的燕师弟的力量吗?”

马道长:“那不就等同于我说的另一个可能,就是寄希望于燕师弟能够找到幕后操纵之人吗?你这样曲折的来一下,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看着两位道长吵架,整齐划一的默默后退了一步,不少人看向马道长的眼神带上了敬畏,暗道之前怎么没发现,原来马道长也是个暴脾气。

怎么海云观的道长们都这么有个性,和听说的修身养性完全不同的风格了。

王道长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也不由得朝马道长摆了摆手:“文雅一点,文雅一点,现在不是讲究偶像包袱吗,马道友你多少注意一点。”

马道长:“讲究个屁!命都要没了,这么多人都快死了,还文雅?文雅能救人吗?”

王道长也被激怒了。

他的脾气也没比马道长好过。

再说了,马道长这话里外里不就是不相信燕师弟的爱人吗?

这让王道长很是不满。

弟媳怎么了?

弟媳一看就是实力强大的隐士门派人物,很大可能还与鬼神有关联,说不定人家门派供奉的神特别偏心人家的弟子呢,弟媳见过鬼神真身或者能借到鬼神之力都很有可能。

怎么就不行了?

反正王道长是觉得,要是按照邺澧的形象重新雕刻一个神像,说不定还真能成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

——在王道长心里,他师弟是除了李道长以外全天下最厉害的,眼光也肯定是最好的,找的爱人也气势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弟媳一看就配得上师弟,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师弟那么厉害,那弟媳肯定也不会差。

这么想着,王道长梗了梗脖子,倔强道:“你等着,我去找木料和刻刀,这就刻一个出来!”

“今日非要叫你看看有没有用不可!”

马道长:“…………”

完了,这人疯了。

但看劝不动王道长,马道长也索性甩手不管了,自己按照自己的计划去保护众人。

他就等着王道长撞南墙才知道疼!

邺澧似有所感,掀了掀眼睫,看向漆黑的夜幕。

有人想要窥视鬼神真身?

他挑了挑长眉,颇觉得有趣。

邺澧本来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鬼神真身等同于大道,修行不够之人私自窥视,就如他能够窥探大道,会迎来堪称恐怖的后果。

就算他不加理会,对方也不会成功。

但是本来漠然无视的邺澧,却忽然想起来,窥见了鬼神真身的人……还真有。

在皮影博物馆时,那两位道长。

邺澧:……

他想了想时洵和那两位道长交好的关系,还有其中一位道长一直都支持他和时洵的婚事,一时眼神有些复杂。

最后,邺澧也只得无声的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掌随意的挥了挥,一缕黑雾溢散了出去。

如果真是那两位道长想要窥视鬼神真身做些什么,那就先由他来代替对方承担这份因果的重压,等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再仔细探清那两位道长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能让时洵回去的时候,发现那两位道长暴毙死亡吧?

邺澧漠然想着,就看到一名嘉宾在朝院子大门走来。

谢麟对邺澧还很陌生,只是礼貌疏离的笑了下,道:“晚饭时间了,我去看看燕先生在哪,喊他回来。”

郑树木家就在对面,出了大门几步远的距离,邺澧在这里也能看到往那边走的路,因此也没有阻拦谢麟。

邺澧只是随意的抬手指了下对面的院子,示意谢麟往那边走,然后就垂下眼眸,一副对外界不予理会的模样。

他抱臂于胸前,修长的身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除了燕时洵以外的生人,邺澧并没有过多关心和理会的想法。

如果不是燕时洵临走前的叮嘱,他连这些人都不想管。

谢麟等了几秒,见邺澧好像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管的样子,就笑了笑,说了声“谢谢指路”,就越过邺澧走向对面的院子。

而郑树木家,燕时洵在走进他的工作室时,除了扑面而来的热意,首先被吸引去注意力的,就是漆黑的墙壁。

燕时洵想到,郑树木家外面的围墙上,也都是像这样的焦黑,看起来是经历了一场火灾,整个房子都是在火灾后残留的遗址上重新修建的。

毕竟房梁的木头明显是新换过的,比周围的颜色浅很多。

但是郑树木一个技艺如此高超的木匠,想要盖一间新房子并不是多费力的事情,为何一定要坚持在遗址上修缮旧屋呢?

郑树木又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他的妹妹生活。看郑甜甜的穿着和神态,两个人的互动,都能看出他很疼爱这个妹妹。

既然如此,他就不想为妹妹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吗?

还是说……旧址承载着郑树木和妹妹特殊的思念,让他们不舍得离开这里另外建造新屋,也不舍得丢弃旧日的砖瓦,尽可能的延续曾经的模样?

怀着满心的疑惑,燕时洵的面容上却依旧一片平静,在郑树木的引导下,坐在了火炉旁边的椅子上。

水壶在炉子上咕嘟嘟的烧着,郑树木笑着在和燕时洵说着话,话语中提及他的妹妹,都带着疼爱和温柔。

这个被风霜摧残过的满手老茧的汉子,唯一的柔情就是他的妹妹了。

“不过,甜甜她不过来这边坐吗?”

燕时洵也因此而察觉到了违和之处,疑惑的向郑树木问道:“外面没有烧炉子,也没有留灯,她不会冷不会怕黑吗?”

一个疼爱妹妹的人,不应该如此粗心。

郑树木闻言一愣,神色暗了暗,抿紧的嘴巴似乎在压抑着愤怒。

随后,郑树木才疼惜的道:“不用了……甜甜她,怕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