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逢君面无表情淡淡道:“嗯。”
郁止转头看他,“害怕吗?”
别逢君轻轻扯动唇角,“我怕什么?”
“我做什么了吗?”
“我错什么了吗?”
“我该怕什么吗?”
三连问一出,别逢君轻嘲一笑,“所以,我怕什么?”
郁止握住他的手,“那咱们走吧,想必今天也不用补课了。”
别逢君:“不。”
“我要去。”
“我要看看,他们怕不怕。”
*
徐奶奶进门,徐妈妈见状不由皱眉,“妈,您怎么淋成这样?”
徐奶奶手里还提着买菜的袋子,也装了不少雨水,放在地上,水漫出来,将地面打湿。
徐妈妈心中不高兴,却还是尽职尽责拿着毛巾递给徐奶奶,“妈,您自己擦擦,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我给你冲一杯感冒冲剂。”
“我……我这就去。”徐奶奶低声喃喃,没有反驳没有不高兴,而是十分听话地去了。
徐妈妈看着她匆匆离开,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有些困惑。
“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想明白,别逢君便上门了。
“别老师今天来这么早?我这就去叫徐盼舟起来,这孩子,放假总爱睡懒觉。”徐妈妈笑容有些不自然。
从听说别逢君跟郁止的事后,她是不想再继续聘请别逢君的,可前不久才签了合约,总不能这么快就毁约,毁约还要赔钱,她有些舍不得钱。
可要她放心地放别逢君跟儿子在一个屋上课学习,那不可能。
思来想去,她觉得害怕有人看着比较好。
可谁来做那个人呢?
她自己有工作又有家务,徐爸爸最近正忙着上班忙得起劲,徐妈妈不想打扰他的积极性。
这么一算,也只有徐奶奶合适了。
徐奶奶刚从浴室里出来,就从儿媳妇哪里接收到这么一个惊悚的消息,惊得她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我……我去看着?”
“这不是我不放心吗。”徐妈妈有些脸热,觉得自己有些担心过头了,恐怕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徐盼舟是她儿子,再怎么担心警惕也不为过。
最终,不得不答应的还是徐奶奶。
她喝了药,艰难地走向孙子的房间,正对上别逢君笑盈盈看过来的目光。
“老太太,早上好。”
徐奶奶艰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早……早上好!”
知道别逢君的身份后,徐奶奶再毫无心理准备地跟他待在同一间屋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忍不住去想,这屋里是不是有哪里被动了手脚?
别逢君触碰过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红色,一切红色的东西都可疑,都需要注意!
短短片刻,她便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一般,疑神疑鬼,再也无法彻底放心彻底轻松地看待某样事物。
还有一些过去没注意到的细节,现在想来,却细思极恐,后怕不已。
例如为什么别逢君说要进学校,现在都还没动静?
例如为什么别逢君每次来徐家,都会摘下手套口罩,但一出了徐家,又会重新戴上?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她从前没注意,现在也一时想不起来。
她忍着心头的惧意,守着孙子寸步不离。
可今天别逢君却不同,往常恨不得一次性结束的课程,今天却有些拖拖拉拉,倒不是上课有问题,而是他常常用借口……或许也不是借口支出徐奶奶。
“咳咳……不好意思老太太,我喉咙有些干,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如果有蜂蜜就更好了,当然,如果徐同学也想要,不妨也给他来一杯。”
听见有蜂蜜水喝,徐盼舟还是难免露出了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孙子,徐奶奶还能说什么?她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出去了。
一杯蜂蜜水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还有零食,糕点,水果,总之,都是各种各样能入口的东西。
且每每都是带着徐盼舟一起吃。
小孩子吃得开心,却不知道徐奶奶每每看着便是心惊胆战!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些食物里没有红色,让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很快,这唯一庆幸的地方便也消失了。
“记得番茄怎么读吗?”别逢君问徐盼舟,后者乖乖回答,“知道!tomato!”
别逢君鼓励夸道:“真聪明!”
转头又对徐奶奶道:“老太太,能不能麻烦倒两杯番茄汁来?正好说到这儿。”
徐奶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忍不住怒气道:“你到底……”
想干什么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又对上别逢君那双眼睛,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只见方才还温和含笑的双眼,此时却染上了一层薄雾寒霜。
别逢君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过是想要这么一件事小事,真的,很难吗?”
他目光无机质地盯着最奶奶,不带半分感情,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便能用刀割断对方的脖子!
徐奶奶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我我去……我去!”
房门关上,徐盼舟小心翼翼地看着别逢君,“别老师……?”
别逢君收回目光,重新面对别逢君,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们继续。”
感觉到别老师重新变回原来那个温柔的老师,徐盼舟也放下心来,继续听课。
整整一个小时,徐奶奶都在忐忑和煎熬中度过,度秒如年不过如此,当补课时间终于结束时,她整个人宛如脱力般,卸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屿。汐。团。队。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大汗淋漓,紧张害怕的。
抬手擦汗的时候,她不由去想,如果再这么下去,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哪怕每周只有一个小时,也能让她变得整天疑神疑鬼,时间久了,说不定精神病院才是她的归宿。
别逢君什么也没做,却轻而易举摧毁了她的精神。
杀人不见血,不过如此。
徐奶奶感到了惧怕,她想逃,可她又能逃去哪里?
她的亲人,子孙都在这儿,她能怎么逃?
终究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
别逢君余光注意着徐奶奶的表情和反应,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没再多看徐盼舟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里,徐妈妈正在打扫客厅,见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笑着迎过来。
“别老师完了?留下吃顿便饭吧?”今天别老师时不时喊人要吃东西的模样,看来显然是太饿了。
“不必了。”
别逢君冷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冷淡到阻挡了徐妈妈的脚步。
她表情微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别逢君。
“别老师?”
别逢君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摸出一份文件。
“今天除了上课,我还是来解除合同的。”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
正是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徐妈妈去开门,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郁止。
郁止并未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别逢君身边,像是为他撑腰,也是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好了吗?”
“快好了。”别逢君将合同放在桌上,“签个字吧。”
他转头看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徐奶奶,冷笑道:“签啊,没了它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徐家。”
“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用再提心吊胆。”
“也不用畏惧又警惕。”
“你可以睡个好觉,不再畏惧红色。”
他每说一句,徐奶奶便更无力一分,最后,竟是瘫软在地,浑身颤抖,满心惊惶!
别逢君面上叽嘲未改,甚至加深几分,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笑。
没有缘由,也不知是什么笑,总归是想笑的。
“签吧,签了,就解脱了。”
都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