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手里的刀掉在案板上,郁母慌忙捡起来,受惊般地后怕道:“怎么就掉了呢,你就是不听话!改天看我新买一把,把你给换了!”
郁母愤愤的声音还有些不匀,像是压抑着什么。
郁止闻言轻笑一声,“妈,菜刀您可以随便换,儿子可不好换。”
“你还说!你还说!”郁母闻言也不憋着指桑骂槐了,直接对着郁止道,“我就知道你憋着肯定没好事!”
她眼里是藏不住的难过和紧张担忧,好半天才忍住眼泪不下来,“你快说说,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儿子,她能真的不在乎吗?
乍一听闻他说这种话,她哪能放心,即便真要赶这个不听话的东西走,那也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啊!
郁母的手都在颤抖,差点没拿稳刀。
郁止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刀,担心她情绪不稳会不小心伤到。
他努力放松表情,想要告诉郁母,不是什么大事,并不严重,不过是他喜欢的人,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然而再怎么想宽慰郁母,这事说出来,普通人都会担心不放心,何况是当事人的亲生母亲。
原主比别逢君幸运,有关心他的家人,有疼爱他的父母,可这也导致他不得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你快说啊!”郁母有些着急,她担心儿子是遇上什么事,不听到个结果就不放心。
郁止笑了笑,“妈,不用那么紧张。”
“让我不要紧张,那你倒是说啊!”郁母都快急死了,这儿子就这么拖沓,让人恨不得分分钟撬开他的喉咙。
“我说了,您可别着急。”郁止淡淡一笑道,“我喜欢的人,他身体有点问题,可能不那么让人满意。”
郁母一听是别人有问题,不是郁止,她忽然松了口气。
“你真是……想要吓死我就直说!”郁母一副松懈的模样,让郁止不由莞尔。
郁母从他手里抢过菜刀,“走走走,让开掉,碍手碍脚!”
郁止无奈后退,见她是真的情绪稳定,不会因为激动而让自己受伤,才放下心来。
“从小你就很听话,很乖,别人家小孩儿在玩泥巴打水仗招猫逗狗的时候,你从来没让人担心。”
“那时候我还很欣慰,觉得自己要教出个听话懂事的乖儿子。你不让人担心,我们放在你身上的心思不自觉少了很多。”
“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他懂事是懂事了,却也比别的孩子更独立自主,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有什么大事,他与家人意见相悖的时候,往往不会轻易妥协。
从前出柜是,现在找个对象也是。
郁母难过地像要哭出来,“我能怎么办呢?我们能怎么办呢?”
“你又不听话……”
可总要有一方妥协,否则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固执不肯改?是不是认定了那个人?”她最后一次问郁止。
郁止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笑笑。
看出他态度坚决,郁母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早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这个儿子是没办法掌控的。
可为什么要掌控呢?
这些年来,对方一个人在国外也能好好生活,充分证明了,不听他们的话,没有他们照顾,他也能过得很好。
这不就很好了吗?
很多时候,父母对孩子的掌控欲正是来自于他们对孩子的不放心,他们并非全知全能,不知道什么路走得最轻松,最安全,只能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来约束子女。
可当孩子证明自己选的路也能走得很好,能好好照顾自己,能稳定平安快乐地生活时,这一切都迎刃而解。
“能……跟我说说吗?他身体到底哪里不好啊?”
郁母犹豫着开口,她既担心儿子不想说,可更担心自己不知道的事。
心说别老师看着挺好的啊,怎么就有问题呢?
还是说,儿子说的人不是别老师?
不可能,人都带回来了,不可能不是他。
郁母心中肯定地想。
郁止也没卖关子。
他不觉得这事应该隐瞒,也不觉得这事需要隐瞒,虽然说开后在日常生活里有些阻碍,但坦诚是人与人相处会最舒适的条件。
何况是亲人。
郁止没想过一直隐瞒下去。
HIV是什么,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艾滋病是什么,基本没人不知道。
无他,这个名字实在令人闻风丧胆。
郁母从前也不是没听过,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和儿子最亲近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些后悔,想要收回那些话,把儿子关在家里,不让人出去,也不让人见面,直到他们分开!
然而她忍啊忍,好半天,终于忍了下来。
她艰难地深吸几口气,才颤抖地问:“怎么……怎么会得这个病?”
她知道的少,印象里,这个病最有可能就是性传播,哪怕对方可能是被什么前任感染上,她也觉得不舒服。
倒不是觉得对方不应该有个前任,而是想着凭什么?凭什么别人作的孽要她儿子来接受这个后果?
她只是为自己儿子抱不平罢了。
郁止自然不愿意让别逢君这么不明不白地承担责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添油加醋,不过是简简单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边。
他甚至没说学校是哪里,也没说其他人是谁,但仅仅是说别逢君因为救人才被感染,还因此而被他人排斥,已经足够让人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郁母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代入一下要是自己儿子,她就是命都不要,也要给她儿子要个公道来!
她耿耿于怀地问:“他亲妈,他亲妈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就这样走了?”
“怎么能有这样的妈呢?怎么能这样呢!”
她是知道这世上有不负责任的父母,可当亲耳听见时,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敢置信,愤愤不平。
郁止顺势拍了句马屁,“那是,哪能又比您还好的亲妈,他没有我幸运。”
郁母没好气道:“就你会说,还不是不听话!”却是笑了。
郁止微微一笑,“没有乱说,能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
“作为一个母亲,您做得很好。”或许有些地方有瑕疵,可那也是因为太担心,太在意。
可无论是对原主,还是对郁止,这对父母从来没用强硬的手段威胁过他们,再怎么担心,也都尊重他们的想法。
原主没有郁止的坦然和勇气,面对父母的担心,他选择了逃避和视而不见。
但凡他回来看看,或者多打几个电话视频,就能明白他们对他的包容,无论他什么模样,哪怕他是个废人,他们也不会以他为耻。
郁母觉得他是故意拍马屁,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很高兴。
“那你们……你们要怎么办啊?”她担忧又难过地问。
她可是听说过的,艾滋病有多可怕,多少家庭因为它而家破人亡,分崩离析。
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她儿子这样,明知道有艾滋病,还迎上去的。
即便别逢君是无辜的,是倒霉的,可她儿子难道就有错吗?为什么这一切就要让他来承担?
郁母同情别逢君,可要说因为同情,便接受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那不可能。
人都是自私的,别逢君救的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也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人被害成这样,郁母可以帮别逢君声讨那些人,却不会为此牺牲自己家人。
愿意接受他,那只能因为一个理由,一个她毫无办法的理由。
——她儿子喜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郁止看着郁母一副心疼他的模样,不由好笑道,“妈,您怎么也跟他一样,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我吃亏?”
“难道不是?”郁母听见这话就不高兴了,可说这话的是自己儿子,她又不能说什么。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人,不能免俗。”
郁止轻笑一声,坦然道:“世上有比他不幸的,有比他可怜的,有比他伟大的,为什么我偏偏看中他,而不是去拯救其他人?”
郁母愣住,颇有些哑口无言。
见状,郁止才轻出一口气,缓缓道:“因为那是他。”
“因为身边是他,我才能高兴,才能快活。”
为什么走过这么多的世界,他从未对所谓的任务感到厌倦?
自然是因为他心甘情愿。
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
自然是因为每个世界都是那个星星。
为什么他愿意用心爱他?即便很多世界对方身处逆境,也愿意费心费力想尽办法用尽心思将人拉出泥潭?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付出多少,都会得到同样的或者更多的回报和爱意。
他从来不是什么忠犬,更不是舔狗,想要回报,必然要付出,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曾对那人这么说过,对于自己,郁止也同样要求,仅此而已。
郁母听得半晌无言,“可你是我儿子,我当然更偏心你,不希望你吃亏。”
郁止笑笑道:“那就对他好一点吧,让他不好意思亏待我。”
*
直到饭菜做好端上桌,郁母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话就说到那份儿上了?
不是郁止坦诚别逢君的缺点吗?还是有艾滋病那么大的事,怎么就这么三言两语过去了呢?
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被郁止带得不知道天南海北。
可是怎么办,话都到了这份儿上,难道还能反悔吗?
郁母坐在桌上,茫然回不过神来。
郁雯中午回家吃饭,“妈,您干嘛呢?爸呢?”
“回来啦?”郁母回过神应道,“他啊,跟小区老头下棋去了。”
“打个电话喊他回家吃饭吧,我快饿死了。”郁雯说着丢下包就要上桌。
郁母没好气拍了下她,“等等,还有人呢。”
郁雯这才想起来,她弟弟好像要带对象回家吃饭的。
“他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