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温家二少温珩的灵车进入汉口城后遇袭,接着是举办丧事的温宅传出枪响,相隔不久时间,汉口码头也出现了来历不明的人试图焚烧货物。
而最令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则是传闻中葬身长江的温二少突然出现在汉口码头,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随后又回到温宅,将前来奔丧的宾客们下了个半死。
温家没有公开解释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种种线索给了百姓们无限遐想的空间。
当天下午,方巡阅调兵进城,步伐整齐的军队来势汹汹,直接查封了跑马场中一部分日本人开的商行烟馆。
百姓们拍手叫好,懂些时局的人则暗暗忧虑,汉口城里洋人势力错综复杂,一个日本不足为惧,但方巡阅对日本出手,其他国家为了遏制华夏势力,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很难说最后吃亏的是谁。
然而,出乎大部分人预料的是,方庆明针对日本的行动轰轰烈烈进行着,那些西方国家居然一声不吭,只有德国领事收到求助后有些犹豫,这时英国领事恰到好处送去了一封信,于是所有国家都默契地选择了作壁上观。
方庆明一举查封了十几家在跑马场生意不错的日本人经营的场所,还真从里面搜出了不少东西。
跑马场被称为“新租界”,里面适用的法律都是外国人制定的,对华夏人非常不公平,但这也难不倒上辈子专门干这个的谢颜。
方庆明把相关证据连带基本情况送来后,谢颜熬夜苦读,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用租界的法律给那些场所套了七八个罪名。方庆明的人拿着罪名和好处拜访了几国领事馆后,日本人灰溜溜地从被查封的场所里打包滚蛋了。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反击让日本人在汉口的势力伤筋动骨,尤其是经济方面,彻底陷入谷底,田中薰从昏迷中醒来后听到消息,再次晕了过去。
方庆明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出手,他明白,现在还不是下死手的时候。日本人的行为惹怒了西方人,西方人想要给日本一个教训,他们这次的行动才能如此顺利,如果真的对日本赶尽杀绝,恐怕那些洋鬼子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无论如何,一场筹谋已久又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行动后,华夏一方大获全胜。
之前民间就在传温珩出事与日本人有关,温家和码头接连遇袭后,方庆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日本人出手,使得百姓们更确信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日本人在搞鬼。
李家嫡次子李天辰在温家拿枪刺杀温夫人的事到底是传了出去,中途截止的葬礼后,李天辰一直没有回家,李家老太太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泡,其他兄弟们却都暗中窃喜。
李天维的儿子李泽安是个心狠的,听说一直欺压大房的二叔人八成没了,转身对贴身丫鬟吩咐了几句,第二天,李天辰的一对儿女就不慎落水没了。
然而,李家人没高兴多久,事情就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李天辰在温家葬礼上开暗枪的行为,几乎板上钉钉了他在为日本人做事。有心人挖掘之下,谢记米行的谢家当初和李天维之间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
谢家父子听了李天维的建议后,出城遭遇流匪,尸骨不全。谢少奶奶去李天维的茶楼讨公道,被强行劝走后再也没有踪迹,甚至有小道消息说,李天维曾试图在现者剧院刺杀白落秋……
李家没了能主事的人,墙倒众人推,曾经干过的龌龊事被一件件翻了出来,一时间,这个在汉口发展了数百年的靠煤炭起家的大家族,隐隐有彻底落败之势。
李家的风声也传进了谢颜耳中,听到谢记米行相关的东西,谢颜猜到八成是温夫人暗中出手了。谢记米行的谢少奶奶被谢颜救回来后,给孩子治好病,就求温夫人将他们母子送离汉口,找个安全的地方生活。
当家的和公婆都走了,孩子还小,她总得为以后做打算,不能让孩子一直躲在温家不出门。
温夫人答应了谢少奶奶的请求,专程派人将她们送去了上海,帮忙租了房子,还写信托温家在上海的朋友照顾,谢颜不清楚他们具体住在哪里,但知道他们应该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
不过这次李家和谢记米行的事有了结果后,温夫人应该会接谢少奶奶回来一趟。
谢颜对李家的结局只有唏嘘,他本以为白落秋会有一些其他反应,但那天他和白落秋一起听李富说完李家的现状后,白落秋只是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谢颜想,白落秋应该也快要放下了。
……
李家之外,话题最中心的人自然是“死而复生”的温珩了,谢颜都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温珩就成了街头巷尾说书先生们最钟爱的新题材,连顺先生都不好意思地和他暗示,问自己能不能也蹭个热度。
“温二少是龙王转世,有盖世神功;温二少前身是佛前的一朵圣莲,天生有大机缘;温二少一人一枪,万千洋人阵中杀进杀出片叶不沾身……”
谢颜看着顺先生给自己写的当下热门说法,摸了摸下巴。
“看来这世上比我还会胡编乱造的人,有很多啊。”
“别动。”温珩轻轻捏了下谢颜的手,让他不要影响换药。
那天温珩发现谢颜手臂的炸伤后,沉默了很久,谢颜知道他是在心里对自己发狠,哄了很久才把人哄好。之后温珩全包了谢颜伤口的治疗工作,亲自配药换药,连齐休疾都不许插手。
在齐休疾无语的眼神中,谢颜自然欣然接受了这个甜蜜的“负担”,谁都看得出来,他挺享受每天被温珩小心翼翼照顾的感觉的。
此时谢颜的卧室里,壁炉烧的很热,炸伤的地方在左上臂,为了方便上药,谢颜解开大褂,露了一半白净的肩膀在外面,窗外的阳光给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属实是有些秀色可餐。
谢大律师没有自觉,半只胳膊放在温珩腿上,还不忘调侃。
“我刚刚念了半天你的英勇事迹,给点反应呗?”
“……”温珩再次阻止爱人乱动的手,趁机把新药涂在伤口上。
“嘶——”谢颜疼地一个激灵,“温珩你这是谋杀亲夫!”
面对谢颜的指控,温珩笑着吻了下对方的手心,“很疼吗?”
“……”谢颜撇过头,“没事。”
阳光下,他藏在碎发后的耳尖,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透明般的粉色。
听到温珩低低的笑声,谢颜本欲强硬反击,视线扫过温珩脸上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疤,心突然一软,要说的话也都忘了。
……等着,他这就发挥老本行,给顺先生写几个绝对够劲爆的段子,让温老二以后出门就社死!
……
汉口城西,王神婆的住处,周三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本以为找到亲娘后,就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谁知事情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周三急的团团转,一个多月牢狱之灾让他的身体骨瘦如柴,阴沉着脸仿佛厉鬼一般。
当日逃离那个阴暗的地牢后,周三凭着记忆一路打听,来到了王神婆的住处。起初王神婆并不愿意认周三,但当听说周三偷出了华夏人的情报后,态度立即变了。
对于亲娘为日本人办事这件事,周三接受良好,对他来说,只要能过上大爷的日子,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让他管孙子叫祖宗都行。
王神婆拿到周三偷的情报后,出去了一趟,回来又带他去见了几个日本人,把自己进地牢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出来后,王神婆给了周三五十块银元,让他安分一些,不要在外面乱说话。
周三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当即连连答应,转头就拿着钱去了撷芳楼,一口气点了五六个平日里高攀不起的姑娘,醉生梦死享受了几天,把其他事都忘在了脑后。
享受着怀中美人的温言软语和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周三豪气干云,仿佛自己是话本里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贵人,炫耀的话不过大脑说了一句又一句,不知吹嘘了多少东西。
等身上的前都花光了,周三才回去找王神婆要钱,然而王神婆的住处已经空无一人。周三去和邻居打听,这一打听吓了一跳,王神婆居然在昨天晚上被一群人抓走了!
周三首先想的就是抓王神婆的和当初抓自己的是一拨人,王神婆为日本人办事败露后被他们抓了。
王神婆会不会供出自己?那群人把他抓回去,会不会严刑拷打?周三想到在地牢里的遭遇,浑身发抖。
“你是……王神婆的儿子?”邻居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周三矢口否认,“她一个神婆,一辈子没嫁男人,哪来的儿子。我是她的债主,来讨债的。”
在邻居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周三快步回到王神婆家院子里,紧闭园门,靠着墙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恢复了思考能力。
他本想从王神婆家里搜刮一些财物,再马上跑路。然而王神婆干了十多年间谍,藏东西的本事岂是周三能比的,周三把所有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找到了几块银元。
放在以前,这几块银元对周三来说,已经是笔小财了,然而刚结束大爷生活的他,显然不能接受接下来想象中的缩衣节食的日子。
周三看着已经被他洗劫过的空屋子,半晌之后,下定决心,眼中凶光必露。
王神婆能靠给日本人办事拿那么多钱,他周三,为什么不可以呢?况且……他手里还有一个大秘密呢。
趁着夜色渐浓,周三悄悄离开王神婆的住处,朝日本领事馆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