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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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一旦开打有时候便没有搭灶做饭的时间,所有但凡部队,都带有干粮。或是烙饼,或是炒熟的米面。来不及做饭的时候便是将就吃了,喝几口水壶中的冷水便是。

现在天气已经不算太冷了,荒郊野外倒也不难熬。譬如朝廷军便不觉有什么,倒是北疆军许多都内心纠结。忽而担心投降之后,在朝廷军里受人欺凌、抬不起头来;忽而又担心朝廷军不纳降了,只杀降;那自己简直是必死无疑。

如此纠结一夜,次日一早,贾赦那边已经得到探子回禀,北疆军愿意投降。

贾赦令居门城守备朱振大开城门,贾赦站在箭楼之上对降兵喊话。

而江怀寿则目睹了这一切。

江怀寿倒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或许两军对垒、排兵布阵时候不如贾赦思虑周全,布阵不如贾赦巧妙;但是复盘时候,人家也能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自己输在哪里。

江怀寿想要去问贾赦,几个关于自己心中的疑点,但是贾赦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理会江怀寿?

对投降队伍讲话之后,贾赦便回了中军帐。江怀寿便看见不停的有人回来禀事。譬如征召的新兵如何安排、纳降的北疆军怎么安顿、受了惊吓的当地百姓如何安抚?居门城的治安如何维持等等。

桩桩件件的,不可谓不繁琐。但是贾赦处理起来,却举重若轻,安排既周全又迅速,整个居门城突然多出十几万人,竟然没乱。

自然,这与贾赦手下人得力,自己肯放权也有关系。作为一军主帅,自然不会事无巨细,什么都抓在手里。只要制定了大的方针、政策,自然有人去实施。

譬如谁负责回居门谷打扫战场,道路要清理,不能影响百姓;尸体要掩埋,绝不能暴尸荒野;战利品要回收等等。

又将新招的难民兵士编做一个新兵营,派了人专门针对他们练兵。再将投降的将士登记造册,然后将其打乱了编入京营军中。将这些人全都分散了,有一个好处便是哪日有人要闹事,也轻易联合不起来。

这些事贾赦一点没瞒着江怀寿,他不肯承认失败,贾赦索性让其看清楚,他败得到底有多彻底。

如此忙了一整日,才将接下来修整期需要落实的事安排了个大概。

接着,贾赦回过身来,此时江怀寿也盯着贾赦。

咬了咬牙,江怀寿道:“荣郡王好手段,在下算是见识了。在下佩服!”以前江怀寿都是对贾赦连名带姓、大呼小叫。现在尊称一句荣郡王,是打心底里服了。

贾赦单侧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江先生若是真服了,不如告诉本王,你们将居门城中的粮草转移去了哪里?”

居门城既是扼守在居门谷北口,乃是连接地理上的北疆与中原的通道,自然也是军事要塞。这等地方,随时都存有大量粮草。

可是就在贾赦带兵入城那日,江怀寿为了利用难民困住朝廷军,特地派人烧了粮仓,传播谣言栽赃朝廷军,激起难民愤怒。

贾赦可不相信仓库中的粮草真被烧了,多半是被硕鼠搬空之后,再烧空仓。然后等朝廷军到北疆的时候,北疆军不但可以阳奉阴违,与朝廷军分庭抗礼,甚至可以倒逼朝廷,索要军粮。

哪怕又被贾赦说破真相,江怀寿现在都不吃惊了,贾赦这样的人,江怀寿也生平仅见。

以前江怀寿觉得自己的老师便是天下第一智慧的人,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但是那是因为自己和老师日日相处,相互之间都十分了解。像贾赦这般,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都能准确拿捏对方的心态,若非亲见,江怀寿都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贾王爷,您刚入北疆就招兵买马,就不怕司徒碧忌惮你么?”江怀寿顾左右而言他。江怀寿先后辅佐过司徒硫和司徒砾,司徒家的人,多少都有些疑心病。想必司徒碧也未必能忍受贾赦实力过于强大。

贾赦嘴角微勾:“这便不用江先生操心了。江先生想好了,我这是给你机会。大批的粮食并不好转运出去,车马人手都不知道要动用多少,你以为你当真能瞒得住?我要是从别的地方问出来,江先生可最后的价值都没有了。”

江怀寿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既然贾王爷算无遗策,不如王爷自己猜猜。”

略顿一下,江怀寿接着道:“我提醒王爷一声,当年王爷为了扶林如海上位,出了一个清点各地守军花名册的主意。现在各地守军的定员大减。王爷甫一到北疆就好兵买马,这花名册王爷是否上报?若是不报,王爷不但要自己筹集粮饷,一旦被人弹劾可能还会引来其他麻烦;若是上报,王爷不怕朝廷削你兵员么?”

江怀寿挑拨了一大篇,结果贾赦就回答了凉飕飕的六个字:“你在教我做事?”

“在下不敢。”江怀寿总觉得贾赦这短短一句话既带着阴阳怪气,又夹杂着一点不耐烦;于是识趣的认了怂。

贾赦果然没再跟江怀寿兜圈子了,直言道:“本王这两日之所以让你瞧着我理事,便是想告诉你,你在本王面前耍的心眼子完全没用。可惜啊,比起崔西来,江先生算是毫不识趣!”

“来人,将江怀寿给我压下去,严加看守。将居门城守备朱振传来。”

立刻便有侍卫应是。

江怀寿从贾赦话里听出一些别的来,被拖下去的时候,固执的扭着头问:“王爷,你后来见过崔师弟,他怎样了?”

贾赦没再理会江怀寿。

很快朱振便来了,行礼道:“王爷,您找我?”

贾赦指了一张椅子,朱振落座之后,贾赦才道:“朱守备,本王入城那日,居门城的储备粮仓起火,后来便有难民闹事。你可知这火来得有什么蹊跷?”

朱振在贾赦眼里不算一个城府极深的人,自己入城那日,朱振出门迎接,贾赦一眼就瞧出此人知道些什么。既然是个不擅长隐藏情绪的,开门见山问就是了。

若是贾赦只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朱振或许还妄图抵死不认,糊弄过去。但是江怀寿来居门城的时候多么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现在荣郡王甫一入城,江怀寿都下狱了。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朱振连江怀寿施压都扛不住,遑论贾赦。

于是朱振吓得直接跪下了,哭丧着脸道:“王爷,下官也是不得已。那日江长史带着砾亲王的手书到居门城,说是前方战事吃紧,要调集粮草驰援,逼迫下官开仓。这……这,下官虽知居门城不能无粮,也不敢对抗一地藩王啊。最终开了粮仓,粮食也确然是江长史带着正规兵士押运走的,至于运去了哪里,下官实在不知,也不敢过问。”

和贾赦预料的差不都。粮草可不是什么轻省小件,随便几个人便可夹带出城。那不如索性按正规流程将粮食运走。反正司徒砾是致和帝亲封的就藩亲王,一应手续名正言顺。

至于运出城之祸藏在哪里,朱振坚持自己不知晓。

贾赦倒不觉得朱振说谎,朱振既是招了,便已经得罪了司徒砾一派,若是再欺瞒自己完全没有必要。

贾赦道:“那日本官入城,你来迎接本官,你在害怕什么?”

朱振愣了一下,好生厉害的王爷,连这个也瞧得出来?于是朱振哭丧着脸道:“回王爷,自江长史调走了居门城的储备粮,下官日日担惊受怕。但是江长史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做,到时候自有朝廷军送粮草来,到时候分给居门城一些便是。但是要我按他说的做,如果露出马脚,不但居门城的守备军需要我自己筹集粮食,还会连累下官家小。下官家人……下官家人被江长史派人请走了,现在还生死未卜。”

说着朱振又磕了一个头:“王爷既来了居门城,还请王爷替下关做主,寻回下官家小。从此以后,便是替王爷当牛做马,下官也定当尽心。”

呵!宵小手段!

“所以那日本王入城,你开城门迎接,江怀寿便命令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定然要将我军主力诓骗入城?”贾赦问。

朱振忙点头。

贾赦又问:“你既是来骗我入城的,为何身边又带着居门城最厉害的兵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本王与你素未谋面,你为何如此恐惧本王?”

朱振吓得瞠目结舌。原来荣郡王早就瞧出来了么?还好自己不曾对王爷说谎,否则以王爷这眼力,自己的每一句谎言都无所遁形。“回王爷,一来,下官担心王爷入城之后,也要征调粮草,而粮仓中已经无粮可调,心中紧张;二来,下官诓骗王爷入城,担心王爷瞧出来,是以害怕。”

一言以蔽之,做贼心虚。

贾赦点了点头道:“你且下去吧。”同时,心中对朱振也有了初步的评价:小地方的守备,算不得能力突出,胜在识好歹知进退,而且也瞧不出什么坏心思,就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普通地方官。

当然,封建社会文人阶层垄断了教育,绝大多人都是文盲,朱振这样的能力已经算突出的了。估计很多边陲小地方守备还比不上朱振。

朱振走了之后,贾赦又命人将胡不平带来。

胡不平表面上是居门城一善,实际上是居门城一霸,要追踪粮草去向,便落在此人头上。

别看胡不平恶贯满盈,人家能伪装成善人,自然长得不丑恶,此人有些胖,整个人看起来圆圆的,笑得一团和气:“草民胡不平向王爷请安。”

贾赦又是问了居门城中粮食去向。

胡不平眉头一皱,便从一个憨态可掬的笑罗汉变成了带着几分委屈相的胖老头:“王爷这就为难我了,我不过是居门城本地的一个商户。因生意做得大些,又做了几件布施落难朋友的事,被江湖朋友称一句善人。但官府的事,哪里是草民能够插手的?草民只知道居门城的储备粮确然被官府调走了一些,但其他的,草民不知。”

贾赦手握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边和胡不平说话,边将一个瓷杯一圈一圈的削下来,切口整齐,胡不平却吓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瓷器脆而硬,要敲碎容易,但要让切口齐整却十分困难。贾赦随手削来,那瓷杯便一圈一圈的变矮,而削下来的每一圈几乎都一样宽。简直比测量过的还精确。

玩儿匕首是盛泽的特长,贾赦跟盛泽切磋了那么久,自然也学到一些关于准头的把握。

贾赦漫不经心的道:“胡不平,胡善人,知道我手上拿的什么吗?”

胡不平略微有些恐惧的摇摇头。

贾赦接着道:“我右手拿的是匕首,左手是瓷杯。这慈悲是有限度的,马上就要削完了。等慈悲削完,可只剩下匕首了。”

胡不平自己心狠手辣,对别人的性命向来不放在眼里,但是坐拥百万家资,自己却十分惜命。再说,胡不平自己便是奸恶之人,时常对竞争对手威逼利诱,对这些黑话那是再熟悉不过。

瓷杯,慈悲!

胡不平眼睛转了一转,露出一道凶光。胡不平深知自己做过什么事,落在贾赦手里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日贾赦一招挑了梅均喆的手筋,让胡不平意识到贾赦的恐怖实力。此人不死,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都活在威胁之中。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胡不平咬了咬牙:“我……我说!但是只是我家中护院远远瞧见了,也不能作准,若是到了地方没有,王爷可千万别怪我。”

贾赦一挑眉,道:“来人,押着胡不平去一趟,若是他谎言诓骗本王,就地正法。”

胡不平忙道:“不,不,不,王爷,草民只是瞧见有人运了成车的东西去一个所在,小人又知道那附近有一个山洞,至于是不是粮草,草民实在不知,不如王爷随草民去一趟?”说着说着,胡不平又恢复了无比诚恳的表情。

贾赦冷哼一声:“胡不平,本王耐着性子给你机会,你却在这里跟本王耍心眼子?那日你想从密道逃跑,却用你庄子中家丁做肉盾,妄图让他们替你拦住本王的大军。你不肯说,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说?至于你想带本王去的地方?你是本地地头蛇,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厉害陷阱?还是机关?等遇到厉害对头的时候,就诱骗对方过去,一杀了之?本王可没有心情同你在这里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说完,贾赦站起身来,道:“来人,传下令去,打听打听这些时日,居门城周围除了居门谷,还有哪里闹山匪!”

胡不平身上的肥肉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贾赦全说对了!这人是能窥视人心么?

吩咐完之后,贾赦转身对胡不平笑了一下,打了个手势,命人将胡不平拖下去,自己也出了中军帐。

胡不平手下那些爪牙因为逃生密道的事,早就和胡不平离心离德,详加审问之后,还是有所斩获的。正如贾赦所料,居门城中粮草被江怀寿勾结胡不平转移了。

江怀寿因带着兵士来,以砾亲王手谕正大光明的开了居门城粮仓,运出城之后,便转移到传言经常闹山匪的地方。

那些山匪自然便是胡不平的爪牙,这些人本来就干的见不得人的事,或有平民走到那个方向,不管有没有发现秘密,皆是被杀了了事。久而久之,便传出西山凹进得去回不来的恶名,寻常百姓谁还敢往那个方向去。

贾赦直接派兵去西山凹搜索,果然便寻回了居门城丢失的粮食。

接下来的数日,贾赦连夜审案,将胡不平等人的累累罪行全都审了出来,公诸于众。

原来胡不平表面行善,暗中却豢养匪类,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或是暗中放印子钱,或是派流氓上门滋扰,破坏百姓的庄稼,巧取豪夺,兼并土地。

等查清楚这些事后,贾赦将胡不平及其爪牙,但凡手上背着人命的,尽皆斩杀,百姓们无不称快。

至于胡不平的土地,便由守备集中管理,百姓皆可租种,每年向官府交租。

至于哪个官府?自然是贾赦重新组建的居门城守备军。

为了让朱振配合诱骗贾赦大军入城,江怀寿命人绑了朱振的家人,后来还真让贾赦给寻了回来。朱振对贾赦感恩戴德,不住磕头,诅咒发誓愿为贾赦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自然不必,贾赦便依旧让朱振做了居门城守备,又将原本的居门城守备军打散了编入队伍,在原有的队伍中抽掉一部分人驻守居门城。如此一来,整个居门城不但百姓对荣郡王尽皆拥护,连守备军也全都换了贾赦的人。整个一座居门城,生生被贾赦建立成了根据地。

将居门城改造好之后,大军继续启程北上。

路上,贾赦还开办了军中学堂。先将能写会算的将士选出来,又以自愿报名为原则,愿意读书上进的兵士皆可入学堂。借着行军修整的间隙,将士们皆可读书识字。

如此行军途中,遇到的难民越来越多,难民带来的消息都不太好,皆是一座座城池失守的消息。

贾赦也加快了行军速度。

前方战况越发复杂,盛泽亲自带队出去打探情报。这日,盛泽回营对贾赦道:“王爷,前面又丢城池了,一队北疆军逃了过来,打着司徒砾的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