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要昏睡过去的前一秒,他瞧见了天边的黎明,以及所有同伴们的充满了血污的脸。
至少……
他不想去死。
他的宗昙,如果他真的会死,他该怎么办?
他会发疯吧。
前所未有的痛苦。
殷长夏极度的渴望着——
想活下来。
谁也好,让他卑微祈求也好,让他活下来。
过多的消耗,便借由时间来代替吧。
殷长夏挣扎着不想失去意识,眼底满是泪花。可现在宗昙是魂体,他连简单的拥抱也无法做到。
直至最后,殷长夏用左手死死的握住了右手,却转瞬陷入了沉睡之中。
—
这一睡,便是两年。
殷长夏从过于浸长的黑暗之中,感知到了一抹阳光的照射,却连半点温度也没有,就像是一场无法触碰的幻梦。
他颤动了一下手指,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像是……任叔?
任叔表情无比痛心:“江听云,你别仗着自己智障,总拿小蜘蛛偷东西吃!我好不容易抓的小鬼,全都被你给吞了!”
“夏……夏,又不醒。”
江听云委屈的喊,“饿。”
任叔:“都第三次了,事不过三,我怎么可能还原谅你!”
江听云呲牙,跑到了殷长夏的房间:“你……不是……夏夏熟人………的话,就吃了……你。”
任叔额头青筋凸起:“现在还学会威胁人了??”
他记起自己两年前见到殷长夏时的场景——
那些人,几乎是把殷长夏给抬到了他的家里,并且告知了任叔发生了什么事情。
灵异复苏并未被完全扼制,还有些细小的苗头。
只是大的火苗,已经被殷长夏掐灭。
任叔听得惊心动魄,后怕不已。
自此之后,任叔便开始照顾起了殷长夏,并顺道开始重操旧业,在现实世界捉鬼灭鬼。
然而没多久他便发现……
江听云这小子缠上来了。
那次大战后,除却拥有身体的江听云还醒着,其余半鬼干皆是陷入了沉睡。
任叔起初是害怕的,虽说他在道门也被称之为大佬,但在半鬼王面前,就是端茶送水的小弟,被人一根手指就能收拾了他。
但渐渐的,任叔突然发现,江听云并不能伤害到他。
从时瑶的口中,任叔得知了陆子珩重新选择当了镇棺人的事,便猜测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任叔抽了一晚上的旱烟,而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时常摸着一张老照片不停叹气。
而后他在看江听云的表情,便不再那样战战兢兢。
不过,江听云真像是个讨债鬼!
“发威什么呢,就是骂了你两句,至于吗?”
任叔走到了殷长夏的床边,拿起旱烟在床板上打了两下,里面的烟灰便刷刷的落了下来。
任叔唉声叹气,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小祈都两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江听云可怜巴巴的喊:“夏……夏,饿。”
任叔:“……”
每天都要喊一遍,也不嫌烦。
但任叔明白,江听云现在就这么点儿思考能力,这是他呼喊殷长夏快点醒过来的方式。
“也许……”
任叔脸上满是痛苦,“小祈醒不过来了。”
这话他无法在宗昙面前说。
殷长夏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待在游戏,那些东西是以他为蚕食。
他从只供奉凶棺,到整个游戏,这对于他的身体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唯一的欣慰便是游戏可以自行运转,虽然不多,偶尔还能为殷长夏带来一些阳寿盈余。
殷长夏本就陷入昏迷,自然不能让他的身体再恶化了。
宗昙从离开殷长夏为他造就的那具身体过后,便无法再次进入,只能以游戏boss的身份镇守家园,被凶宅所束缚。
他们无法相见。
任叔眼神微闪,偶尔想起了时瑶描述中的宗昙的样子。
真是死气沉沉得……让人心惊。
就像是干枯的荒漠,毫无任何生机,连偶尔喊他几声,也是沉默不语。
“小祈再醒不过来,先撑不住的不是我们,恐怕是宗昙……”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殷长夏的手指再度弹了几下。
任叔:“!!!”
任叔立马跳了起来,连手指被烟灰烫伤也没在意。
虽说刚说完那句话就被殷长夏的反应打了脸,但他却觉得被打得舒心,被打得愉快。
任叔:“小祈,你是不是有意识了?”
任叔紧张兮兮的守在床边,憋了一口气,唯恐呼吸声过大。
然而接下来,却再等不到殷长夏任何的反应,仿佛刚才的反应不过是一场幻影。
任叔有些泄气,坐直了身体,不停的叫着烟一口一口的抽了起来,表情里满是惆怅,“看来是我想多了,都两年了,又怎么可能突然就醒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在听到外面的响声后,任叔疲惫的起了身。
“哎哟,郑玄海那小子又来了?”
任叔回过头叮嘱着江听云:“还是老样子,小祈有任何动静,立即告诉我。”
江听云似懂非懂的点头。
任叔:“……”
他纵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走出了这间屋子。
看向天边时,落霞已经染满了一大片。
秋天尚未过去,枫叶已经全红了,地面还布了一层白霜。
层层叠叠的艳丽堆积着,迟早会在冬日之前腐化成污泥般的色调。
郑玄海站在门口,侧脸是一道深深的疤痕,头发被剪得极短,身材高大得遮住了门口的光线,显得极具压迫感。
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初具威压了。
“他怎么样了?”
任叔满心苦涩:“……嗯,是没醒。”
郑玄海:“……”
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无不只有沉默。
短暂的交谈之后,任叔又接到了时瑶打来的电话。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不是这个便是那个,时时刻刻观察着殷长夏的动静。
任叔一边招呼看郑玄海进入屋子,—边对电话里的时瑶说:“放心吧,没事。你们那边还有得忙,相信我能照顾好的。”
任叔正讲着电话,再走进殷长夏那边的屋子时,却只见到一团乱的被窝,和早已不见踪影的殷长夏。
任叔睁大了眼,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了前面:“小……小祈!”
电话里传来时瑶疑惑的声音:“任叔,怎么了?”
任叔:“啊啊啊,小祈醒了!”
—
殷长夏昏昏沉沉的一路朝着山上走,夜色快要压过残霞,即将彻底暗下来。
他的身体太虚,却只想去往那个地方。
——凶宅所在之地。
江听云仍旧傻乎乎的跟在他的四周,好似脑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殷长夏醒过来的事。
他左看看,右看看,专注而认真。
这灼热的视线,让殷长夏停下了脚步,无奈的问道:“怎么了?”
江听云:“啊!真的是……夏夏!”
殷长夏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脑子短路的江听云,还真是可爱。
不过想起江听云恢复记忆之后的决绝和绝望,殷长夏深深看着他:“你还想要恢复记忆吗?”
江听云单纯而渴望的说:“想。”
执念不会停止。
所以江听云只要没有彻底死去,便将在这种悲惨的循环中,一遍遍的受到伤害。
这已经是第二个循环了。
殷长夏深深的承诺:“那我……一定保护好你。”
江听云不太懂,但他愿意相信殷长夏。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满了此刻殷长夏的模样。
他忽然伸出了手。
殷长夏微怔,竟下意识的想要躲。
然而想起现在的江听云,已经不再对他具有任何攻击性,又自嘲的想这大约是战后应激症了。
殷长夏这才发现,原来他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有放松。
江听云:“夏……夏……哭了吗?”
殷长夏:“没哭。”
可他回应这句话时,已是泪流满面。
救回来的一些人,和救不回来的一些人。
漫山遍野都是破碎的红,是秋日留下残破的影子,或许真的快要进入冬天了。
殷长夏无声的擦着眼泪,喉咙里发出一个悲音。
风里传来了树叶拍打的声音,那听上去像是一首哀歌,也不知道是在悼念着谁。
久久,他扬起了头,生生把痛苦的眼泪挤成了难看的笑容。
江听云满脸懵懂的看着他:“夏夏……不想笑……不要笑。”
殷长夏含着眼泪的摇头:“要。就当是我用这种方式,去为他们的那场长达干年的叛逆,进行谢幕吧。”
江听云没有再说话,只是陪在他的身边。
秋日萧瑟,殷长夏真切的感知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明明现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却有种淡淡的撕心裂肺。
殷长夏继续朝前走着,询问道:“这具身体是裴铮的,你们两人现在共用一具身体,是吗?”
江听云点头。
殷长夏努力笑了起来,泪水也随着他弯起的眼眉而砸下:“我知道,你愿意为了夏家而死。”
江听云:“当、当然。”
殷长夏:“那……你愿意为了我而活吗?”
江听云:“……”
殷长夏的话对他而言太深奥,他无法去理解里面的含义。
殷长夏眼神变得柔和:“没关系,不理解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够你反复的去想这个问题。”
他知道,会有一个人回答得义无反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很想见到他。
——宗昙。
殷长夏终于来到了山顶,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移平,只剩下光秃秃的地基。
两年的时间里,上面已经长满了青绿的杂草,连以前的半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殷长夏呼吸间满带着白雾,身体微微的发冷。
献祭凶宅之后,他虽然还是供奉人,但凶宅的一切庇护全被收回。
身体再次变得虚弱。
霉运再度缠身。
殷长夏深深凝视着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挪动脚步。
再一眼,原来是天翻地覆。
夜色终于席卷,温柔的低垂了下来。
殷长夏走入里面,本想再去看看和宗昙初遇时的地方。
[登入口检测到游戏设计者殷长夏。]
[请问是否进入游戏?]
殷长夏睁大了眼,本要立即应允。
江听云却看着他,郑重的给他戴上了遮掩道具:“任……叔……叮嘱过,如果,遇上这种情况……一定要给你,戴上。”
殷长夏哑然失笑:“小结巴,知道了。”
江听云:“不是……小结巴。”
殷长夏却避重就轻,笑眯眯的问:“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进入游戏了,我设计的那个游戏!”
他的语气里透着兴奋。
江听云点头,又想了想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是……”
[叮——]
[倒计时五秒,即将开始。]
[五。]
殷长夏捏住了心口的衣服,有些激动。
他设计的那个游戏。
这个说辞,让他生出了一些向往。
[四。]
殷长夏:“给我戴着个,是怕别人认出我来?”
江听云却没回答。
[三。]
殷长夏看向了他,发现他身上的气息在随之变化,很快便是裴铮掌控了身体,一脸铁青的注视着殷长夏,又烦躁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智障,又给我干蠢事。”
看到殷长夏苏醒过来,死活不肯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
该说的,通通没告诉殷长夏。
[二。]
裴铮揪住殷长夏的衣领,急切的说道:“喂,你这么贸贸然进入游戏,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一。]
然而裴铮尚未说完,倒计时便已经停止。
画面夏然而止,大脑出现强烈的眩晕感,就像是空间跳跃时产生的不适。
殷长夏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熟悉的游戏大厅。
里面人来人往,看样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殷长夏头疼难忍,却瞧见裴铮根本没有跟过来,看来他上一次的游戏登入口并不在这个地方,所以才让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难怪到最后,裴铮还是那么暴躁恼火。
殷长夏甚至有些怀念,毕竟已经许久没见过裴铮那副大魔王的样子了。
殷长夏站起身,缓缓将视线拉长——
家园变得陌生了。
外面全是摇摇欲坠的建筑,破败的中式建筑里穿插着悬浮的钢铁,有些横插着,有些浮在道路中央,看上去颇为魔幻。
他看到了格外辽阔的世界,金色的佛莲代替了阳光,虽然没有温度,却格外灿烂。
“很美吧?那可是创始者之一的唐启泽的载物。”
殷长夏转过头,瞧见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正在向他搭话。
殷长夏生出了戒备:“我们好像不认识?”
男人:“新人?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
殷长夏微证,拉了拉遮掩道具:“……嗯。”
男人突然凑到了殷长夏面前,古怪的分辨道:“这不是……道具?你哪里来的?”
殷长夏说着忽悠的话:“游戏里……?”
男人立即打消了怀疑:“原来是这样,现在道具爆率提高了不少,也多亏了那位的福。要是换做以前,遮掩道具可稀奇了呢!”
殷长夏还未忘记裴铮的警告,暂时不想暴露自己。
毕竟现在的家园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殷长夏减少了反应和说话,没想到对方还是很热情。
男人:“我叫卓东,来这儿刚好两年。你要去哪里?我捎你一程啊。”
殷长夏:“……两年?”
殷长夏夏注意到了这个时间节点,眼神不由闪烁了起来。
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昨天的事。
卓东:“是啊,你也听过那场惨剧吧?我新人时期就遇到那件事,差一点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还好有那位。”
殷长夏干咳了两声,被他这样疯狂崇拜的样子弄得有些尴尬。
殷长夏打断了他的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想去一区。”
卓东瞪大了眼:“啊?”
殷长夏:“有人在等我。”
卓东:“哦……你有大佬带?”
殷长夏:“……”
卓东也没再多问反正现在这种时期,百废待兴,玩家和玩家都是互相帮助。
现在也没有区域限制了,普通玩家也能去到区,只是那里对所有玩家而言都是圣地,—般不会有几个人想要过去的。
卓东开了辆敞篷车:“上吧,三十分钟准儿到。”
殷长夏:“???”
太魔幻了,现在竟然有这东西了。
这真是他设计的游戏?
殷长夏的手搭了上去,反复的摸了好几下,对这东西十分感兴趣。
卓东也没有半点不悦,反倒一脸的骄傲自豪。他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的向殷长夏介绍家园,这倒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殷长夏:“你为什么这么热情?”
卓东笑着说:“我想当你的接引人啊。”
殷长夏:“……?”
卓东:“你不会不知道吗?我们现在可都生存在那位设计的游戏当中。当新人的接引人,可是会有一笔不错的阳寿收入呢,这比去冒险安全多了啊。”
殷长夏这才注意到了卓东的手臂,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
卓东笑了笑,根本不在意:“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被砍掉手臂算什么?”
殷长夏眼神微闪,本来是沉重悲伤的事,也仿佛被他乐观的气氛所感染。
卓东:“不过,那位在变成游戏设计者之后,家园总是淅淅沥沥的春日,突然变成了温暖的夏日。虽然现在的家园里没有一朵花,但夏天却永远不会逃离的季节,是不是很神奇?”
殷长夏哑然失笑:“因为是长夏嘛。”
卓东未能理解他的反应,可注意到殷长夏含笑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三十分钟后。
一区已经近在眼前。
这里并不设防,但保不准儿有一些原B级玩家,在一区轮流换班的驻扎。
这里有着支撑着游戏的核心载物——
殷长夏的凶宅。
虽然全体玩家都会保护它,但万一遇到些脑子抽筋的玩家呢?
没有任何的玩家可以容忍这样的失误。
凶宅的重要性,谁都无法否认。
卓东以前看多了这群人,自然没有什么反应。
但这一次抵达一区大门口时,却瞧见完全不见以前那些B级玩家的影子。
正当卓东有些奇怪的时候,却看到前方的几个人影,缓缓靠近了他们。
卓东死命的扯着殷长夏的衣衫,吓得心肝儿打颤:“!!!怎么回事,创始者全都出来了!”
殷长夏下了车,看到了昔日的伙伴。
唐启泽、蔺明繁、郑玄海、时瑶、时钧……
殷长夏站在煦煦的暖风里,朝着他们淡然一笑:“这么快就接到我醒来的消息了?”
时摇泪流满面,朝着他跑了过来。
而她身后,则是无数一同奋战过后的同伴。
“夏哥!”
“你小子怎么才醒啊!”
一个又一个的拥抱,挤得殷长夏难受,几乎是撞击过来的。他们紧紧的拽着殷长夏,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毕竟他们想象这幅画面已经太久了。
“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音,还有被刻意压抑而通红的眼瞳。
殷长夏却还是无奈的拍着一个又一个的脑袋,安慰道:“我也没想到会睡这么久,是……久了点,哈哈。”
卓东脑子宕机了。
他有些无语伦次的看着这一幕:“你……这些可都是创始人,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敬!”
时瑶本来还在享受重逢的感动,听到这话不由抬头,鼻音浓浓的询问:“你说什么呢?他可是夏哥啊。”
她轻轻的将殷长夏兜帽掀了下来。
殷长夏的模样,也展露在了卓东的面前。
殷长夏没有生气,反正他戴遮掩道具就是为了安全抵达一区,现在也算达成了目的。
殷长夏笑眯眯的看向了卓东:“谢谢你向我这么仔细的介绍,我设计的游戏。”
卓东:“……”
沉默片刻后,便是极大的爆发。
“设、设、设计者!!!”
殷长夏:“……”
难怪裴铮给了他这东西,看来他进入游戏之后,的确会引起过大的骚乱。
殷长夏无奈的笑着:“对了,我还没玩过自己设计的游戏呢,以后有机会约小队?”
约……约小队?
卓东做了个立正的姿态,脸颊已经被憋得涨红,反应尤为激烈。
“好!”
时瑶—听,顿时不乐意了:“夏哥,我也想加!”
时钧不满的嚷嚷:“你不会忘了以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吧?我要成为固定队员。”
唐启泽:“……”
殷长夏笑出声来:“好。”
殷长夏被众人拥簇着走到了一区里面,纵然仍是他熟悉的样子,却十分陌生。
他看到了凶宅。
“宗昙呢?”
“在里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殷长夏:“夏哥,进去吧,我们还没告诉宗昙你醒了呢。”
也没人敢啊。
自从殷长夏沉睡以来,凶宅便成了禁地般的存在。
游戏最大boss守在这里,凶宅俨然成了游戏里最危险的地方。
殷长夏心中有些忐忑,纵然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对于宗昙来说却有两年。
他又让他等了。
殷长夏的手覆盖到了铜环上,朝着前方狠狠一推。
熟悉的记忆浮现脑海,这次不需要宗昙指引,他很快便找到了存放凶棺的那里面的房间。
最后一扇门了。
殷长夏将手放到了上面,内心忽而有些忐忑,却听到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又有传言说进入这里,就能获得大量阳寿和道具?真是愚蠢,这段时间已经是第几波了。”
殷长夏几乎沉溺,心里的渴望变得强烈。
他很想再多听一听宗昙的声音,但大约是近乡情怯,越是靠近越显得无措。
里面的声音一点点变冷:“再进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殷长夏没顾警告,推开了最后的那扇门,差一点被那股强烈的冲击震飞。
黑暗里,他瞧见了坐在凶棺的宗昙。
房间是无数锁链,凶宅的恢复如新后,七口凶棺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出现了第八口。
那口赤色凶棺,就像是独属于宗昙的王座。
殷长夏初听家园近况,便明白现在是凶宅以支配者同样的模式,在支撑着整个家园。
隐患消失了吗?
不,并没有。
当他彻底死去,或许将重来一次那场风波浩劫。
而他死后,失去理智、彻底疯化的鬼王,便会成为游戏里最大的boss。
这大概是宗昙两年来都不离凶宅的原因。
他被永远束缚在这个地方。
于是殷长夏前来。
殷长夏:“见到我不高兴吗?还对我动手。”
屋内响起了锁链互相碰撞的声音,宗昙换换起身,怔怔的看着他。
殷长夏站在门口,朝着他伸出了手:“你的世界不应该这么渺小。”
一方黑暗,一方光明。
在这个充满了惊悚之物的房间里,诡异的相融了。
宗昙眼瞳里布满了红血丝,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只得被迫让对方占据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我进不了你给我的那具身体,无法出去看你。”
两年的思念。
像是隔绝了干山万水。
殷长夏眼眶湿热:“但我醒了,你能进入了。”
宗昙的棺材里没有尸骨,那具身体便存放在他的棺材当中。
换句话说,是殷长夏为他再造了一具尸骨。
宗昙:“……可我离不开游戏,这就是代价。”
“那我就为你开疆扩土。”
殷长夏的眼瞳因为缀满眼泪,而被外面的光线映得熠熠生辉,“游戏可以增殖,你的世界想要多大,我就为你扩展多大。我再也不会放任你一个人,被锁在狭窄可悲的棺材里了。”
重逢亦如初见。
这是他们最开始相遇的地方,又因凶宅恢复如初了。
宗昙缓缓向着殷长夏所在的方向走去,笔直的,毫无阻碍。
他们在寒夜初遇,只是单纯的捡到了对方,谁也不会知晓,在经历了杀戮和鲜血的未来,会为彼此献上一生的孤勇。
——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我经历过太多的死了,还会害怕这些吗?
——那你愿意为我而活吗?
宗昙嘴唇嗫嚅,轻声回答了殷长夏。
他回答得如此决绝,孤注一掷,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思考空间,仿佛奔向他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
直至……
他抵达了殷长夏身边。
“欢迎回家。”
不可死、不可活、不可违背、不可自由,他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终日活在孤独之中。
他也曾不断询问—为何?
他玉石俱焚、燃烧彻底,换来这一生的回答。
煦煦长夏已经来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