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蓝啧啧出声,怜悯地看着两名主持人,挖出教廷军脑袋里的一枚晶体,捏到主持人面前让他们看清楚:“其实我在布拉格杀的一群教廷军,他们是半机械化生命体,心脏是真的,大脑也是真的。相对来说,造价不菲。”
两名主持人蓦地瞪向乌蓝,嘴唇哆嗦。
乌蓝玩弄着手指尖的晶体:“我的同伴告诉我,她在西西伯利亚平原狙杀的教廷军用的是人造血浆和动物脑哦,有猴脑、猪脑……总而言之,看起来都比奶油黄油贵,造价啊、耗费的资源啊,都比你们好。
这么看来,你们在天父眼中,或许只是劣品。”
两名主持人的信仰瞬间崩塌,完全破防,当场剖开大脑吃起鲜血和脑浆,尝到了劣质奶油的甜味,藏在‘脑浆’里的晶体中枢直接短路,死于精神崩溃。
乌蓝表情冷淡地注视地面两具尸体,几秒后,对着广播说:“天父的信徒们,你们好奇自己脑浆的味道吗?”
这句问话犹如恶魔低语,令撒母耳的信徒陷入疯狂,也让非信徒者不寒而栗,有一种不可名状、无法掌控、不能理解的混乱的恐怖。
活生生的人类被改造成无生命的机械金属,被一块小小的晶体欺骗,实在是太克了。
西伯利亚平原防空洞内,李道一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黄姜:“轰炸教廷的时候,就有疑惑。传奇女巫科普过半机械化生命体的由来,经迦南众神分析后,一致认为人类绝对不可能转化为完全机械化的智能生命体,那是旧神也做不到的能力,从微观世界开始扭转生命体的形态,是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的真正的神明之力。”
李道一:“继续说。”
黄姜:“人类神话中,神明创造生命。这个故事来源于神明的文明传奇,而他们的文明取自旧神,旧神的文明来自更远古的时代,就在某一个纪元里,有一个物种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不同于欧洲神明在原有生命的基础上加以改造这种所谓造物,而是‘无中生有’的造物。”
以人类现有的物理学知识,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无中生有’,任一物体的形成都是宇宙物质、能量经过演变而成,不叫‘无中生有’。
李道一用科学的思路思索,想得头疼也没有答案,转而用道家思想思索,道家有言:天下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无状之状,无物之象,难以言说,难以描述。
但是在他的理解中,‘道’一直存在,贯穿‘有无’和‘始终’,‘有无’和‘始终’包含于‘道’,从‘道’中生出,便不算‘无中生有’。
因此,道家思想也不能帮助李道一想明白。
同样的问题也困扰着罗马斗兽场里的周满,身为先知,他能无视‘时空’的限制窥见某些恒定的真理,所以他看到‘圣人出世’的未来。
圣人出世必携大道而来。
周满先后请教佛法高超的江白平措,又同道法超然的李道一称兄道弟,如此也摸不着头绪,不知道‘圣人之道’会是什么、从哪里开始,早知当初就该跟老子好好交谈一番。
话说回来,老子倒骑青牛寻山海昆仑,最后有没有找到?见过西王母了吗?《道德经》思想启蒙来自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令周满陷入惆怅,当年他应该敬业点,努力工作而不是藏在墓室里睡过去,最后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老子寻昆仑的传说是真是假。
“你在想什么?”有红发绿眼的超凡者拍周满的肩膀询问。
周满:“在想我们穿过大半个罗马,终于到达梵蒂冈,可以对欧洲神明宣战了。”
三方人马自不同方向出来,汇聚于正对圣彼得广场的街道尽头,曾被黄毛轰炸过的楼房、街道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恢复如初,而今即将再度燃起硝烟。
乌蓝位于左侧,手持刀剑,背上一把狙击步枪。
周满站在右侧,拿着柄结了个小花苞的树枝,刚从路边折下来的,现在是他作战的武器。
江白平措握着一把将近两米高的降魔杵,两头被干涸的血渍染黑。
他们齐齐向前行,高空恐怖天使发出冰冷无机质的警报:“赛事未完结,参赛者不得无故踏出竞技场。违抗者,视为违反禁令,一律狙杀。”
江白平措:“假警报。”
乌蓝:“欧洲神明不敢违抗止战禁令。”
高空恐怖天使集体沉默,不一会儿齐声:“战争发生于同一物种的两个个体或阵营互相厮杀,我等和你们不是同一物种。”
周满:“我信了欧洲神明是个喜欢盗窃别人东西的小偷,它自己没脑子思考,盗窃我们的理论还反过来限制我们行动。不要脸。”
乌蓝:“没关系,要用就用,随便用。”
江白平措:“唯一的问题是禁令不认可我们关于‘战争’的定义,古希腊神明不认可、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不认可。事实上,禁令只认可‘所杀非生命’。”
高空恐怖天使和收听战况的全球人类都陷入诡异的静默,接着一阵‘嘶嘶’电流声响起,仿佛有什么生物通过恐怖天使之口说话,却因情绪不稳定而使电流暴乱。
片霎,欧洲神明稳定情绪,借恐怖天使之口询问:“不可能,你们动手狙杀利维坦——”
话刚出口,立即顿住,显然意识到真相。
江白平措:“利维坦没死,没达到‘战争’的标准。真正狙杀的教廷军被你改造成金属体,成为非生命物体,不在‘战争’标准范围内。”
撒母耳:“你们一直提炸鱼杀鸟……?”
周满:“主要说给你听,让你相信我们不敢跟教廷军正面交锋,方便最终赛的操作,当然也顺便试探你的耳目有多少。教廷军、三巨兽和天使是你的主战力,天使被改化成无生命迹象的战列舰,没法传递信息,剩下一个教廷军、一个三巨兽。
三巨兽体型太大,恐怕听不到人类的声音,剩下最后一个选项就是教廷军。
分散各地的教廷军看见的、听见的信息都能被你及时获取——等等,不止教廷军,任何一个接受‘永生改造’的信徒都成为受你支配、帮你监听的工具。”
撒母耳陷入长久的沉默,其他几组转播的空舰也安静地悬浮上空,等待祂的答案。
俄顷,撒母耳问:“你们怎么知道禁令中关于‘战争’的标准?”
话音刚落,祂脑中自动浮现答案。
等待祂答案的教廷军和信徒心一沉,如堕深渊,他们敬仰的神明没有否认永生的谎言。
乌蓝笑了声:“因为有个会找男朋友的同学?”言罢,一刀狠狠劈向头顶的恐怖天使:“你羡慕吗?”
恐怖天使裂成两半,不到片刻便又恢复原状。
“你们杀不死天使。人类杀不死神明。这是真理!”
透过天使恐怖丑陋的面孔仿佛能看到躲藏在大教堂里的撒母耳那张遍布虚伪仁慈的脸,乌蓝感到作呕,她眯起眼仔细观察头顶的天使,思索为什么黄毛和那群诡异杀得了天使。
江白平措低声说:“用超凡之术包裹武器,和剑术融合。”
乌蓝:“有用?”
江白平措:“超凡之术是人类掌控能量所表现出来的形态,天使也是一团能量的形态,用足够大的能量轰击另一团能量就能达到效果。”
乌蓝:“研究过?”
江白平措:“冀北上空的天使很多,打下来一两只,算到当时高调的岑今头上,不会被怀疑。”
乌蓝:“太贼了你们。”
她分开两脚,神色冷峻,注意力完全集中,将超凡之术融合到刀术中,骤然劈向天使,破空声刺耳,刀光凛冽,天使被劈成两半,尝试数次也无法再恢复原状,笨重的躯壳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地面。
见攻击奏效,乌蓝举起利刃,刀尖对准大教堂高喊一声:“人类必胜——!”
语毕,这支人类精英的超凡者小队便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呐喊着杀向大教堂,奋力击杀高空天使,随着这声‘人类必胜’的嘶吼,拉开人类全面反攻的序幕。
分散全球各地的教廷军因天父谎言而信仰崩塌,发生多次信徒自残、残杀同伴以及叛逃而被击毙的事件,固若金汤的信徒和教廷军如决堤的大坝,以摧枯拉朽之势坍塌。
终赛的第六天,天父谎言传遍全球,聚集在罗马周围朝圣的信徒如潮水般涌过来,发起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游行和大暴乱。
人群中还有狂热的信徒不愿意相信神明欺骗他们,竭力说服其他信徒,一切都是异教徒的陷害,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剖开大脑和心脏,结果只看到冰冷的金属和泛着甜味的‘大脑’。
当场崩溃,脱粉并转为头号大黑粉。
相同的例子正在全球各地发生,如雪崩一样,不计其数的雪花陷入精神崩溃。
街道随处可见极端狂热的信徒和粉转黑的原信徒互相厮杀,还有人当街自焚,祈祷复活、祈祷永生,也带着全家人,老人小孩一起自焚,声称要去天国,也有人手持枪支,见人就杀,更有被踩踏而亡的人……街上遍地尸体,惨绝人寰。
远在埃及、西西伯利亚和白令海峡的教廷军也不约而同陷入迷茫、动摇,有一部分叛逃,被狙杀和成功逃亡者各占叛逃人数的一半,有一部分完全失去动力,颓丧不作为,剩下的教廷军则变得偏执疯狂,化身为战场绞肉机,完全失去人性。
当然人性是否还有则存疑。
超过七成的信徒和教廷军都不是生命体,即使发生争斗也不符合‘战争’规则,止战禁令不再能束缚他们,双方都意识到这点,因此拉开新一轮你死我活的战争。
蓝星之上,兵戈扰攘,海陆空腥风血雨,至终赛的第七天,第一缕日光依次洒落北亚、白令海峡,到太阳西斜时,金黄色的阳光才破开云层依次埃及和意大利,宣告终赛倒计时。
时差问题,每个前线战场的昼夜情况不同,只统一以罗马时间为标准。
此时罗马时间9点整。
一柄降魔杵当胸贯穿两名天使的胸膛,爆发出来的能量迅速将它们溶化,江白平措拔起降魔杵,抬手遮在头顶,看向天使层层叠叠的天空,透过缝隙洒落下来的阳光颇为刺眼。
一道百合花似的蓝裙子翻飞,于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而后手起刀落,天使被砍成两半,乌蓝纵跳落地,发丝凌乱,身上、脸上和头发丝都沾满肉沫、鲜血和汗渍。
其中一小部分的肉沫和鲜血来自被屠杀的战友,剩下大部分来自天使,乌蓝也不是很懂撒母耳的造物法则,明明是一团能量,当它们组合成‘怪异生物体’的外型时,居然也能模拟出肖似人类的血肉。
江白平措:“离终赛结束还有三个小时,终赛结束就是末日的开始。”
乌蓝用力甩掉刀剑上的血液,喘着气说:“要是我们回头绞杀剩下的教廷军,撒母耳会不会遵守祂的诺言,延迟末日时间?”
江白平措:“不会,祂的借口而已。记得奥林匹亚竞技赛的结束时间吗?”
乌蓝:“六月仲夏。”
江白平措:“去年十一月开始算起,一个月代表旧约灭世七天中的一天,六月就是最后一天,末日的最后时刻。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死亡如影随形,撒母耳也只给人类两个月的喘息时间,六月就是祂的极限。说人类赢了就延迟战争,只不过是祂想看人类希望破灭后的样子。
不过比起末日,我想不通的是掌控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神明为什么给人类两个月喘息时间,有没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末日之期都是六月。
无论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是奥林匹斯祭神活动的止战禁令,对撒母耳的灭世计划而言,都属于多此一举。”
他转头看向乌蓝,目光平和坚毅:“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乌蓝想起她在迦南时,同黄姜私底下说过的悄悄话:“没有止战禁令的话,地球上的人类会死至少三分之二。”
江白平措有点惊讶:“所以此举是为了人类?这位持有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神明心怀大爱,站在人类这边?那祂为什么不亲自对付撒母耳?”
乌蓝摇摇头:“他只是偏爱一个人类,而且一个史诗般恢弘的剧本表演出来的那天,需要观众和雷鸣般的喝彩。”
江白平措听不懂,乌蓝耸肩:“我也听不懂,神神叨叨的,是黄姜跟迦南众神聊多了的后遗症。”
话音一落,便有炮弹擦过乌蓝的脸颊,击中身后的超凡者,轰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乌蓝震飞十来米,碎片刺进她后背,霎时鲜血淋漓。
乌蓝将刀剑插进地面缓解冲势,头顶闪现一只独眼六翼的恐怖天使,眼睛对准乌蓝投放白色的光束,攻击发生的过程不过数秒之间,她根本来不及躲开,瞳孔紧缩,倒映着毁天灭地似的白光。
下一瞬,眼前一黑,身体被一股力道拽飞出去,乌蓝抬头,见到双膝跪地的江白平措,目光从他山一样刚硬的背影移到切口平整的胳膊。
这位老当益壮的传奇大佬一生经历过无数灾难都能化险为夷,却为了救下小辈而没了大半条胳膊。
被那粒子武器似的光束一照,什么物质都能化为灰烬,何况肉体凡胎?
乌蓝眼睛充血,拔起刀剑就朝着蝗虫一样飞扑而来的天使攻击,没有招数,疯了一样耗尽气力的使用所有的剑招刀术,天使被绞碎,地面和楼房留下深刻的痕迹。
就在这时,大教堂的钟声连响三下,噹!噹!噹!分针、时针齐齐落在十二点——终赛结束了,人类和教廷军都是输家,只有神明是赢家,祂精心谋划的末日剧本终于如愿上映。
大教堂穹顶之上,撒母耳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个蓝星地球:“羔羊揭开七印,地上的万族都要哀哭。第七个天使吹响号角,世界将成为神的王国,祂将永久统治。”
撒母耳双手环抱着胸口,垂眸望着远处的叛逆者(人类联盟),更远处的背叛者(信仰动摇的教廷军),仁慈而残酷地开口:“放出瘟疫,放出死亡,放出战争和饥荒,背叛我的、反抗我的,都将遭受严酷的折磨才能痛苦地死去。
第一,冰雹和火夹杂着血从天而降,烧掉地面的万族。”
随他话音一落,地球各地陆续出现无数感染不知名病症的人、突发急症死亡的人,饥荒和战争早已燃烧到地球的南极和北极。
世界各地浮现多姿绚丽的光束,朦胧虚幻,宛如科幻世界和现实世界重叠,天地规则在撒母耳手中重塑。
盘旋埃及上空的巨鸟席兹发出长鸣,张嘴突出燃烧着火焰的冰雹砸落下来,任何沾到火焰的物体直到被烧成灰烬。
“第二,山脉燃烧起火,扔进海里,鲜血染红大海。”
西西伯利亚的巨兽贝希摩斯骤然拔地而起,朝山脉吐火,将燃烧到滚烫的山脉拔出来,一举扔进距离最近的大海。
“第三,燃烧的流星从天而降,坠落大地,凿开无尽深渊,露出滚滚浓烟和岩浆,将大地变成一个巨大的熔炉。第四——”
撒母耳低头,勾动手指,拨动一缕朦胧的光束,轻而易举地抓取到庞大的能量,将其化为粒子束武器击向乌蓝、江白平措等人。
“处决忤逆者、冒犯者、不敬者!”
光束泛着淡淡的蓝光,像一缕随时会吹散的烟雾,轻飘飘的,速度很慢,却能折叠、跃迁时空,眨眼就到乌蓝眼前,江白平措还想保护她,身体刚移动就被乌蓝抓住胳膊。
江白平措的眼角余光瞥见乌蓝撑大的瞳孔,仿佛被吓傻了的表情,而瞳孔则倒映着来到面前的光束,生物本能疯狂叫嚣着危险,却不知为何在这生死一线仍分心疑惑乌蓝的表情——
好像有恃无恐,就跟之前对付教廷军留有后招一样。
她还有后招?
这些小孩子果然都隐瞒了不少事。
后招跟他们队伍里最后一位同伴有关——
“岑今!!”乌蓝咬着牙,猛然爆发怒吼:“该你上场了!老娘撑不住了!”
霎时,时空静止,光束停在面前,炮弹定在半空,滚滚浓烟、冲天火光和沙尘被定住后,像一朵朵艺术极高的花朵,同时足以让人看清撒母耳嘴角微扬的弧度,暴露祂暴戾虚伪的一面。
pia da。
清脆的响指响起,时空瞬间流转,喧闹轰鸣取缔寂静,而挟裹恐怖能量的光束被轻而易举地化解,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袅袅上升,毫无威慑力。
江白平措抬眼,入眼是一头夺目的黄毛,眼眶微微湿热,而后低头,愣怔地看着地面,诡异地想起乌蓝说的话:神明偏爱一个人类,而剧本需要广大观众的喝彩。
哪个人类?
岑今。
什么类型的剧本?
救世的剧本。
世人必要永远亏欠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