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仰头看卫灵儿,抽抽噎噎:“姐姐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卫灵儿拿帕子帮他擦眼泪,索性牵着他走进医馆,让大夫帮她瞧一瞧,好让卫昭放心。
伤口很浅,确为小伤,只是伤在颈间,难免令人惊吓。
不过大夫帮卫灵儿看过、处理过伤口以后,卫昭也未再哭,变得乖巧安静。
几番惊魂过去,一行人心情凝重回郑国公府。
回到府中,舒凯和卫灵儿受伤的事难免惊动舒衡和薛念兰。
尤其舒凯离科考不过两个月时间。
幸好伤得不重,否则只怕是要耽误参加春闱,因为此事,舒静怡回府之后又哭得一场。
那个时候舒凯带舒静怡随人潮离开灯会。
混乱之中摆放花灯的高大木架突然倒下,若不是舒凯拿身体护着舒静怡,受伤的人便是她。
可舒静怡却宁愿自己受伤。
倘若哥哥伤重没办法参加今年的春闱,她真的要自责死。
舒静怡哭得一抽一抽。
之前在医馆舒静怡便哭得许久,舒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哄好,此时见她又哭得凶,头疼不已。
“妹妹别自责。”
舒凯无奈叹气,“你是我妹妹,我定然是要救你的,受点儿伤不算什么。”
舒静怡语带哽咽:“可我差点害得你不能参考科考。”
“不是你害的。”舒凯说,“而且,我现在不是没有大问题吗?大夫也说,养上十天半个月便无碍了。”
舒静怡依然止不住泪。
舒凯唯有道:“你一哭我便头疼,妹妹,你当真要一直哭下去吗?”
舒静怡一听自己哥哥头疼,当即咬唇,克制哭意。
只是眼泪仍在吧嗒吧嗒掉。
薛念兰在旁边拿帕子帮舒静怡擦一擦泪:“怡姐儿别哭了,这件事没有人会怪你的。你这么哭下去,你哥哥心疼你,能不头疼吗?”
舒静怡小声:“我不哭,哥哥别头疼。”
薛念兰拍一拍她的手,又见他们个个从外面回来都是一脸疲惫,了解过情况,确认都没有大碍便让他们回去休息。
卫灵儿也受了伤。
薛念兰命人取来不会留疤的药膏,叮嘱她记得按时擦药。
舒瑾回来后则随舒衡过去书房。
只是晚一些舒衡回到正院时,面色铁青。
薛念兰见他大步进来,又这般模样,是和舒瑾谈事谈得不顺利,但仍问:“老爷怎么了?”
“为何这样心气不顺?”
舒衡大马金刀在罗汉床上坐下。
他灌下一杯热茶,想起在书房里舒瑾的那些话,心情难以好转。
却也没有和薛念兰多说。
舒衡眉眼沉沉,又倒一杯热茶兀自灌下。
他这个儿子……
不知究竟背着他在做些什么事。
……
雪梅院。
从正院回来以后,卫灵儿先送卫昭回房间,让海棠服侍他洗漱过,看着他钻进被窝里。
“睡吧,睡醒一觉便没事了。”
卫灵儿手掌贴一贴卫昭的额头,轻声道。
躺在被窝里的卫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乌亮的眸子看着卫灵儿:“姐姐也早些休息。”
卫灵儿点头说:“睡吧。”
卫昭便闭上眼睛。
片刻,他又悄悄睁开眼睛看卫灵儿。
依然坐在床沿的卫灵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问:“怎么不睡?”
卫昭小声道:“姐姐,我会赶紧长大,会变得很厉害,以后都能保护你。”
“好。”
卫灵儿知道卫昭是真心想要保护她,她微笑说,“姐姐会一直相信你。”
卫昭重重点了下头,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他很快睡着了,房间里响起轻浅的呼吸声,卫灵儿也起身,轻手轻脚退出去。
她离开卫昭的房间行至廊下,海棠便迎上来。
“世子爷让人送来药膏,说是擦这个药膏不用担心留疤。”
卫灵儿微微颔首,接过那盒药膏回房间。
沐浴过后,海棠帮她擦药。
看着卫灵儿雪颈细长的伤痕,海棠心疼不已,忍不住骂:“那人当真是丧心病狂,死有余辜!”说着又叹,“论起来,今日可是元宵佳节,邺京城中竟然混乱至此……当真叫人匪夷所思,从前在江南,也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呀。”
“大概是人太多吧。”
卫灵儿说着,见擦好药膏,抬手取下发间的一支步摇。
“今日这样的情况,没怎么受伤便是幸事。”
“其他也不必想那么多。”
海棠一边帮卫灵儿摘首饰一边道:“是,小姐。”
卫灵儿却又想起徐阔的那句“多事之秋”,今天灯会上的情况不知与去年踏青那一日是否相似。
她仍记得那时明镜门抓到的人提及过前太子。
如若几次三番都与这些事有关系,邺京城……恐怕确实要不太平了。
还有劫持她的那个人。
若非冲着她来,难道是与舒家有关系?会和大表哥有关吗?
会不会是之前那个藏在吕姨娘背后的人?
卫灵儿躺在床榻上后,脑海里反复琢磨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扶风院。
舒瑾从舒衡的书房回来以后,明行也已回到府中。
“可有发现?”
他迈步入得扶风院,淡淡开口问,跟在他身后的明行随即一一细说。
“灯会上的混乱与一疯疯癫癫之人有关,那人举着两把杀猪刀冲到人群里,才导致那一场混乱。而那个人,后来被乱棍打死了,据说是在附近住着的。街坊里认得这个人的都说是一直就这样,他的老爹和老娘也哭天抢地去街上帮他收尸了,一时半会瞧不出别的奇怪之处。”
“巷子里的那人身上没有特别的身份线索。”
“但他应是常年习武,从他手掌厚茧看,极可能是行伍出身。”
行伍出身……
舒瑾眸光微沉,倘若此人冲他而来,那么当着他的面劫持灵儿的目的为何?
抑或是——
这个人的目的不过是逼他出手?
……
元宵灯会的混乱传到永兴帝耳中。
得知许多百姓因此受伤,乃至有老人和孩童因这场混乱而丧命,永兴帝震怒不已,朝堂上也起一阵风波。
而这一场混乱带来的影响终是渐渐的过去了。
春闱科考将近,天气也暖和起来。
舒静怡打算在科考那一日亲自送自己哥哥去进考场,特地先过来询问舒静柔意见。她和舒静柔关系好,没有让丫鬟通报,她自己进去舒静柔房间,转进里间的时候,她笑问:“柔姐儿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属于舒静怡的声音使得舒静柔惊吓中双肩一颤。
她慌忙把手里的墨绿帕子藏起来,起身下得罗汉床,走上前去迎舒静怡。
“没做什么呀。”
舒静柔温声回答舒静怡的话,又问,“姐姐怎么过来了?”
舒静怡却发现舒静柔脸红得厉害。
她奇怪问:“柔姐儿,你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说着伸手去试舒静柔额头的温度。
“不烫啊。”
舒静怡嘀咕一声,舒静柔红着脸道:“大概是叫日头给晒的。”
今儿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舒静柔房间里那张罗汉床这会儿正好能晒到阳光。
舒静柔既然这么说,舒静怡没有多想,一笑道:“罢,不是生病便好。”
她和舒静柔一道坐下来,未几时同舒静柔说明自己的来意。
“好啊,我也去。”
舒静柔温柔笑着应下舒静怡的话。
舒静怡弯一弯眼睛:“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再去问一问表姐。”
舒静柔点头,没多久,舒静怡起身离开。
直到舒静怡离开好一会儿,舒静柔才小心翼翼将被她藏起来的那条帕子找出来收好。想起元宵夜那个年轻公子,她耳根发烫,手指收紧,将帕子攥在手心,又不由得想,不知往后有没有机会再遇到那位公子,将这条帕子还他……
转眼便到得春闱的第一天。
薛念兰带着舒静怡、舒静柔与卫灵儿特地送舒凯到考场去。
前来相送春试的人许多,考场外颇热闹。
从马车上下来后,舒静柔始终站在舒静怡的身侧,和舒静怡一样对二哥哥送上自己的祝福。
不多时,舒凯准备进去了。
他们留在原地目送舒凯,舒静柔的视线本追着舒凯,却在不经意瞥见一道身影时愣住。
她看见远处那个着一袭绯色官袍的年轻男人。
比元宵那日初见,更英俊潇洒,温文尔雅,他正侧首与身旁的人说话,脸上有浅浅的笑容。
光是远远看见这个人,舒静柔呼吸一滞。
而对方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朝这个方向望过来一眼,她慌张收回视线,低着头往舒静怡身后退了一步。
心里像有小鼓不停在敲打。
舒静柔正又羞又窘时,听见有人议论:“穿绯色衣袍的哪位大人?”
“你不认识?那是高大人,高家的六少爷。”
“高家,哪一个高家?”
“邺京还有哪个高家?自然是皇后娘娘的那个高家。”
“原是如此,贺兄果然见多识广。”
皇后娘娘,高家的六少爷,高大人。
脑海里转过这些话,舒静柔一颗心骤然间冷下去:那样的人……绝不是她高攀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