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给他一个人看也不错。
……
庭院里,埋头一心一意要重新比照渺渺堆新雪雕出来的卫昭浑然不知正厅发生的事情。
然而他依然被打断了。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气势威严,哪怕不认得他身份,哪怕他很面生,但卫昭从他的身上觉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派。原本蹲在地上的卫昭站起身,努力仰起头看这个男人。见他在同样看着自己,卫昭微微睁大眼睛,紧抿着嘴唇。
永兴帝刘雍一袭锦袍站在卫昭面前。
他今日微服出宫,路过郑国公府顺道过来扶风院,却不想在舒瑾的院子里瞧见个孩童。
是个小娘子。
当然也不是舒瑾的孩子,他记得舒瑾有一个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妹妹。
不知怎么,见这个小姑娘独自专心致志在那里堆雪人,仿佛不被任何事情打扰,他便抬脚走过来了。走到近前,对方抬起头来,又发现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永兴帝刘雍看得双眸乌亮的卫昭片刻后,又去看卫昭正在堆的雪人。
然端详半晌也没认出来是什么。
“你堆的是什么?”永兴帝闲闲开口问。
卫昭抿一抿唇:“是猫。”
永兴帝又看一眼那雪雕,微拧了眉,疑惑:猫这么胖?
可眼前瞧着才六七岁的小娘子语气认真,他终是没有拆穿,甚至看着对方清亮的一双眸子,禁不住说:“堆得不错。”
他的雪雕根本没堆好,还是一团乱。
卫昭认为这句夸奖毫无诚意,不过他仍然弯一弯眼睛说,“多谢伯伯。”
能来大表哥院子里的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由于现下是在扶风院,对出现在扶风院的刘雍,卫昭没有太多的警惕心。
“伯伯?”
这个有趣的称呼令永兴帝轻笑一声,这小姑娘倒是自来熟。
跟在永兴帝身边的大太监望见永兴帝脸上的笑意,心下讶然,不由悄悄多看一眼卫昭。这个小娘子是有何特别吗?不但引得陛下停下脚步,乃至夸奖起她来了,又因她一句话便笑起来……
可瞧着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无什么特别之处。
抑或……
大太监暗暗叹气,子嗣终究是陛下的心病呐。
如今不过是一个玉雪可爱一些的小姑娘,便能引得陛下这样高兴了。
他想到的是来年大选,会有新人入宫。
若哪一位娘娘能为陛下诞下皇嗣,不拘是皇子或公主,定然能得陛下盛宠。
“你玩吧。”
永兴帝没有在卫昭这里多留,很快他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卫昭看一看永兴帝的背影,没多在意。
他蹲下身继续安心堆雪雕。
而舒瑾得知永兴帝造访,吩咐过夏橘让卫灵儿暂时不要从房间出来后,已从正厅迎至院中。他与永兴帝见礼,永兴帝脸上早已没有了笑,恢复一贯的威严,眸光沉沉看着他,免去他的礼,又似关心:“你近来身体可好了一些?”
舒瑾道:“多谢陛下记挂,傅太医尽心尽力照顾,微臣身体已无大碍。”
永兴帝打量过舒瑾几眼:“如此甚好。”
闲话过几句,舒瑾将永兴帝迎去自己的书房。
跟在永兴帝身边的大太监守在书房外,里面只有舒瑾和刘雍两个人。
对于永兴帝突然的微服登门,舒瑾心里并没有太好的预感。
因而他让夏橘把卫灵儿拦在房间里暂不露面。
枣儿正当在庭院里堆雪人。
难免被皇帝陛下瞧见,但只是一个小孩儿,不引人注意,并不怎么要紧。
至于与何事有关……
入得书房的永兴帝迟迟没有开口说话,舒瑾亦沉默着。
他仔细打量过舒瑾的书房片刻,才将目光落在舒瑾的身上,道:“这些年一直有人借着先太子的名义,对朕磨刀霍霍。秋狩刺杀一事,查来查去,始终不曾寻得真凶。朕猜测他们是藩王中某一位或某几位,这些日子,各地藩王陆续携世子入京,可有人暗中联系过你?”
舒瑾神色不动,说:“蜀王世子入京之后,曾来过一趟郑国公府。”
“世子去见过祖母又来扶风院,喝得一盏茶便告辞而去。”
永兴帝似皱了下眉:“哦?他寻你,所为何事?”
舒瑾道:“世子只夸赞过几句微臣的画不错,不曾说别的,因而微臣亦不知他为何登门。”
永兴帝的目光转向舒瑾书房里挂着的那副画。
画上是一只橘猫。
“蜀王世子多待在蜀地,微臣同他从前便没有什么来往。”
“不过往年若得陛下召见入京,印象里,世子都会来府上与祖母请个安,大概今年亦不例外。”
老夫人是晋阳公主,皇家出身。
论起来,蜀王世子刘密可以喊晋阳公主一句“姑奶奶”,上门与老夫人请安不足为奇。
永兴帝没有对舒瑾的话表现出不相信与质疑。
他沉吟过片刻说:“他确实一向都是孝顺的性子,不过他那日来,你应当仍在养伤,他可有发现端倪?”
舒瑾道:“微臣彼时已能下床,是在书房里招待的世子。”
永兴帝颔首:“难为你了。”
“也罢。”
“近来天冷,你才重伤过,更要多注意身体,过些日子,朕再命人送一些补药过来。”
舒瑾与永兴帝恭敬行礼:“多谢陛下关心。”
永兴帝道:“朕差不多该回宫了,顺路过来看一看你,你歇着吧。”
舒瑾送永兴帝离开。
行至廊下,永兴帝朝着庭院看过去一眼,之前在庭院里堆雪人的小娘子已经不见踪影。
走近那处地方,才发现她的雪人堆好了。
堆好了依旧不像猫……
但永兴帝目光朝那个方向瞥过去,迅速收回视线,他没说什么,快步离去。
送走他,舒瑾回到扶风院,神色凝重,换回自己来时穿的衣裳的卫灵儿正和卫昭站在廊下。
来的是什么客人,卫灵儿不清楚。
从夏橘和夏栀的神色来看,对方的身份不低。
上一次她特地避开的人是那位蜀王世子。
卫灵儿从卫昭口中得知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故而猜测对方是某一位王爷,乃至比王爷身份更尊贵的人。
不知为何,卫灵儿想起徐阔与她说过的那句“多事之秋”。
哪怕在扶风院,光这些人登门,都叫她生出这种感觉,而他们来找舒瑾。
蜀王世子来可能是寒暄叙旧。
长辈身份的人亲自来,定然是有要事……
卫灵儿朝廊下走过来的舒瑾,忽然间觉得,她这位看似无官无职的大表哥没有外人以为的清闲。或者至少,他身上是有一些事情为外人所不知的。
舒瑾远远望见卫灵儿和卫昭在廊下,收敛起心思。
他走近,卫灵儿喊他一声:“大表哥。”
舒瑾抬头,眉眼恢复平和姿态。
见卫灵儿目露担心,他笑道:“无事,客人已经送走了。”
卫灵儿犹豫中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无事。”舒瑾否认,转而又问,“另外几套衣裳试过了吗?”
卫灵儿摇摇头。
虽然舒瑾在书房招呼客人,但她也不好躲在房间里试穿其他的衣裳,不但别扭,而且奇怪。
“去试吧。”
舒瑾对卫灵儿说,“看一看别的衣裳合不合身。”
“枣儿,过来。”舒瑾对卫昭招一招手。
卫昭走到舒瑾的身边,卫灵儿见状,便也仍去试穿其他的新衣。
舒瑾和卫昭在正厅。
渺渺在这里,卫昭便陪渺渺玩,小声和渺渺说自己又堆好一个雪雕的事。
舒瑾眉心微拢凝视过卫昭一会儿。
他温声问:“枣儿方才在庭院里堆雪人的时候,是不是遇到过一个伯伯模样的人了?”
卫昭听言看向舒瑾,诚实点头。
舒瑾停顿了下,再问他:“你们说话了吗?”
“嗯!”卫昭又点头。
但不等舒瑾问,他自觉道,“伯伯问我堆的是什么,我告诉他是猫,他又夸我堆得不错。”
“拢共说过一、二、三……三句话。”
卫昭数给舒瑾听,继而道,“后来那个伯伯就去找大表哥了。”
舒瑾颔首,眉眼稍微舒展。
那便单纯是为蜀王世子刘密与他有所接触的事情而来。
那一次刘密直接上门,入京的藩王与藩王世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明面上的事情会被知道也不足为奇。何况,那时刘密敢大摇大摆的来,便是不怕让陛下晓得他来过郑国公府,乃至想让人知道。
“大表哥师傅,那个伯伯是何人?”
卫昭好奇,皱着眉对舒瑾说,“不知为何,我感觉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和姨父也不一样。”
舒瑾问:“如何不一样?”
“不知道。”卫昭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舒瑾道。
卫昭便老神在在点一点头:“大表哥师傅,我明白了,应该是因为很厉害,所以不一样。”
童言无忌,舒瑾没有往心里去。
他因卫昭的话笑了下。
卫昭也笑一笑,和之前那样陪着渺渺玩。
而舒瑾心下想着事,端起茶盏,慢慢喝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