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年纪小,看上去还不到十二岁,满眼懵懂,薄莉问什么答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奥利弗·索恩……”
索恩小声说。
薄莉表面上语气温柔,手上却死死攥着衬裙里的小刀,只要索恩有异动,她就会一把捅向他的?手臂。
“梅林太太为什么把你关在地下室?”
“因为……”
索恩颤抖了一下,几乎像抽搐,“我被退货了。”
薄莉这才想起,她在笔记本上看过他的?名字“奥利·索恩”
,后面被标注了“SOLD”
。
“可以说说为什么吗?”
她轻柔地说,“我保证不会取笑你。”
索恩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他并不是先天畸形,而是九岁那年,脸上忽然?长出了一个?肿块。
他惊恐不安地告诉母亲,谁知母亲第一反应却是,他可以成为第二个?象人。
索恩跟伦敦象人的?症状一模一样,象人却是个?大名人,不仅住进了皇家医院,还见到了英国公主。
从?那以后,索恩的?噩梦就开始了。
他父母一个?当经纪人,一个?当主持人,带他到处巡演,只需一美元,即可见到他麻布袋下的?真容,五美元可以上手触摸,甚至挤压他脸上的?肿块。
幸又?不幸的?是,他当时刚长肿块,远远不及象人的?畸形程度,观众们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父母为了这场巡演,把自己的?房子抵押了出去,赚不到钱简直心急如焚,开始频频打骂他。
幸好——索恩的?用词,让薄莉不寒而栗——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脸上的?肿块终于越来越大,巡演开始盈利,父母不再打骂他,开始叫他“摇钱树”
。
也?就是这时,特里基找上门来,一番游说,从?父母手上买下了他。
“我本来要去一个?马戏团……”
索恩怯声说,“但那个?马戏团忽然?倒闭了,最后是奇观展上的?一位女士买下了我,让我在家里给她表演马戏,可我什么都不会,也?不会说话……女士厌倦了我,把我退了回来。”
难怪梅林太太的?火气如此之大,特里基死了,她一分钱也?没拿到,还要替他擦屁股。
当然?,她也?可以不退钱,但如果她想继续做畸形人的?生意,就不能得罪这些买家,只能硬着头皮把钱给退了。
薄莉问索恩:“你相信我吗?”
索恩看看她的?脸,又?看向她纤瘦的?胳膊,犹豫说:“……我、我不知道,我打不过梅林太太,她太壮了。”
“好吧。”
薄莉脸上温柔的?笑意倏地消失了,语气变得冷硬起来,“人各有志,如果你的?志向是当象人,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任人围观,我尊重你的?意愿。”
“我——”
薄莉打断:“想好再开口。
如果你选梅林太太,就算我能逃出去,也?不会带上你——你会一辈子待在这里,后半生全由梅林太太决定,小心她把你的?胳膊锯下来,缝在鼻子上,让你变成真正的?‘大象’。”
索恩吓得一激灵,他见识有限,听过的?最可怕的?事情,也?不过是“人类动物?园”
,父母常常用这个?吓唬他,薄莉描述的?画面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不,不……”
他惶恐地说,“我相信你,我跟你走……但我真的?打不过梅林太太。”
“不用你打架,”
薄莉说,“你只需按我说的?做,我们都能逃出去。”
索恩点点头。
薄莉附在他的?耳边,开始教?他怎么做。
索恩胆子很小,很容易听从?他人的?命令。
为防止他中?途反悔,薄莉的?语气一会儿温柔,一会儿严厉,吓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直,像木偶一样任人操控。
“等下,你就躺在这里,”
薄莉说,“装出浑身颤抖的?样子——就像是有人要揭下你的?头套,那种颤抖和惶恐,明白吗?”
索恩支支吾吾。
薄莉压低声音,恐吓说:“——明白了吗?还是说,你想待在这里,让梅林太太锯下你的?胳膊?”
索恩被她吓了一跳,不再犹豫,拼命点头。
薄莉看了一眼时间?,她准备在半夜的?时候,猛敲地下室的?门,把梅林太太吵醒。
人睡眠不足时,精神最为薄弱。
梅林太太被吵醒后,肯定心浮气躁、骂骂咧咧。
她不知道薄莉有小刀,对自己的?体力又?太过自信,估计会毫无防备地走进地下室,亲自查看索恩的?情况。
到那时,薄莉只需绕到后面,把刀子插进她的?脖子——
想到那个?画面,薄莉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她告诉自己,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恐怖生存游戏。
不要犹豫,不要害怕,不要心软。
摒弃所有负面情绪。
然?而,她的?手心还是冒出了冷汗。
怕握不住小刀,她从?衬裙上裁下一条布,紧紧缠裹在手上。
她在心里反复演练刺过去的?工作——是否能一刀毙命,如果不能,她该怎么办?
演练到凌晨时,她的?脑海已是一片血红,如同舞台上即将?升起的?暗红幕布。
凌晨两点钟,薄莉让索恩躺在干草堆上,面朝墙壁,蜷缩成一团,告诉他,只要听到梅林太太的?声音,就要开始颤抖、翻滚。
确定他听懂后,薄莉深吸一口气,爬上楼梯,开始拼命捶打地下室的?门:
“救命——救命——梅林太太救命……索恩出事了!
索恩出事了!
他要死了……梅林太太,索恩要死了!”
几分钟过去,脚步声响起,梅林太太提着灯走过来,边走边骂:“别?嚎了,别?嚎了!
你这嘴碎的?小东西,想把警察招过来吗?”
门闩被拉开,地下室的?门被打开。
梅林太太提着灯,冷冷地望着薄莉:“你,给我从?楼梯上下去。
别?以为我下去,你就可以趁机逃跑。
这门从?里面也?可以上锁。”
薄莉早已哭得眼睛红肿,泣不成声:“真的?不是为了逃跑……您来看看吧,索恩好像快死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想让他靠近我,谁知他突然?开始抽搐,我想拿下他头上的?袋子,看他是不是犯了癫痫,他却抽搐得更加厉害……我好怕他就这样死……”
“好了,好了,”
梅林太太不耐烦地说,“这小子没有身份证明,死了也?没事——你再嚎,小心我先把你掐死。”
薄莉似乎吓了一跳,含泪捂住自己的?嘴巴,勉强止住了抽噎。
梅林太太走向索恩:“让我看看,这小子在玩什么把戏……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在玩我,我非打死你们不可。”
索恩战栗了一下。
薄莉怕他临时反水,立刻高声喊道:“他动了,他动了……是不是又?要开始发?作了?”
“小妞,你再叫一声,”
梅林太太警告说,“我马上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可能因为薄莉的?演技太好,又?可能因为在梅林太太眼中?,薄莉是一个?愚蠢善良的?女孩。
她背对着薄莉,毫无防备地蹲了下去。
——就是现在。
薄莉盯着梅林太太的?脖子,握紧手上的?小刀,猛地刺了过去。
接下来,她的?记忆像断片了一样,只记得鲜血喷涌而出,迅速浸湿她手上的?布条,身上的?衬裙——她整个?人都变得很重,那是鲜血的?重量。
梅林太太伸手捂着脖子,回头看向薄莉。
她似乎想说话,张口却吐出了一股血,带着唾液与泡沫的?血。
事到如今,薄莉反倒变得非常冷静。
她不给梅林太太反抗的?机会,拔出小刀,一刀捅向梅林太太的?心脏——
梅林太太终于回神,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你……”
她手臂肌肉鼓起,似乎想夺下小刀反击,然?而看到满手都是黏滑的?血后,她慌了。
与此同时,她脖子上的?伤口似乎成了另一张嘴,蠕动着,不停往外?喷血,一股又?一股,最后整个?人砰地倒地。
薄莉扔掉小刀,在梅林太太身上找到钥匙串,一把一把地试,终于打开了地下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