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如遇到远年知音一般,陶醉了片时,忍不住起身说:“我吃太饱了,去散散步、消消食。”
脚步不自觉地拐向凤栖所在营帐,四围哨兵层层叠叠,不敢离开半步。
他招呼都不打,直接揭开凤栖的帐篷门,目光睃了一下,寻找到了她的身影。
凤栖和溶月坐在一起,两张脸都落在不大明亮的烛光下。
凤栖的一曲应该刚刚结束,手还未离开琵琶弦,此刻瞥了他一眼,问:“咦,大王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儿?”
温凌说:“你弹的曲子太动人了。”
凤栖道:“萨满的铃鼓声节奏铿锵,我的曲子很容易就被带偏了节奏,所以想着试一试能不能稳住心神,不被其他节奏影响。”
又问:“真的好听么?”
她微微有一点点笑意,颊边有隐隐的笑涡。
温凌一腔心思化成春水一般,不由也笑着回应她:“当然好听!余音绕梁,叫人心颤神迷。”
凤栖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还越来越会说话了!”
温凌只当她是夸他,愈发嬉了脸道:“我又没撒谎。”
凤栖收了笑,边转头调弦,边漫不经心问:“今儿又是汴梁来人?设宴款待?”
他刚刚说了不撒谎,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是的,汴梁那里开始不听话了,我不能不警告他们一番。”
凤栖道:“他不听话,是有了底气罢?”
她淡然若无的挑拨,却让温凌心里越发担忧,只是还不习惯跟她说这些军国的事。
他说:“哼,他能有什么底气?”
凤栖便不多言了,抬腕道:“你想不想听《将军令》?”
“想的!”
这首曲子先平缓后铿锵,凤栖酝酿了一会儿,开始弹奏。
中军营那里,萨满的歌声、铃鼓又开始响起来,将士和歌舞伎歌舞狂欢的乐声也热闹起来。
但此刻偏远的一座小营帐中,外头的杂音丝毫没有动摇琵琶的节奏。凤栖心定神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的琵琶弦上,双手按、勾、抹、挑,娴熟到人琴一体。而她的乐声也震撼到了对面听曲的人,让他渐渐双目盈满,瞳仁中散漫映照着帐篷里黯淡的烛光。
“谢谢你为我鼓劲。”他在曲终之后说。
凤栖看了他一眼,这曲收音,却又重新把四弦一抹,紧跟着又来了下一首。
和《将军令》重叠渐高的气势雄劲不同。她接下来的那首曲子起势昂然,但渐渐就宛如听到了刀兵碰击的锐音,船只撞击的轰响,大火燃烧的爆裂,一片凄风苦雨萦绕四围。再接着,那些声音在琴弦上变得嘶哑了,嘶哑到极致则突然陷入一片静默,“此时无声胜有声”,静默得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