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霄的头发几乎都白了,而陈皇后则似老了十岁,雍容的模样都不见了,拉着妯娌周蓼的手哭得不能自己:“关山万里远去,只怕都活不到地方!好生羡慕你,还可以留在故土……”
周蓼除了劝慰,也说不了什么,陈皇后自怨自艾,终于被靺鞨兵一推搡:“好了,只是让你们饯别两句,怎么啰啰嗦嗦没的完了?!”
然后逐一押上牛车。连同那些尊贵的后宫妃嫔,都赶牛羊一样挤在栅栏车里,宫人及各家贵女则更凄楚,车子不够,就缚在牛马身边的兜袋里。
不过,一场苦难而耻辱的大战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山河残破,百姓流离,凤霈带着妻女,坐着一辆破旧的描金辂车,从磁州往黄河,又渡河前往汴京。
他披着皇帝的冕服,上了紫宸殿,御座遥遥的,虽则上面的金皮已经被靺鞨人剥光了,但仍然闪着金光;两边列席着部分大臣,捧着笏板,个个目光冷漠而游离。
当然也有要拍凤霈马屁的,见他进了殿门,率先跪下喊“官家!”
凤霈急忙摇摇手:“哥哥北狩,我只是权且代替他监国。”
“可是推戴状和册封令……”
凤霈苦笑道:“都是权且为之而已。我何德何能,现在岂敢坐这个位置?”
吩咐两边的宦官:“在御座旁加一张椅子,西向放置,我不能僭越坐在御座上。众臣不要跪拜于我。我只是权且掌事,等兄长归来,还是要还政于他的!”
那拍马的道:“官家!如今朝中也只得您,乃是众望所归。”说完,磕了个头:“请官家上座,臣等理当跪叩行礼。”
凤霈急了,对着那个官员深深地作了个大揖,惊得那人连道“臣不敢!臣不敢!”
凤霈道:“你不敢,我也不敢。今日组成朝臣的班子,无非都是权知国事。哪个觉得这个位置好坐,我立刻让贤!”
又喝道:“起来吧!总不至于让我给您回礼?!”
那人只能讪讪地起身。
新政府要立一套新班子,章谊等朝中重臣已经被掳走了也是好事,一切从头再来凤霈斟酌再三,矮子里面拔长子,勉强建起了一套“权知政务”的朝臣班底。
在朝堂上,凤霈不肯坐御座,不肯自称为“朕”,不让人称他为“官家”或“陛下”,来往公文一律不许用“圣旨”的字样而用“手书”,拒绝官员谄媚的跪叩,只肯接受拜见诸王的礼仪。
后宫里,也不册周蓼为皇后,不立小妾为妃嫔,不封女儿们为公主帝姬,所有称谓一概如故。
唯有儿子,他依然是担忧的。他和周蓼、凤栖商议道:“杞哥儿也吃了不少苦头,只怕忧惶畏惧远胜于我们。我那三哥吴王凤震心思深险,连先帝都不喜欢他。如今他耳顺之年,更是老辣,我怕杞哥儿留在延陵的日子不好过,还是接回来好。”
周蓼犹豫了一下说:“不如改封吧,封到蜀地或秦地去,可以和中原呼应,咱们这筹谋,将来总会和靺鞨再次撕破脸的,父子俩都在中原,岂不是让人一拿拿一双?”
凤霈“呵呵”苦笑两声:“我这个儿,若是有胆量、有能耐,倒不妨封到这些要塞之地去替凤氏保家卫国。可惜我怕他到了哪儿就成了哪里的弱点,到时候反而不好。不如带在身边,毕竟我也就这一个儿子,他倒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百年之后这位置总要交给他的。”
“胆量和能耐也是锻炼出来的。”周蓼说,“你看亭娘。”
凤霈看了一眼凤栖,道:“亭卿更是尴尬了。她藏在宫里,要谨防人把她的情况说出去,但凡叫温凌那里晓得了些风吹草动,大动干戈来问我们要她,咱们实力不济,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