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说:燕国公主,你不就是那始作俑者?你不就是因为鼓吹抵抗,害了一城官兵百姓?!
凤栖含着泪,拂袖离开了知府的府邸。她来时乘坐马车,此刻却执拗地要求御夫解下驾辕,持缰上马,自顾自往北城墙而去。
透过幂离半透明的纱面帘,她远远地望着磁州城外。
一马平川的原野,青苗被收割得乱七八糟,但晚春万物勃发的景象依然是充满了生机与力量的。
城下驻守的靺鞨军在一里之外,黄昏时正在埋锅做饭,袅袅的炊烟伴着靺鞨人辽远乐观的歌声传来:
“宁射苍鹰不射兔,宁捕猛虎不捕狐。
与明相伴不会暗,与强相伴不会弱。”
靺鞨军队深入中原,也是伴着饥饿和疲惫而来的,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就是打了一场豪赌,赌赢了,中原的广袤和富庶足以让他们“吃”到撑!赌输了,却也是不可承受的灾难。
可他们如今就是有这样的勇气,一往无前。
凤栖调动不了军队,看着围困磁州的仅仅是千余靺鞨人而已,她却毫无办法,只能在幂离后流泪,仿佛看见了未来的命运。
靺鞨渡河之后,一路极其顺利,很快推进到汴梁城下。
这座京城有当时最完善的内外两座城墙,有七万精良的禁军,虽是一座孤城,若是好好守卫,等候各地勤王的军队来增援,似乎也不那么容易被攻破。
但随着靺鞨的军队源源不断从他们的“南京”析津府增援过来,北路的梁军不敢擅动;而拒绝出兵背袭的磁州做了个“好”榜样,使得邯郸、滑州、真定等府也只观望,不肯出击。曹铮曾派了几支劲旅偷袭,但被守在磁州和真定的靺鞨兵打了回去。其他几路援军也不是兵败,就是被挡,还有的干脆做了个救援的样子就回去了。
若是各州府肯与并州合力,抽刀断水般攻击靺鞨的行伍,孤军深入的靺鞨很容易就被切断粮草补给,冲散前行的队伍,而中途疲软。至不济,不断袭扰也可以叫靺鞨分心,推进就不会太快。
可惜此时,温凌所说的南梁“各人自扫门前雪”,确实得以应验。
短短两个月,噩耗就再一次向磁州传来,原本以为能够暂时从兵燹中脱身,还在庆幸的凤霈和杨泉,顿时又傻了眼,面如死灰。
凤霈转回府后,沉郁地叫来女儿凤栖:“亭卿……朝廷,输了。”
凤栖眼睛微肿,好半日才说:“我猜到了,只是……猜不到这么快。”
实在是太快了,太匪夷所思了!
偌大的南梁,论地盘,足有七八个靺鞨那么大,还大多是富庶之地;论国力,虽则这些年朝廷国库有些紧巴,但总比靺鞨那种荒蛮之地要充盈;论军力,虽然忘战已久,但真要调集起各地兵力,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亡国!
凤霈沉痛地捶着桌板:“真的!怎么会!我那哥哥怎么这么昏庸无用?!”
汴梁传来的消息,京城失守简直像一场闹剧,一群不知兵的将领在守城。消息总是不确,不晓得靺鞨的几路大军究竟是从哪里进犯、驻扎在哪里;作战方略总是贻笑大方,想用水攻,结果敌军未到,先决堤放水,黄河下游一片泽国,淹没的都是自己的良田和子民,靺鞨人倒是见势不妙就驻扎到了高地;京城布防的守将均是废柴,即便是拼死护城,也依然不敌。
最可恨的还是官家身边的一群人,再三请求官家“巡幸南都应天府”,说只要官家还在,将来重整力量夺回汴京尚自可望。
官家心动了,披甲上城楼上转了一圈,觑见南城靺鞨的防守较弱,便在他一直笃信的一个道士的“六甲神兵”的扈从下,悄然开了南城的宣化门,一边由道士作法,一边由亲卫禁军保护,打算冲出重围,向南逃窜。
哪晓得这已经是温凌熟稔的用兵技法了。故意漏出一个缺口,等待着愚蠢的鸟雀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