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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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整天,骨架都没有被送回次卧。

纪九去后院干活时,骨架就面朝他靠坐在旁边的躺椅上,在机器的嗡嗡声中,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看阳光从头顶泻落,给他的脸庞镀了一层柔金色,看一缕垂落在颊边的头发随着风轻轻飘拂。

纪九神情愉悦地拧着一颗螺丝,自言自语般和骨架说着话。

“……在M463的时候,我动手搭建了第一座木房子。那时候还没什么经验,建好了才发现没留窗户,只能在木墙上硬开了个窗,再用棂子框住……”

午饭时,餐桌旁便多了把椅子。骨架坐在纪九身旁,面前也摆放着一副碗筷。

机器人看似不在意,却借着每一个机会在观察骨架,往他面前摆放餐具时,那张屏幕脸都差点碰上了他的脸。

“吴思琪的厨艺越来越好,这是它拿手的圆菜丸子。它将鱼肉和圆菜剁碎了,拌上调料上锅蒸,味道很好,雀宝和醒宝都爱吃。”纪九像是没看见机器人的动作,也不阻拦,只认真地给骨架介绍。

“这有什么好夸的,我也只是占了天赋的优势,所以厨艺才能和那些顶级大厨差不多。如果要超过他们的话,还稍微欠缺了一点经验和努力。”机器人站直身,搓着两只机械手,又示意纪九,“你还可以给阙哥聊一下我做的酒酿酥鱼和红烧鸷鸟肉。”

“那个饭后再慢慢讲。”纪九道。

“你不要讲最开始失败的那两次,那不是我的真实水平。”机器人刚说完,又一拍大腿,急忙往厨房走,“亲娘哎,忘了火上还熬着汤。”

纪九看着它的背影,侧过身对骨架小声道:“我们住在M463行星时,每周都会去镇子上赶集。吴思琪很爱和集市上的一群大姐聊天,说话的风格也渐渐成了现在这样。”

纪醒拿着小勺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边嚼,一边警惕地盯着骨架。

鸟崽拿起桌上的小毛巾,擦掉他嘴角的饭粒:“啾啾。”

“我在好好吃,哥哥你坐过来点。”纪醒见纪九一直在和骨架说话,又道,“爸爸,你为什么让他也坐在这儿呀?你不要那么近呀,他一会儿就要变成骨头怪,会咬你。”

纪九转头看向他:“以后我们的每一顿饭,他都要和我们一起吃。而且你不能再叫他骨头怪,要叫他父亲。”

吃过午饭后,纪九便在长椅上睡午觉。纪醒躺在长椅旁的地毯上,睡得四仰八叉。骨架靠坐在躺椅里,鸟崽钻进他的腹腔,趴在那儿看画册。

阳光从窗户洒落,橘黄的光束里飘扬着细小的微尘。一切都安宁而静谧,只听见听纪九绵长平稳的呼吸声,纪醒极有节奏的小呼噜,书页偶尔翻动的唰唰声响,还有机器人在厨房时不时哼上的一两句歌。

骨架安静地坐着,两手搭在躺椅扶手上,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这些细微的动静。

光线缓慢移动,投落到书页上,鸟崽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骨架不动声色地微抬右臂,替它挡住了光线。

“阙哥,这是我刚做的沁木耳汤,加了纪九从林子里采的蜜糖,他们睡醒后再喝,你先尝尝。”机器人端着一碗甜汤走出厨房,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将汤递到了骨架嘴边。

骨架一动不动,宛若没有生命的雕像。机器人等了片刻,又端着碗返回厨房:“算了,我也不想打扫地板。”

下午时,待到太阳落山,一家人便去了院子外的空地上玩球。骨架依旧靠坐在空地边的躺椅上,肩上披着纪九的夹克,左右两侧的肋骨上,分别挂着纪醒的小熊棉T和鸟崽的花毛衣。

纪醒和纪九一组,小孩只穿了背心和短裤,一直跟着球追,却从未追上过。

“雀宝。”

机器人躲开拦截的纪九,将球抛给鸟崽,再冲向前方球门。鸟崽拿到球,在两翅间来回抛,朝着纪九做了个假动作,再挥动翅膀,将球拍向已快接近球门的机器人。

机器人凌空一跃,大脑袋将球顶进了球门。

“耶!”

“啾!”

“呀!!!”

纪醒这时才甩着两条胳膊跑到了鸟崽身旁,转头看看,又冲向了机器人。

纪九头发有些凌乱地系在脑后,看上去很放松,笑容明朗,眼睛里也闪着愉悦的光。他时不时故意放个水,比如球从手里滑脱,或者夸张地趔趄两步,让机器人或鸟崽把球抢走。

就算拿到球后,他也会抛给纪醒,但纪醒抱着球紧张地冲向球门时,总是跑上几步便扑通摔倒。

纪九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布料洗得有些发软,被风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体线条。当他俯身时,布料下垂,便会从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骨架虽然一动不动,但那眼窝里隐约闪动着两簇微光,时刻跟随着纪九的身影。只有在纪九看过来时,那微光才倏地敛起,眼窝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纪九玩了一会儿,就过来坐在了骨架身旁。

“要不要一起玩啊?你现在只有几十斤,跑起来一定很轻松利索,把球从这儿塞进去。”他伸手指着骨架腹腔,再上移到胸腔处,“再卡在这儿,谁能抢得到?吴思琪要哭死。”

骨架没有任何反应,纪九也不介意,只笑笑站起身,揽住他的头颅,在那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转身走向空地,对着躺在地上的纪醒和鸟崽拍拍手:“继续继续,下半场开始了。”

骨架看着他的背影,眼窝里重新闪着光,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直到睡觉前,纪九才将骨架抱回次卧。

纪醒和雀宝已睡着多时,机器人也关机休息,整栋木屋一片安静。纪九坐在地铺旁,手指在骨架上一寸寸滑动,声音很轻地道:“阿宝,我总觉得,你今天晚上就会醒,而且会去我房里看我。”

他说完这句,便定定看着骨架,良久后才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声:“算了,我就慢慢等着你醒来,随便你想哪一天醒都好。”

他拿起骨架干枯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再站起身:“晚安,阿宝。”

当这栋木屋的所有灯光熄灭,所有人都进入沉睡后,次卧地铺上缓缓坐起了一道身影。

次卧门被打开,骨架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洒满月光的通道里,那嶙峋身形活似一名幽灵。

他停在了主卧前,指骨握住门把手后又放开。反复数次后,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门把手缓慢地拧开。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床上人的呼吸,还有从隔壁宝宝房里传出的呓语。

“……麻麻兔别跑,我不打你……砰砰砰……”

“啾啾……啾……”

骨架站在了床边,如之前的那些夜晚,只专注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眼窝里闪着两点幽幽暗芒。

但他似乎已不再满足于这种打量,便缓缓伸出胳膊,指骨悬停在纪九脸庞上方。

他手指移动,在空中描摹着纪九的五官轮廓,就像是在抚摸他的脸颊。

他看见一绺发丝搭在纪九的侧脸上,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轻轻拂动着。他盯着那处发丝看了片刻,像是怕它终究会惊扰到纪九的好眠,指骨小心地向下,想将它从那处皮肤上拨开。

可就在他快要触碰到那绺发丝的瞬间,纪九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定定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清明,眼神锐利,从里面找不出半分睡意。

骨架立即就要往后退,但纪九已经抬起手,迅捷地箍住还悬在自己脸庞上方的腕骨,同时坐起了身。

骨架却猛地用力,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掌心里抽出,急急忙忙地转身冲向房门。仓皇之中,还撞倒了靠在床尾处的小木车。

骨架刚走到门旁,便听见纪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心里很清楚,我已经发现你醒了。既然今晚来看我,就是已经想明白了,那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骨架的脚步顿了顿,但依旧去摸门把手。

“我又怀孕了。”纪九的话如同平地惊雷,“是你的。”

骨架终于停下了开门的动作,慢慢转过身。虽然他脸上没有皮肤肌肉,但依旧可以从那双闪着微茫的眼里,看出他此刻内心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而纪九已在这时闪到他身旁,伸手按下了反锁键。

咔哒一声响,门锁闪了下光。骨架回过神,又要去开门,纪九站在他身旁,不慌不忙地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门锁,开锁需要指纹,你觉得你有指纹吗?”

门后是个月光不能照亮的角落,骨架便也转过身,和纪九在黑暗中对视着,彼此只能看见对方的隐约轮廓。

“阿宝。”

纪九轻轻唤了这一声,突然就伸手摁下墙上开关,屋子里顿时大放光明,也让骨架无所遁形。

纪九看见他又去开门,但门锁只发出滴滴报错音。他慌张地在屋内左右看,似乎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给掩藏起来。

纪九看着这样的关阙,只觉得心疼,疼得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他突然往前跨出一步,一手揽上骨架的肩背,一手扶住头颅后脑,再吻上了他那已经失去血肉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