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要去外国打针,凑不够钱就把镯子卖掉,我跟傻逼一样相信你!我连,我连自己的银行卡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你骗我!”金丞骂着骂着,噎住了。
江言瞪大了眼睛,他从来都不知道金丞在给自己凑钱。
“我攒了那么久的钱,连5块钱的饮料都不舍得买,我打算给你治病,我都打算给你治病了!我害怕,怕钱不够,想着和兄弟们借点儿,回家再借一点儿……我都想好了,等明年就让你把针打上,以后就……健健康康的,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金丞一边说,一边顿住,冷空气和他器官里的热空气在身体里打架,谁也不可能挪地方,堵住他喉咙和鼻腔。他连自己的病都往后放了,到头来人家就是一句“不是故意骗你的”。
江言真的害怕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靠近他们马上就要碎裂的关系。“我知道我错了,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但他也知道自己解释没有用,因为错事确实是自己办的。没人逼着自己撒谎,没人逼着自己找网站。可是这个谎言却逼着金丞不断内耗情绪,还把积蓄都逼出来了。
“你知道错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啊!我做梦都是这些事!我看你打比赛都担心你撑不起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病人家属的情绪啊!你知不知道生病是多可怕的事!是能死人的啊!”金丞继续甩脱他的抓握,“你现在立刻去医院门口看看,看那些来看病的人,他们什么样我这些天就是什么样!你看看他们的脸,就是我的脸!”
只有真正有病的人才能透彻理解那份绝望,金丞真的后退了。其实,江言的这个谎话不算太圆满,要是别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上当,哪怕相信了也根本不上心。偏偏是自己,有病的人才会更容易相信病友。
把治疗的钱让给病友,结果人家来一句“其实我没病”。
金丞的视线就是一根根刺,带着呼啸的恨意扎进江言的心里。江言想要上前,可他一动,金丞用力地颤动一下,反而往后走了。雪就在这时候下起来,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他们中间留着几步的距离,实际上却是一大道难以融化的裂缝。
有时候,江言想要快走几步追上,金丞就也快步走。直到金丞忽然间停止脚步,两边的肩膀猛然一沉。
“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见你了。”金丞呼着大口大口的白气。
轮到江言猛地颤抖。“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金丞刚说完,身子朝着旁边一歪,扶住了学校的一棵树,而后控制不住地吐了起来。他还没吃早饭,就喝了水,水混着胃液往上窜流,从口腔、鼻腔喷出来,烧得喉咙难受异常。原来人在情绪太过激动的情况下真的会吐,金丞只觉得下腹部像被鞭子抽打,每次一抽打胃袋就收缩。
江言也顾不上什么,跑过来扶他,然而就算再难受,金丞还是把他推开了。余光中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金丞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像见到了靠山一样,一头撞到了白洋的肩膀上。
白洋原本都没看见他们,正低头在iPad上看作业,这样一撞,iPad也掉了,手机也差点掉了。“金丞?怎么了?怎么了?”
他第一眼以为金丞不舒服,还想和江言喊赶紧打电话叫急救车,可是第二眼看到江言那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瞬间就明了了一些。
“咳……”金丞喉咙里全是胃酸留下的味道,“我不想在学校了……”
“白队,我……”江言也上前一步。
白洋马上用眼神制止他,很明显俩人是吵架了,再往严重点来说,可能吵崩了谈分手呢。况且金丞这个状态确实不好,现在把他放在学校里,放在江言的边上,只会让他受刺激。
金丞吸了吸鼻子,还是很想吐。白洋扶着他到绿化带后面,吐了白天也没吐出什么来。雪花扑在他们脸上,给金丞鼻尖冻得青紫,吐完了的嘴唇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末了,白洋没了办法:“那好吧,你先去我家,别冻感冒了。”
金丞点了下头,这时候只要能离开学校,暂时让他别看见江言,别说是白洋家里,谁家都行。他恍恍惚惚跟着白洋,白洋也不放心他,拉着他袖子。
自己可真傻,就这么相信江言。半路上金丞又想吐了。
他以前听别人说,有些装生病的人就喜欢在各大医院门口骗钱,有些装上不起学的就喜欢骗辍学的人,成功率很高。现在金丞相信了。
自己多么渴望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啊,江言拥有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实现的梦,反过来拿这个当幌子。
白洋家好像离学校不远,金丞没觉得走多少就到了。他知道江言一直跟着他们,就在十几步后头,等到他进了白洋的家门才觉得舒服些,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沙发上。
“你先躺躺,我给你倒热水。”白洋帮他脱了羽绒服,接了热水,还放了一些蜂蜜。金丞闭着眼睛喝,眼尾还有一些未干的泪痕,白洋也不敢问他,怕给他问应激了。
喝完了水,金丞迷迷糊糊地缩在沙发里,白洋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先给他盖好。全弄完了,他才推开门,到走廊里去找江言。
江言一直都在门口,人都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事情让你们吵成这样?”白洋合着热气暖手。
江言低了低头,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说了。说完后,白洋先是一阵沉默。
“……我。”江言半晌再开口,“我怎么办?”
“你现在着急了?”白洋无语,江言瞧着挺精明的,没想到太精明了,还开始搞骗术了,“你知不知道身边有个身体不行的人,担心的人多提心吊胆啊?”
江言掐了掐眉心,他知道,他真的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