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昭像回到了中学课堂。
英语课的时候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 但茫然不知课本上写的是什么,胡说一通本来可以蒙混过关,但讨人厌的小团体非要拆穿她, 不断逼问她,到?底什么是正确回答?
这种难堪的感觉,她上学时可没体会过。
拉丁文的诗他们并不关心。
他们关心的是要在谢昭身上找优越感。
他们只?想要让她丢脸。
读不懂拉丁文?吧, 这就对了, 他们向她微笑。
因为你?不是上等人。
你?要搞清楚和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别以为你?现在有钱了, 就可以消除这种鸿沟。
我们是世家大族的子女,几代积累的财富底蕴, 而你?一个在华尔街发家的投机分子,乡下来的暴发户女人,也?配和我们平起平坐?
但谢昭不是盖茨比,她对融入上流社会?, 被上流社会?接纳毫无兴趣,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出于实用主义。
他们想看她自惭形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认得几个鸟字, 还认出优越感了。谢昭心想, 按她的脾气,她现在该掀桌, 问候这几个人全?家了。
但是不能,她得给杨太?太?面子。
“维吉尔外号叫Parthenias,他是同?性恋,广为人知。这首诗中Alexis是男性。”佛珠男尖着嘴吹茶水上的茶末。“这种同?性文?化在拉丁文?, 古希腊文?很常见,怎么还能有人无知到?把Alexis说成是女孩。”
“你?不能假定?他的性别。”江慈说, “性别二元论是落后的。性身份,性别表达和他的生?理性别未必是一致的。个体的性别认同?,不由生?物学决定?。因为一个人生?理学是男性,你?就可以武断地剥夺他追求自我身份认同?的权利吗?就算他自我认同?也?是男性,因为美少年的美丽有女性气质,夸赞他用女孩有什么问题?”
什么叫好下属,谢昭心想,就是老板指男为女,他也?非得论证出那就是女。
“完全?的诡辩,强词夺理,指鹿为马。”许太?说。
“你?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佛珠男却点头了,他深深地看向江慈,仿佛被他的胡说八道说服了一样。
“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曾经有人争论三世纪古罗马皇帝Elagabalus是不是跨性别者,男性但实际自我认知为女性,但史学家们都否认,因为古罗马时?代男人在这方?面被动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洋和尚说,“关于古罗马时?期的性别认知问题,讨论起来比较复杂——”
珠帘响动,青袍女孩走了进来。
“杨先生?回来了,还有他的朋友们。”
太?好了,这补习班赶快结束吧,快点下课,下课,谢昭祈祷着。
杨先生?一行人走来与众人寒暄,杨太?太?又吩咐沏茶。
“杨太?在这里办读书沙龙真是有雅兴。”有人说,“我们都是俗人,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沾一沾杨太?太?的光,也?学习学习。”
“今天实在是太?巧了。”杨先生?说,“我这几位朋友啊刚好对你?今天要研究的东西感兴趣,他们最?喜欢读诗了,一定?让我过来跟你?们一起交流交流。”
“那真是太?好了,人多才热闹。”杨太?太?说。
人多我丢脸丢得就更彻底,谢昭心想。
“但你?可不能白听这堂课。”杨太?对丈夫笑道。谢昭的脑子嗡嗡地响,就听见杨先生?说他今天要搞一个小慈善活动,一个小比赛,他出钱捐款给杨太?办的什么艺术沙龙协会?。
“光读诗有什么意思?谈来谈去的,谈不出个所以然。”白衣女说,“不如我们写一写吧。”
“对呀。读诗各有各的想法,有的人胡搅蛮缠的。”许太?说,“但是会?不会?写,这可装不出来呀。”她冷眼看着谢昭。
“女士们想要写诗吗?那咱们就让老师当裁判,给我们定?个题目。”杨先生?指着洋和尚说,“我们就搞个简单的比赛,谁赢了我就以谁的名义捐款。”
“不如用拉丁文?写,长?短不计较。题材也?不约束。”佛珠男说。
“那一定?得用拉丁文?写,反正我们在场的都很擅长?,不是吗?”白衣女和他一唱一和。
“我不会?写怎么办?”佛珠男的女朋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你?不会?不要紧,大大方?方?地承认就好了。毕竟你?那个家庭条件也?没受过多少教育。”许太?说,“姑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像有的女人虚荣,就会?装腔作势。”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们非要写诗只?是想让谢昭丢脸而已。
任凭你?谢昭说得天花乱坠,到?时?候你?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看你?还怎么办。
“那我们便随便写一写玩吧?”杨太?太?和众人商量。
杨先生?的其?他几位朋友也?纷纷表示感兴趣。
“好啊,我是不会?写。”杨先生?笑道,“我就等着欣赏各位的大作了。”
“我也?不会?写诗。”谢昭赶紧道,“我就不是这块材料。”
“谢小姐就不要
?璍
谦虚了。你?如果都说自己不会?,那我们哪敢写呀。”白衣女微笑。
杨先生?也?只?当她是谦虚,冲她一笑,“早就听说谢总学识过人,今天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我也?不大会?作诗。”赵婉平小姐替谢昭说了一句,“不如我们不大会?的,就看你?们写好了。”
“那可不行。”许太?说,“要么这样也?不必是自己创造的。不会?写的人写几句自己读过喜欢的就好了。”
让她默写读过的?谢昭心想,你?就是让我抄,我估计抄得都费力。
“你?们都不要推三阻四,谦虚来谦虚去了。”佛珠男说,“必须写,赶紧的,一个都逃不掉。”
“写的好不好都无所谓。”杨太?太?说,“重在参与嘛。”
“不过我们等会?儿要把所有人写的全?都挂出来,大家挨个点评交流。”许太?不怀好意地看着谢昭。
所有人的诗都展览出来,到?时?候只?有谢昭的是白卷。
她就想让谢昭等会?儿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长?桌中央放着沙漏。
谢昭坐在紫檀木的长?桌上,面前摆着一沓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