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银时来到了林流山的实验室, 接待我们的是副主任目黑博士。

“你们要投资我的项目？”目黑博士打量了我们一眼，脸上挂起了笑。

看他这个态度，我心中只觉得讽刺。这位目黑博士把林流山的仿生人项目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完全没有要引荐我们和林博士见面的意思。

源外老头之前提醒我们林流山很固执, 但在此行中,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点, 反而是承担了招商工作的目黑副主任。

“我们确实有投资意向。”银时冷淡地说。

银时按照我的想法表演着，我为自己和银时立的人设是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兄妹，类似佐佐木铁之助。这种没怎么受过社会毒打的人, 自然不懂做生意要热情这个理。

不得不说，银时把这种略有点瞧不起人的高冷劲拿捏得很好，

之所以选择以这样的面目示人，是因为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实验室的前几笔投资都以失败告终。

目黑博士不想推进合作, 或者说，他不想推进林流山和别人的合作。

这其中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目黑博士现在还没有对林流山下杀手，但他对林流山的嫉恨正日益累积。

或许是因为地位的不平等, 也或许是因为眼红他人的天赋, 目黑博士并没有全心全意地推动招商计划，尽管他现在表现得很热情。

而我们的目的也不是真为了投资, 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见到林流山，并和他单独谈谈。

因此，如果我们表现得精明市侩, 目黑博士反而不会让我们和林流山见面, 但如果我们态度恶劣，他反而会帮助我们。

正如我们所料, 没交谈多久，目黑博士就认定了我们是意图创业的富二代，还是没脑子没眼光那种。

目黑博士自觉摸清了来人的性格，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视，放松地往后一靠：“这个项目的事，我这个副主任很难做主，不如我带你们见见真正的话事人吧。”

我读懂了他的表情，他在想，心高气傲的暴发户和不善言辞的科学家，一定谈不拢。

可目黑博士失算了，在和林流山单独见面那一刻，银时很快转了个态度。

“林博士。”银时神色郑重地冲人打招呼，林流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想要推广芙蓉？”林流山问。

和目黑博士的态度不一样，林流山谈起实验的态度很微妙，他似乎不那么想把仿生人带到市场，但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银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眼睛一转，很快明白了林流山的心理。

［他制造仿生人，是为了他的孩子芙蓉，他想拯救身患绝症的女儿。］

生老病死是人都躲不过的议题，无法接受分离的人们总在想尽一切办法延续自己或他人的生命，林流山的研究，起初是因为爱，后来成了他的执念。

他把自己的精神全心全意地寄托在仿生人身上，就算他想把这部分内容变现，那也非他所愿。

银时想起源外老头曾经说过的话，那家伙很固执。那时候，他觉得源外老头是在暗示行动的艰难，但现在看来，源外老头看得比谁都透彻。

一个固执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将芙蓉私有的机会。

……

我早知道银时很厉害，但我没想到银时能这么厉害。

“林博士，我们想委托您帮我们办一件事。”银时说道，“奖金很丰厚。”

——这招是利诱。

“……我们知道您的能力，并且相信只有您能做到分离寄宿在活人身上的机械意志。”

——这招是吹捧。

“……那两个孩子很可怜，他们父母早亡，唯一的大哥也在事故中遭殃，他的身体和机械融合，难以分离，能够改写这一结局的只有您啊！”

——这招是道德绑架。

在这一套连招的攻击下，林流山显得有些懵，他回过神来，轻声问：“你口中的那个大哥，现在还活着吗？”

“还活着。”银时点头。

“还活着不好吗？”林流山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分离他的意识呢？”

“……因为那不是真正的他。”银时叹了口气，“哪怕拥有相同的脸，哪怕拥有相同的记忆，但他的亲人知道，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原本的那个人。”

“……”林流山没有说话。

银时也不在乎，他继续说：“假的就是假的，我们不需要一个聊以慰藉的虚幻泡影，所以我们要从那副机械身体里，夺回尾美一的灵魂。”

我的手心渗出细汗，银时这话颇为大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冒犯。

林流山是个沉溺在飘渺假象里的人，他不肯面对女儿离去的现实，制造了大量仿生人。

而银时这话毫无疑问是撕开了他身上最后那层遮羞布，虽然言辞并不激烈，但这个指桑骂槐的暗示林流山不会听不懂。

林流山只是沉默。

沉默得太久，久到空气都有些凝滞了，林流山才慢慢抬起头：“他不会高兴的，他很害怕孤单，死亡那么寂寞，只有活着……只有活着他才能……”

林流山说的是尾美一，但我却觉得他在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