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闻钦听力神经也很发达,听到了江羽秋的话,嘴巴动了一下,但见江羽秋上了车,他也就没有说话。
车内的空间很大,座椅靠背的弧度很符合人体曲线,坐上去十分舒适。
“医生不是嘱咐你这几天别走动?”
“跑车,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追求,速度。”
江羽秋跟施闻钦的声音一同响起,双方都没料到对方开口的内容,彼此看了一眼。
望着江羽秋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施闻钦背脊不自觉挺直,下巴微抬:“你好像,很关心我。”
江羽秋理直气壮道:“当然,你还欠我钱!你要是出事了,我的钱怎么办?”
施闻钦盯着江羽秋,他发现江羽秋说话时眼睛瞪得很大,在心理学上,这可能是强调、掩盖的动作。
强调自己说出来的话,掩盖心虚时,就会这样直直看着别人。
施闻钦一眼就看出江羽秋在说谎,但他是体面的人,没有拆穿江羽秋的谎言。
江羽秋大概是真的很心虚,快速转移了话题:“你来干什么?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跑车的设计理念吧?”
施闻钦不是一个清闲的人,怎么可能找江羽秋只是为了给他做车类科普。
但看江羽秋好像真的不懂汽车,所以他还是好心做了完整的科普。
“跑车的座椅,包裹很强,在激烈驾驶时,可以固定身体,所以舒适度很差。”
江羽秋“哦”了一声,“所以呢?”
看江羽秋这么感兴趣,施闻钦多说了几句,“车身为了追求,低重心,座椅位置很低,视野也会受限,不宜出现在公路。”
江羽秋听施闻钦这个结巴叽呱半天,不明白他说这些干什么。
最后施闻钦给跑车下了总结——这种车华而不实,不仅不舒适,还很危险。
说完之后,施闻钦频频朝江羽秋这边看来,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
江羽秋开口:“但它很酷,也很帅!”
他又买不起,管它危险还是安全,座椅舒不舒适,酷就完事了!
施闻钦似乎被狠狠噎了一下,一口气卡在喉咙,好几秒后才咽了下去。
之后,一直到江羽秋住的地方,施闻钦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小区内不能进车,司机停到小区门口。
江羽秋正要下车,憋了一路的施闻钦再次开口:“可以请我,去你家吗?”
江羽秋动作微顿,转头看向他:“去我家干嘛?”
施闻钦说:“看看。”
江羽秋高高地挑起眉尾:“你该不会不信我说的话,所以今天特意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生活在这里吧?”
施闻钦看着江羽秋:“怀疑是天性,人的天性,但我没有,不信你。”
“只是呢?”江羽秋咄咄逼人:“你没有不信我,只是怎么怎么样,对吧?”
施闻钦给了江羽秋“只是”,他如实说:“医生说,想要恢复记忆,可以到过去,住的地方看看。”
江羽秋的眼睫动了一下,几秒后移开目光,他什么都没有说,下车朝出租屋走。
施闻钦觉得江羽秋没有拒绝他,那就是同意了,因此跟着走下车。
-
江羽秋租的一居室房本写六十平米,实际面积只有四十平左右,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等江羽秋打开房门,施闻钦率先注意到门口鞋柜上的两双拖鞋,一大一小整齐摆在最上层。
江羽秋拿下小两号的拖鞋,换上后,对施闻钦说,“你不用换了,直接进来吧。”
又看了一眼留在鞋柜上的拖鞋,施闻钦缓步走了进去。
他腹部的淤青还没下去,虽然没那么疼了,但医生嘱咐他不要有大动作,因此走路要比平时慢很多。
施闻钦站在客厅,视线四下扫过,将屋内的陈设摆设收入眸中。
卧室开着门,施闻钦走了几步。
江羽秋将脱下的外套放好,转头就见施闻钦站在卧室门口,问他:“站那儿干嘛?”
施闻钦好像很惊讶:“怎么只有一张床?”
江羽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然你还想有几张床?你喝水吗?”
施闻钦还沉浸在一张床的冲击里,好半天才问江羽秋:“那我们怎么睡?”
江羽秋拉着调子“哦”了一声:“我睡床,你打地铺。”
施闻钦很了解自己:“我不可能,打地铺。”
地上是用来走路的,他无法接受自己打地铺。小学学校组织去露营,听说晚上要睡在草地里,施闻钦直接拒绝了。
虽然是在草地里搭帐篷,但他也不能接受。
江羽秋声调扬上去,听起来很强势:“没什么不可能,这个家我说了算。”
江羽秋眼睫很长,密密匝匝铺在眼皮上,像一道线条柔和的眼线,瞪着看人时,整个眼睛饱满而漂亮。
施闻钦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说:“你在说谎。”
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江羽秋浓密的眼睫动了动,施闻钦听见自己继续说:“账本的床位费,是指我睡床。”
施闻钦很肯定地指了指卧室里面的床:“里面有我,一半的床位。”
失忆后的施闻钦很难缠,失忆后又失忆的施闻钦仍旧难缠。
江羽秋不跟他辩驳,又问了一遍喝不喝水。
施闻钦拒绝了,朝卧室看了一眼,似乎在搜索有关这里的记忆。
江羽秋察觉到施闻钦的视线后,直接走过去,将卧室房门关上了,“这不在参观之列。”
江羽秋不让自己参观,施闻钦也就不参观了,他看向用玻璃墙与客厅阻断的厨房。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洗碗台,感觉那里很低矮,如果在这里刷碗,一定会很难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施闻钦就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去想刷碗的事,他这一辈子都没刷过碗。
从厨房经过,施闻钦很自然坐到沙发上,继续打量四周的布置。
见施闻钦看完不仅没走,还坐下来了,江羽秋直接道:“参观也是要钱的!”
施闻钦穿着修身的浅色大衣,里面高领黑色毛衣,袖口缀着一枚精致的袖扣,脚上踩着一双复古、偏休闲的皮鞋。
很老钱的打扮。
施闻钦开口也是老钱的霸总味道,下巴朝江羽秋点了一下:“多少?”
江羽秋张口就是:“一万。”
施闻钦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痛快地给江羽秋转过来一万块钱。
听到钱到账的声音,江羽秋也坐了下来。
施闻钦继续打量周围,而后视线放到江羽秋身上:“我是怎么受伤的?”
江羽秋拨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被车子撞到了。”
施闻钦询问:“为什么被撞到?怎么就我一个人,在医院?”
他不是跟江羽秋住在一起?
为什么他出事后,江羽秋没有在他身边?
“问这么多干什么?”江羽秋好像很心烦,收起手机,皱着眉说:“晚上给我买药撞到的,怎么样,你要因为这个扣我的钱吗?”
施闻钦看着江羽秋:“你生病了?什么病?”
江羽秋避开他的视线,仿佛很不情愿说这些事,但还是说了:“……感冒。”
施闻钦听出了江羽秋的鼻音,很重,显得说话声音也有些沉闷。
于是,施闻钦开口:“那你少说话,声音听起来,很哑,可能是音量太大,你说话总是,很大声。”
他是很真诚建议江羽秋的,江羽秋听完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施闻钦发现江羽秋总喜欢瞪人,虽然江羽秋这个样子不讨厌,但瞪人瞪多了,眼干了还是自己难受。
江羽秋显然不是一个听劝的人,施闻钦之前告诉了他那么多跑车的危害,江羽秋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大概施遇邀请他再坐车,他还是会坐上那辆安全性不高,座位又很难受的车子。
江羽秋觉得施闻钦烦人的本领又加深了,莫名其妙过来,又莫名其妙唠叨这么多。
江羽秋没好气地说:“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走人。”
施闻钦没有说话,又给江羽秋转了一万,算作续费。
看在钱的面子上,江羽秋没有再赶客,但也没有搭理施闻钦,低头玩消消乐。
施闻钦看了江羽秋两眼,抬了抬手,然后伸给江羽秋看。
江羽秋正使用那只彩色猫头鹰大杀特杀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江羽秋眉心动了一下,但没抬头,只是用余光看,手上动作也没停。
过了几秒,施闻钦主动开口:“你知道,我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施闻钦手上有好几个小红点,乍一看像疹子,实际就是疹子。
江羽秋的心虚了虚,一个不小心把消消乐的猫头鹰弄没了。
前几天,江羽秋买了一副新手套,给施闻钦刷碗的时候用。
因为厨房的水不通热水管道,自来水管流的是水库的水,到了冬天水非常凉。
江羽秋坚称这副手套质量很好,施闻钦用了绝不过敏。
施闻钦用了,然后过敏了。
江羽秋看了一眼施闻钦的手,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不知道,在我这里的时候还没有……”
施闻钦收回了手,但视线一直盯着江羽秋,“在这里,没有吗?”
江羽秋把头摇了又摇,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仗着施闻钦失忆,江羽秋补了一句,“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做饭洗碗都是我来。”
施闻钦看了一眼江羽秋,眼神很古怪,不过没再提手上的疹子。
见糊弄过去了,江羽秋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又干坐了一会儿,谁都没再主动说话。
几分钟后,施闻钦看了一眼腕表,对江羽秋说:“我该走了。”
江羽秋立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迫不及待想把施闻钦踢出去。
施闻钦朝门口缓步走去,江羽秋不言不语地跟在身后,施闻钦感受到江羽秋对自己的不舍。
这很奇怪。
施闻钦不知道江羽秋对他抱着什么奇怪的感情,才会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
施闻钦停下来,转身去看江羽秋。
江羽秋在想晚饭吃什么,施闻钦突然不走了,江羽秋险些撞上去,幸亏他身体协调能力强,紧急刹住车,向后退了半步,后背擦过衣架。
施闻钦的视线从江羽秋脸上划过,最后停在他白皙的脖颈。
衣架在江羽秋侧颈上落下一小块阴影,施闻钦脑海恍惚着闪过几个画面。
也是白皙的脖颈,有飞蚊掠过,脖颈有一个红色的包,上面还有指印。
施闻钦望着江羽秋的脖颈,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抬手摁在他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