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胡与柳无眉的打斗已经撞穿了数个房间了,估计这场打完,整个醉春楼是真得推倒重建了。不过醉春楼的主人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只是紧紧盯着已经开始上头的宫九。
殷红的血色顺着宫九雪白的颊,一路染红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墨麒一把握住宫九的手腕,将他固定住,免得发作时宫九会抵不住自残。心中被满满的、要被涨裂的酸楚感占据,除了懊悔自己晚到一步,便是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放低声音在宫九的耳边哄道:“没事,我在,我一直在。很快会过去的。”
宫九居然还有理智在这种情况下灵巧地将自己手腕挣脱出来,伸手一把拽向了墨麒身边垂落的银色尘尾,滚烫的指尖卷住了不放,一双眼睛漆星也似地亮了起来:“道长。”
宫九飞快地把拂尘从墨麒背后硬拽了下来,浑身抖着把浮沉银雪往墨麒手里塞。
墨麒手里是被塞进来的拂尘:“宫九,你……”
宫九一把拽住墨麒的衣领,狂乱地说:“抽我,快……用拂尘!”
凌厉的内力因为紊乱而自宫九体内暴动溢出,撕裂了他身上的衣服,皲裂了宫九身上的皮肤。
可那些伤口刚一见红,又很快在霸道的内功心法加持下极速愈合。像是一簇簇转瞬即逝、绽放在雪地上的红梅。
宫九:“快!”
宫九的眼神一时迷乱,一时清醒,手就算是痉挛着也紧紧攥着墨麒的衣领。
同时发作的自虐欲望与药瘾同时交织在一起,不断冲击着宫九的神经,令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疯狂,内力亦是更加紊乱。
墨麒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已经被撞出了好几个大空洞的房间,一把横抱起了宫九,转身快步踏出房门。
好巧不巧,两病齐发。墨麒真怕宫九混乱的内力会令他筋脉寸断、爆体而亡,倒不如先安抚下其中一病。
两个青衣姑娘本一直害怕地瑟缩在门外,见到老板终于出来了,惶急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老板!”
“无妨,楼倒了重建便是。”墨麒匆匆道,“一楼没人的房间,带我去!”
两个姑娘连忙跌跌撞撞地带着墨麒下楼去了,寻了间无人又偏僻的房间,都不等她们开门,墨麒便抱着宫九踢开了房门,大步踏了进去。进门的瞬间,袍袖一甩,内力便吸住了门板,乒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两个姑娘在门外傻眼。
楼上,是两个侠士和她们的老鸨打斗的声音;面前门里,是种种令人羞涩的暧昧声。
两个姑娘后知后觉地开始了误会:诶……诶?原来老板抱着的那个美男子,居然和老板是这种关系么?
“轰!”
醉春楼抖了三抖。是楚留香他们又撞破了一道墙。
两个姑娘听着面前屋内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又高了个调子的声音面面相觑:“…………”
这……这……看不出来啊。
原来越是外表看起来冷漠的人,其实内心越野的么?
楼顶的打斗声已然停止,过了一会,楚留香和胡铁花也灰头灰脑地匆忙赶下来了,站门外一听:“……”
原本焦急的心情顿变无语。
噫……这动静听着可不像罂粟毒发作?
嗯——九公子不是借机驴道长陪他那啥吧?
屋内,本被心急和担忧冲昏了头脑的墨麒也琢磨出来哪里不对了,伸手掐住宫九的脸颊,迫着他张开嘴,伸指一摸,果真从宫九口中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膜。
宫九还借机嘬了口墨麒的指尖。
墨麒拈着膜,搓了搓,是天蚕丝的料子:“……”
他面上的表情由眉头紧皱的担忧,慢慢变成了发现被骗的愠怒,接着又有几分好笑和难以置信:“你是故意的?”墨麒摁住了还想往他身上靠的宫九,晃了晃手中的天蚕丝特制成的薄膜,“你是故意的?你早就在算着今日了?还准备了这种东西?”
宫九软软地把手往墨麒腰上一搭,含糊道:“是吧。”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暧昧地掠过墨麒已经被他“不小心”扯散的三千青丝,勾起一缕缱绻地缠在修长好看的指尖上打转。
他以一种状似温顺地低伏着身体的姿势,仰头看向墨麒,眼角带着惊人的艳丽。
墨麒不仅无动于衷,反倒还直起了身子。
宫九暗示不成索性明示,扯了扯墨麒的头发,不满道:“继续?”
墨麒怒极反笑,久未出面的天绒丝下一秒就缠住了宫九的手脚,将他死死绑住,动弹不得:“继续?呵,九公子既然这么能耐,那便自己继续吧。”
墨麒无情地从宫九手中拽回了自己的头发,反手收起浮沉银雪,青丝披散着,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还弥漫着暧昧味道的房间。
门一开。
楚留香、胡铁花尬笑:“嘿嘿嘿……”
两个姑娘傻笑:“嘻嘻嘻……”
哦呦,头发都披散了哪。哦呦呦,衣服都扯乱了哪。
已经洗不干净风评的道长:“……”
宫九,真是个害人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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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回到将军府时,天已蒙蒙亮了。
展昭打着哈欠拽着睁不开眼的白玉堂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归府的墨麒等人。
展昭眼睛一瞪,立马就知道自己这是错过了重要剧情了,顿时有点后悔昨日自己为何休息的那么晚。
胡铁花和也来迎接他们的姬冰雁说昨晚的战况:“……真的是柳无眉,真是绝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就连老臭虫都觉得不可能的,居然真是柳无眉……”他先是难以置信地又反复念了几句,而后切入正题,说了一番他和楚留香如何击溃柳无眉的过程,“……柳无眉死了。尸体我和老臭虫也已经处理掉了,保证这回绝不会再让人有机会让她起死回生第二次。”
展昭点点头,凑过来:“那道长和世子呢?”
你看九公子那满脸餍足、一脸红润的表情,再看看道长那黑锅似的脸色,明显昨天也发生了很精彩的故事啊!
胡铁花背着道长,偷偷在面前举起手,俩大拇指勾了勾,和展昭传音入密道:“那还有啥呢,不就是……”
展昭顿时无声地做了个“嚯——”的口型,然后同情地看了墨麒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上前拍了拍墨麒的肩膀。
展昭心想:肯定是昨晚墨麒和世子那个啥,进行了深层次的交流了。说不准是世子满足了,道长却还没满足,但是道长又心疼世子,不愿强求,所以才黑着脸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猜测的完全和事实截然相反。
二十来岁,半个月前河西案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车的展昭,现在已经自学成才,能够熟练地举一反三了,偶尔的时候还能点拨点拨一窍不通的白五爷。
至于白五爷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窍不通……那就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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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寻仙案,时隔半年,终于宣告破案。
凶手柳无眉已然伏诛,数几十名死者终于能够瞑目。
只是下葬的时候,那些“投名状”上的死者坟边空荡荡的,仍是什么人都没有。
案破前,他们是被自己家族抛弃的棋子,被扔到满里来冰冷地躺了半年;案破后,他们的家族死的死,逃的逃,更不会有人会想起为他们点一支长明灯。
这是即便凶手伏诛也改变不了的。
展昭抱着巨阙,靠在客房门边边发呆边为此感伤的时候,白玉堂恰好捧着一碗圆滚滚的汤圆,远远地看见了展昭。
白玉堂脚步不停,走到展昭面前,把碗凑到了展昭鼻子底下:“汤圆。芝麻馅的。”
香喷喷的味道瞬间就激活了展昭的胃口,挤走了展昭心里的那点伤感。
展昭直咽口水:“给我给我——勺子!”
糯白的面皮在汤里滚滚地包着内里的芝麻馅儿,肚溜儿圆,拿勺子一戳,又甜又蜜的芝麻馅就噗滋的溢出来,显然是放足了料。
展昭吃了口,烫的直吸气,仰头:“香啊——好甜!”
馋猫瞬间被汤圆收买了胃。
西门吹雪终于舍得从房间里出来:“九公子回来了?”
展昭飞快吞下最后一口汤圆,直点头:“唔,唔,”他把甜津津的芝麻馅儿咽了,“回来啦!九公子就住道长旁边那屋,庄主你去他房间要是没找到,那就去道长房里看看。”
西门吹雪颔首:“多谢。”
按照展昭的指引,西门吹雪敲了宫九的门,见没人,便去敲了墨麒的屋门。
墨麒打开门的时候,脸色还是黑的,看见敲门的人后,怔了一下:“庄主?”
西门吹雪:“我来找九公子,他……在吗?”
宫九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在,等我穿好衣服。”
墨麒的脸刷啦一下更黑了。
西门吹雪的眼神顿时有些异样:“原来……”
墨麒:“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西门吹雪:“道长不必解释,我心知。”
墨麒:“你不知——”
你知什么了,宫九他就是胡搅蛮缠来的,昨晚本就一夜未睡,早上连个回头觉都被宫九折腾没了,非要拉着自己“再来一次”,说他什么“做到一半就跑,哪有这样的人”。
西门吹雪的视线越过墨麒的身侧:“九公子。”
宫九手欠地随手拍了一下墨麒的腰侧。
墨麒:“………”
忍。
西门吹雪:“……九公子,我欲往白云城平乱。”
宫九了然:“你想要我给你赦令,让你过满里往白云城的禁航线。”
西门吹雪沉默的点点头。
宫九正是心情最愉悦的时候,因此格外的好讲话:“如今蓬莱寻仙案已经了结了,禁航令自然——”
“可以解了。”一道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将军?”墨麒微微一惊,随后大步走到李光寒身边,“李将军……”
李光寒已然不是先前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了,墨麒的治疗确实有效。今日清晨,千鸟还在和老管家闹着“能不能陪房”的时候,李光寒便睁开眼,终于恢复了清醒。
未等墨麒把话说完,李光寒就已经干脆地将手腕伸出来了,轻轻笑道:“诊脉,我知道。”
趁着墨麒诊脉的当口,李光寒犹豫了一下,对墨麒道:“此番多亏道长,满里方得太平。我那般对待诸位侠士,道长还能不计前嫌,道长……”
墨麒摇头,不让李光寒继续说下去了:“李将军受罂粟之苦,又受病痛之扰,先前宴时冲突我等皆知并非将军本意。火筒之时更不能责怪将军,本是我等犯禁海令在先。”
李光寒抱拳,深深一揖:“道长大义!”
李光寒站直身体,看向一旁的西门吹雪:“久仰西门庄主大名,紫禁之巅,天下第一剑客的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得见,果真不凡。”他利爽地道,“我正好欲往南海一趟,庄主,同行?”
楚留香和胡铁花也走了过来,胡铁花口中抱怨:“李将军,这不厚道啊。对待咱们的时候,李将军你可没这么和风细雨。你也不问问西门庄主要去何处?”
李光寒朗笑道:“全天下人都知道,西门庄主和叶城主的关系有多好。西门庄主大老远跑来南海,自然是要去白云城,帮自己的好友平乱的。”
胡铁花抱臂环胸:“那我们去白云城就不能是帮忙平乱的吗?”
楚留香沉吟了一下,汗颜道:“许是李将军真的没听过我们的名号。没听将军说么,他知道西门庄主也是因为西门庄主在皇宫里头和叶城主干了一架……”
毕竟李光寒确实不是江湖人嘛。
李光寒也有点汗颜了:“这……我以后,也定会多了解了解江湖之事的……”
李光寒又诚恳地对墨麒道:“此番真的多谢墨道长……”
宫九睨了李光寒一眼,轻呵了一声:“你也该感谢感谢千鸟小公子。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你这么久呢。”
李光寒俊秀的面上先是微微一红:“对……嗯?”
李光寒张大了嘴:“慢着,小……公子?”
南海最最威武的镇南将军,寒光军最最可靠的将军大人,傻了。
李光寒:“小公子?!千鸟姑娘……她,她不是……”
李光寒脸上的粉色骤然褪的无影无踪了,可谓是大惊失色。
众人了然,千鸟这几日为了照顾李光寒,都穿着女装扮着青鸟呢,李光寒当真把千鸟当成女孩子了。看刚刚他脸红那样子,指不准心里头还有了那么点小憧憬,得,这下给宫九一杆子敲傻了脑袋,沉了。
李光寒又喃喃了一句:“小公子……”
好容易花开二度,花骨朵还没长齐呢,咔擦,没了。
胡铁花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李光寒的肩膀,放任懵逼的将军在一旁厘清大脑了,对墨麒、宫九道:“展少侠和白少侠走啦!吃完了早食就走了。好像是包大人那边有什么要紧事,让他们赶回去。他们托我和老臭虫和你们打声招呼,说下回到了开封,一定要喊他们,到时候他们带你们吃遍开封美食!”
胡铁花还有句没说。展昭托他带的话里还有一句,是“祝墨道长和世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胡铁花没敢说。他直觉地感觉这话还没到时候,现在讲出来,说不准会被墨道长和宫九两个人混合双打。
胡铁花的直觉向来很准,所以即便他觉得就昨晚醉春楼里那个情况,这话完全可以带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本能地咽了回去。
直觉告诉他,这是句送命话。
…………
西门吹雪去白云城,只带上了装着叶孤城的棺材。没有和人同行,独自出发了。
楚、胡、姬,还有墨麒和宫九,只站在岸边目送着载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船离开,并没有一起去。
白云城的事情,还是这两个人最有资格出面。
众人在沙滩上,眺望着礁石、细沙、碧海、飞燕,过了一会,才被一股黑沉的浓烟打断了赏景的兴致。
“那不是李将军方才离开的方向?”胡铁花飞快从沙坑里跳了出来,“他出事了?”
宫九随意看了眼浓烟,眼神就又吝啬地收了回来,重新落到惊涛骇浪中修心的墨麒身上:“是李将军烧毁的罂粟田吧。柳无眉后来杀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偏偏选中他们,除了是为了掩盖先前的罪行,大抵也是因为他们瞧见她的罂粟田了。这么想的话,那块罂粟田的位置便很容易猜到了。海沙和树林的边界,这是既会有渔民,也会有农民去的地方。”
胡铁花抖了抖裤腿,从里头哒啦掉下个傻头傻脑的寄居蟹来:“你确定他就是烧个罂粟田?李将军,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他还记得那天将军府门口,那个脆弱地埋首在雀翎背后汲取温暖的李光寒。
墨麒:“不会。”
李光寒身上的毒瘾已经消了,重伤也已经根治了,他又熬过了一劫。
墨麒:“李将军从小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父母,祖父,战场,甚至罂粟……情爱不会这么简单的击败他。”
胡铁花啧了下嘴,随口道:“也对,反正不还有千鸟吗。”
就千鸟那天天净想着扒李光寒裤腰带的模样,李光寒估计是想颓废也颓不起来了。胡铁花在心里开玩笑的想。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一语成谶。
熊熊燃烧的罂粟花田边。
千鸟正黏在李光寒背后。
李光寒今日才知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个和他一样带把儿的男孩子,只觉得自己这几天脸红心跳的都是喂了狗了:“你下去!”
千鸟:“我不!你不知道我是男孩子之前,明明不是这个态度的!”
李光寒被千鸟这树袋鼠似的一压,差点没站稳:“可你是男孩子!”
千鸟:“怎么怎么,你还性别歧视吗?男孩子怎么啦?男孩子就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啦?”
李光寒被千鸟这耍赖皮的话噎的哑口无言:“……”
千鸟飞快伸手去拽李光寒的裤腰带:“来嘛来嘛!管家老爷子天天在旁边盯着我,我都没有看到过你的腿!”
李光寒惊得连忙拽着自己的腰带,难得狼狈:“光天化日……胡闹!下来!”
千鸟四肢并用:“我不。”
李光寒:“下来!”
千鸟:“我不我不!”
焚烧殆尽的罂粟花田边,两道年轻的声音争执吵闹着,幼稚的对话被海风吹的很远,很远。
顺着蜿蜒的沙滩放眼望去,海岸的另一端,惊涛之中,墨麒被骤然而来的一道巨浪砸了满脸:“……”
墨麒摸了摸自己老是发慌的胸口:……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在江山醉里已经自生自灭了快半个星期的唐远道:啊……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啊。
离开了这么久,怕不是和九公子都快能抱俩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