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谊和杜樵的第一次交流,其实颇有戏剧性。
六中的军训一直是在郊区的一个军训基地举行。阮文谊和杜樵恰好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军训第一天,所有人都累得要死要活,回去却还要收拾行李、铺被褥,收拾不了几分钟,一群半大的男孩子就开始叫苦不迭。
阮文谊大概是其中最轻松的那个——赵秀丹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帮他把行礼完全收好,不同的东西用小包装着,整整齐齐,如果懒得收拾可以直接把小包拿出来扔进柜子里。床单也已经用别针小心的别在褥子上,直接扔床上一摊就能用。
只是裹好的褥子太厚太沉,阮文谊还倒霉地分在上铺,怎么也没办法把褥子扔上去。
在他隔壁的就是杜樵,收拾最快,把床铺好以后,就翘着脚坐在床边俯视全宿舍。看阮文谊扔了三次都没扔上来,他笑眯眯道:“我来帮你?”
阮文谊在下面扔,杜樵在上面接。这次还算顺利,只是杜樵的手表恰好被别针卡了一下,从上铺径直掉到了地上。
漂亮的黑色表盘正巧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两人军训时就紧挨着,阮文谊见过它完好时精致的样子,看上去价格不菲。他有些忐忑,担心杜樵提出赔偿的要求。
但杜樵只是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就把废弃的表扔到了柜子深处。
两人自然而然成了朋友,开始结伴吃饭、在不同的课堂间穿梭、一起聊些班里的杂事。
相处久了,阮文谊发现,杜樵是一个非常合他胃口的人。
初二那件事以后,他对那两个同学发了短信,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帮忙写作业。再然后,在补习班相遇的时候,他们也再没来搭过话。
阮文谊开始观察身边的所有人,赵秀丹的叮咛从这一刻起变成了一个真实到可怕的“预言”。
任课老师总对他和颜悦色,甚至会私下给他发小零食——因为他往往是给平均分拼命拉高的那个。
班上有几个同学总是不介意他无聊的聊天话题,愿意给他带各种小零食甚至安利闲书——因为他从不拒绝给别人讲题。
常去的那个食堂窗口,大娘总喜欢给他多加几块肉,还会关心他穿衣多少、会不会冷——因为他每天都去,长久下去,就可以给窗口累计不小的一笔收益。
他开始无法自然而然的接受别人的善意和给予。每当得到了什么,就一定要立刻做出什么来作为回报,比如今天借了某位同学的笔,那下课的时候阮文谊一定回去小卖铺给他捎点小零食。
偶然遇到不愿讲究这么多的人,阮文谊便会陷入一种“欠债”的焦虑里。偏偏学生们总是讲究“义气”,不计较这么多常常是关系好的另类表示。每次听到别人说“那你下次也帮我忙就好啦”的时候,阮文谊都会为这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的“下次”而感到心累。
但是和杜樵相处的时候,他完全不用考虑这么多。
表盘的事情一直萦绕在阮文谊心头,尽管他担心最后的数字他无法负担,但在相处几天以后,他还是对杜樵重提了这件事:“你手表的损坏,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修好它的话,需要多少钱?”
“修大概是没法修了,”杜樵道,“没事,我准备直接换一个,正好这个也戴腻了。”
这是阮文谊预想中托词的一种。他坚持道:“它是因为我才摔坏的,如果没碎的话,至少还能放家里当个摆设。”
杜樵没有像他想象中的一样继续推脱,而是看着他想了想,说:“折算一下的话……大概三百左右,不过你给我一百就行。”
阮文谊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吃你的人情,”杜樵耸耸肩道,“你知道的,我家高学历扎堆,文凭垫床板都正常——实在压力太大啊。你成绩比我好,和你打好关系,以后问题抄作业都方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