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道:“我看你也舍不得那红尘俗世的热闹。”
庾约回到座上,看着被放在面前的一杯清茶:“前两天你派人去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机刚张了张口,又闭上:“没什么,只是我听说,小绝将要回来了,你可知道吧?”
“哦,别这么没轻没重的了,人家是‘成王殿下’。”庾约捧了茶,慢慢地吃。
“是啊,”陆机唉声,接口道:“盛州的事儿总算平了,燕王这里也算是妥当,我看皇上的意思,只怕……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庾凤臣的眼底像是染了雪色,有些清清冷冷:“峘州之功,再加上盛州之战,你的那位徒弟,只怕是稳了。”
“你……不太喜欢。”陆机瞅着他。
庾约淡声道:“你的夫人若在青天白日里给他抢走,你会喜欢吗?”
陆机扬了扬眉,苦笑:“不会……”
庾约定睛看他,有点奇怪的:“不会是什么意思?你有夫人吗,就说不会?”
陆机心头一虚:“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所以不可能嘛。”
庾约轻哼了声,又吃了一口茶,那点微微涩意在舌尖散开:“等着看吧,皇上把他当成宝一样,以为这位成王殿下真就比燕王要高明呢,他确实是高明,所以闯祸的手段更加别具一格,等他真的闹了出来,只怕就不会像是燕王峘州的事那样遮掩过去了。”
“你、在说什么?”陆机迟疑地问。
庾约不答。
陆机思忖半晌:“你觉着小绝会闯祸?”
庾约瞥他:“这需要我觉着吗?”
陆机咽了口唾沫,目光游离了片刻:“凤臣,你最近……跟你的夫人,怎么样?”
庾约道:“问这个做什么?”
陆机道:“呃,我最近看你的命盘,你今年的大限宫命犯红鸾,夫妻宫的星曜也不佳……只怕会跟夫人、有变。”
庾凤臣的眉头皱起:“你闲着没事儿,看我的命盘做什么?”
陆机以为他会关心自己的那句话,没想到他竟然一问就问到七寸。
“我是一时心血来潮,不成吗?”他还算镇定,随机应变。
庾凤臣道:“那你给你自个儿看过命盘了?你又如何?”
陆机闭了嘴:“我是好意,你怎么句句质问,你若不信我的话,就算了。”
庾约笑着把杯子向他一晃:“凡人请陆观主批命还不能呢,我不用花钱就得了你的真言,多谢。”
陆机无奈,又给他斟了茶:“凤臣,说真的,你跟容姑娘如何?我前些日子看到了她,觉着她的面相也不甚好啊,眉端透着一股郁郁之气,最近又听说她总住在香叶寺那边的庵堂里,你们两个可别……不成佳偶成怨偶。”
“什么佳偶怨偶,如此严重,”庾凤臣淡淡道:“是只她一时别扭而已。”
“什么别扭?”陆机疑惑。
庾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闺房之乐,我没有必要跟你细说吧。或者你想学?”
陆机一愣,突然没来由地红了脸:“谁……谁想学了?”
庾约意味深长地:“哦是了,你不必跟人学,你们不是也有什么双修的秘本之类么?”
陆机本是要劝他的,反而给他一顿抢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少说这些不正经的。”
“你先提的。”庾约淡淡然。
陆机道:“谁提这些了?我是劝你……”
庾约道:“劝我怎么样?我用得着人劝吗?难道我不知我在做什么?”
陆机眉头紧锁:“你当然是个最聪明的人,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而且我想,对于女子,你的那些心思算计之类,未必能奏效吧?”
“哟,你倒是精通的很啊,我是不是要跟你学啊?”庾凤臣微睁双眼,晃晃地看着陆机。
陆机喉头一动,仿佛怕给他看穿似的后退了一步:“我是在好言好语,你何必夹枪带棒,连嘲带讽的?”
“我有吗?”
陆机哼声,豁出去似的:“总之我是好意。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的,凤臣,别跟自己赌气。”
庾约却盯着他:“谁让你来说这些的。”
香叶寺的庵堂。
天色已暗,佑儿把白天庾清梦教的字临了两张纸,搓着小手依偎在星河怀中撒娇。
“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呀。”佑儿撅着小嘴问。
星河一怔:“怎么,佑哥儿想回府了?”
“想、想老太君,平儿……也想爹爹啦!”佑哥儿道。
星河对于这种称呼格外敏感,把佑哥儿的身子抱紧了些,勉强笑道:“前些天,娘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你去县城的?那会儿就见不着这里的人了,才这几天你就受不了要回去?”
佑哥儿眨了眨眼,好像不是很懂:“佑儿、佑儿……”他心里虽然惦记着府里的人,可却更不想让星河不高兴,支吾了两声,最后竟道:“佑儿都听娘亲的!”
星河的心一软,在他额头上亲了下:“佑哥儿最乖啦。”
佑儿即刻笑了,笑了会儿,突然又道:“佑儿好久没见到舅舅了。还有……叔叔。”最后两个字,放的低低的,他还记得在国公府内的时候,想问“那个叔叔”的事,给平儿暗中叮嘱说不叫他提。
容霄跟着李绝去了盛州,星河也不知如何,听佑儿竟问起来,且还问了李绝……星河沉默片刻,见没人在跟前,便问:“佑哥儿喜欢……那个叔叔吗?”
佑儿立刻叫道:“喜欢的!”
星河微笑:“为什么喜欢呢?”
佑儿仰头,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眨了眨:“叔叔很厉害!舅舅说的。”
星河啼笑皆非:“因为这个才喜欢的?”
佑儿知道她不满意这个答案,迟疑着想了会儿:“他对佑儿好!”
“哦?”星河诧异起来:“他哪里对佑哥儿好?”
佑儿小声道:“舅舅说,不能告诉人……”
“你小舅舅说的,什么不能告诉人?”星河垂头,有点不安,容霄那个性子,胡作非为的,别不知道教了佑儿什么:“到底是什么?别人可以不说,怎么能连娘亲也瞒着?”
“佑儿不瞒着娘亲,”佑哥儿急忙声明,又挣扎着从星河怀中下地,他跑到里屋,不多时捧了那把小小地桃木剑出来,做了亏心事般,佑哥儿瞅了星河一眼,小声地:“舅舅说,这是……叔叔给佑儿做的。”
星河震惊地看着小孩儿,又看看那把剑。
当初容霄来送剑的时候,她确实觉着这剑不像是买来的,本以为是容霄心血来潮。
没想到竟然……
星河把佑哥儿抱起来,仍是拥在怀中,连带那把小桃木剑。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屋内点了灯,照在窗棂纸上,透着一股微暖的颜色。
庾清梦的丫鬟听竹从外头回来,冷的跺脚,哆嗦着:“今儿可别出去,简直的冻死人!”
望兰笑道:“你跟谁说呢,这屋里只有你动不动往外跑。”
听竹嘟了嘟嘴:“谁叫得了菩萨托梦呢,当然要去前头上一炷香啦。”
她赶忙去烤火,又说道:“不过,咱们可要小心点儿,把房门都关好了。刚才我在前头上香,那姑子说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贼呢,还是山里的猴儿、大仙儿之类的,桌上的供品少了好几样呢。”
望兰听的发怔:“哎哟,别的还好说,可别有那些坏人……我去看看叫他们关门。”
正在这时,突然星河道:“等等。”
望兰转头,见星河凝眸看着听竹:“真少了供品?都少了什么?”
听竹没想到她会在意这个,思忖着道:“那姑子嘀嘀咕咕的,好像是几个青皮橘子、梨之类的……却也不值钱……”
话音未落,星河已经转身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