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庾约身旁,陪着而行,慢慢地进了杏林。
地上金黄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嚓嚓声,甚是松软。
星河不住地回头看佑儿,却见平儿跟甘泉跟在小孩儿身后,佑儿正低头去捡地上的叶子,又扬起,咯咯地笑,玩儿的很是投入。
庾约止步,瞥向她:“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星河振作了几分精神,一笑:“大概是因为外公跟外婆才启程,心里有些不受用,他们年纪大了,叫人担心。”
庾约点头:“本来要留他们在京内,也不是事儿,就是老人家故土难离,不可勉强。这样吧……过一阵子,等我空闲下来,兴许可以陪你往县城走一趟,顺便也陪你四处走走,散散心,免得只圈在京城这地方。”
星河大为意外:“二爷怎么突然生出这种念头?”
前方有几根枯枝横亘,庾约扶住星河的手臂,道:“早在之前,我也是隔一阵子,就往四方游历一番,只是这两年格外的忙,又成了亲,自然不能再撇下家里自在游玩了。如果带着你跟佑儿,倒是使得的。你可愿意?”
星河给他握着手,避开那些枝子:“我、我虽愿意,但是……就这么跟着二爷跑出去,府里头只怕会有闲话。”
“什么闲话,老太君不是很疼你么?”庾约嗤地一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先前你病了那两日,我因没回府,老太太还问我的不是呢,说我不疼你,你病了都不知道回家看看。”
星河果然不知这件事:“是吗?”
庾约引着她往前,一直走到棵很大的杏花树下,这才含笑:“你心里总不会也怪着我吧?”
星河忙摇头:“哪里,我知道二爷事务繁忙,而且我也没什么大碍。”
“你就是太懂事了,其实,我倒是宁肯你能多缠人些。”庾约突然说。
星河哑然:“这……”她实在不知这话怎么接,懂事难道不好?叫她缠人些?这是何意。
只能假装看风景的,转头看向旁边。
这么一打量,突然觉着有几分眼熟。
庾约正望着她的脸,看到她神情变化,便问:“是不是觉着似曾相识?”
星河正疑惑,庾约俯身,轻声道:“当日你进京,上巳那日,我悄悄地来见你,岂不是就在这里?”
星河恍然:“庾叔叔的记性便是好。”
“哪里能忘了,”庾约环顾周遭:“那会儿你还给我出了个难题呢。”
“难题?”星河几乎没想起来,对上庾约的眼神,突然想起:对了,当时她因怕嫁给兵部的那老头子,所以才要跟庾清梦结识。庾约本想给她解决这件事,可她要的,却是直接解决事情的症结,那便是北地的屯兵。
提起旧事,星河不由也笑了:“多久远的事呢,我都忘了。”
“你这小丫头,使了坏,自己倒是忘的快,”庾凤臣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杏花枝,感慨一样:“你那是给我出了个诛九族的难题,你说我怎么会忘。”
星河怔了怔,讪讪道:“可庾叔叔、二爷嘴上说不能办,回头还是做成了。”
“为了星河儿,”庾约盯着她蝶翼似的长睫,半真半假似的:“就算真的诛九族,也是值得的。”
星河心头微震,有几分责备地:“二爷怎么……平日里多谨慎,怎么竟这样口没遮拦的。”
庾约哈地一笑:“看你的胆子,就这么点儿大?我说一句玩笑话也不成?”
“就算是玩笑也不该的。”星河皱眉。
庾约拉了拉星河的手,将她轻轻地引到身前,探臂将她抱住。
星河咽了口唾液:“二爷……”她试着往回看:“佑儿他们还在后面……”
“怕叫他们看见?我可没做别的。”庾约嘴里这样说着,却抬起手来轻轻地在星河脸颊边上抚过,仿佛是想做些别的了。
星河脸上微热,偏在这时候,隐隐地仿佛听见林深处有说话声,星河忙要后退:“二爷,这儿还有别人在呢。”
“瞧你,”庾约未放手,越发笑道:“我们是夫妻,又不是过来偷情的。就算给人看到又如何?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二爷!”星河的心里莫名地不安,是,他们不是来偷情的,但偏是在这个地方,她偏又无法按捺地想起……曾经李绝带着她,就在对面的梨花林子里,看到那“生米煮成熟饭”。
庾约见她的神色恍惚,便把她的下颌轻轻一抬,看着那微鼓的樱唇:“在想什么呢?”
正在这时侯,对面果然有一行人走了出来,头前几个看到这边有人,颇为诧异,又看是这般情形,更加吃惊了,驻足凝望。
不料领头的那个,竟是认得庾约的,看清楚了他的脸,远远地殷勤招呼:“庾军司?”
星河本来就忐忑地,突然听见来人是认识庾约的,急忙转开头去。
庾约左手拢着她,右手轻轻地向着那人一挥。
那人见状,急忙止步不敢靠前。
回头又跟同行的人低语了几句,众人竟都退后,避开了此处悄然离去了。
“走了,”庾约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望着她:“就这么怕给人看见?”
“二爷,咱们还是回去吧,”星河轻声道:“毕竟太子的事才过去,如今也不是好时候,若是给一些多心的人看见了,嚼舌出去,对二爷也不好。”
庾约已经是有点不高兴了:“我难得陪你出来一趟,何必扫兴呢。”
“不是扫兴,”星河察觉他的不悦,抬手握住他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温声道:“只是为了二爷好罢了。何况叫人看见,恐怕还要说我品行不端,才引着二爷光天化日的……”
庾约才又笑了:“哦,我倒是很想看看二奶奶品行不端的样儿。”
星河的脸色本是有点微红,这会儿却又慢慢地变白,她只能转开话题:“怎么没听见佑儿的声音了?”
庾约见她一再回避,眸色微沉,竟环住她的腰:“有人陪着,又用你担心?”低头来吻她的唇。
星河抬手要挡住,却给他握住手。
“二爷!”星河挣了挣,没有挣脱。
这会儿不似杏花盛开的时候,稀稀疏疏的杏花林遮不住人的视线,隔着老远就能看清楚。
可是被人看见,并不是最大的原因。
她不能习惯。也并不喜欢。
庾约却将她的腰一紧,沉声道:“怎么?先前不是还主动的……这会儿又怎么了?”
“二爷……”星河听他竟在此刻提起那件事,窘极。
情不自禁地蹙了眉,星河试图后撤:“会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庾约不喜她的躲闪,轻而易举地换了个姿势,竟让星河靠在了杏花树上。
星河的背贴在树身上,退无可退,在劫难逃一样。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庾约看着面前人雪一样的脸色,肌肤嫩的好像稍微用力就会弄破。
他的目光一寸寸自那如画的眉眼间逡巡,眼神之中竟自多了几许迷离。
轻揉过她的唇角,正欲俯身,耳畔突然是细微地响动:“刷!”
庾约眼神一变,闪电般地,他搂着星河往旁边掠开!
与此同时,只听“咄”地一声,在星河刚才靠过的杏花树身上,竟多了一支箭,箭簇半没入树身。射的不算很深,箭尾的翎毛簌簌抖动。
庾约抱紧了星河,蓦地回首。
身后,在几棵黄叶烁烁地杏树丛中,一道矫健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
他右腿微微屈起,脚踩着一棵低矮的杏树身。
在他手中扣着一张弓,左手自腰间箭壶中抽了另一支箭出来,不紧不慢地搭在弓上。
两只清冷锐利的凤眼盯紧了庾约,他徐徐地将弓重新拉开,阳光下,箭镞雪雪生光,不偏不倚地冲着庾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