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改备注的时候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结婚了,当然不是未婚夫。
打这个称呼是因为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但不代表不羞耻,后面的括号表面是玩梗似的腹诽,其实也带着一点不自在。
可是再不自在,都还在他自娱自乐的范畴。
这种感觉就像是对着镜子练习表白,回头却突然发现告白对象就站在自己身后听着。在某个瞬间,陆昭安然地想——
他找个地洞钻下去算了。
而事实是,他打一个地洞,楼下是财务室。
陆昭放弃了。
他语速飞快地地说:“其实我就是闲着无聊改了一个备注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改掉好了我是想着万一有人看到我手机给你备注太冷淡他们会怀疑我们的关系所以……”
江云渊顿了顿:“上一个备注是什么?”
陆昭:“……”
陆昭:“…………”
“未婚夫。”他说。
声音低若蚊吟。
江云渊:。
“好像也没有很冷淡。”他平静地说。
陆昭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
他很想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僵局,但事实就是,长途飞行的疲惫让他的脑子其实并不能很灵活地转动。
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和江云渊僵硬地对视。
而与此同时,那种刚进门时的异样气氛又开始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在某个时刻,陆昭眼睫突然颤了一下,有些仓促地别开了眼。
-
陆昭一直觉得,这种事很正常。
一对适龄AO,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结合。无论他们是否主观上有这个意愿,但是在实际的生活中,他们总会遇到一些介于暧昧和正常之间的意外。
比如之前的那场烟火。
比如为了刺激傅文慎放的狠话。
再比如现在,让此时此刻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一个起因并没有那么严肃认真的称呼。
意外是难免的。
只要A和O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结合的两种性别,只要他和江云渊的性取向都没有发生变化,只要他们还冠着夫妻的名义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陆昭觉得除非他和江云渊都是性冷淡,否则要求他们始终端着,就是一种苛责。
因为很多时候暧昧不一定出自主观的意图,出于感激的真心道谢,出于无聊开的玩笑,出于惺惺相惜伸出的援手,都处在微妙的边缘,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越界。
但这种意外又是可以控制的。
只要在意外发生之后,彼此都有意识地互相给台阶下,那么有些东西就会默契地消失。
毕竟——
他们并不是真的情侣。
从前,陆昭一直是这么想的。
在他无数次说错话后。
他这么想,他觉得江云渊也知道。因为好几次,其实都是江云渊主动岔开了话题,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对方也在努力维持平衡。
然而,今天,江云渊并没有这么做。
-
陆昭有些无措。
他一直知道他自己是个感情经验无比匮乏的人。
从小到大,他谈的唯一一次恋爱就是和自己的养兄。与其说那是恋爱,不如说那是亲情的延续。傅文慎在酒店里想要标记他的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是一个alpha。
一个真的会侵犯他的,和他一起经历那些黏腻的情和欲的alpha。
在此之前,掌握步调的,一直是傅文慎。
傅文慎的占有欲是一部分原因,根本的原因,是陆昭根本不会谈恋爱。
alpha的心思在他这里比商业知识还要难懂,他不想、也分析不出对方究竟在想什么。眼下的境况让他本能地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但是他并不知道如何去规避。
他只能继续完成他刚刚做了一半的动作——
打开餐盒。
热气扑了他一脸,他说:“……先吃吧,一会儿凉了。”
江云渊还是没有说话。
陆昭默默地收回手。
他在心里又骂了自己一遍为什么要手欠,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地站起身。屏幕早就熄灭了,手机安静地躺在江云渊的手边。
他伸手去拿,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的温度很凉,凉得陆昭手就是一抖。他抬起眼,撞进江云渊幽深的眼眸。
江云渊说:“你还没解释完。”
陆昭:“……”
他抽了抽嘴角。
虽然但是,这件事中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他解释的吗?
但江云渊显然并不想听他说这些。
他的指尖还搭在陆昭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按着。陆昭下意识地就要抽手,却没能抽成功,反而像是被摩挲了一下腕骨。
陆昭用力地抿了一下唇。
他能感觉到自己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在某个瞬间,他几乎想要祈祷那天挡在他们的路障能够瞬移到办公室,然后让江云渊能再撞一次。
再撞一次,这种他无法控制的氛围就会因此消散。
这个想法荒谬得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其实根本笑不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就在他下定决心开口之前,手上的温度骤然消散。
陆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江云渊神色如常、但此时此刻显得有些紧绷的侧脸。
江云渊说:“你先吃,我去个洗手间。”
*
江云渊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陆昭已经在吃饭了。
他喜欢吃热食,买的餐是用厚厚的保温袋装好的三明治。江云渊在他面前坐下,他没有抬头,把三明治推给了他。
江云渊接过去,却没立刻吃。
他道:“和白玥聊的时候,她有为难你么?”
这是一个很常规的问题,但放在此时此刻,却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陆昭抬头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他回答了江云渊的问题,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他说:“有一点,不过挺正常的。她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她。”
说完这句话,他继续咬了一口三明治。
他吃饭的样子很文雅,江云渊看着看着,想的却是他小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陆昭还只是个初中生,早上快迟到,急急忙忙地往嘴里塞一个包子就走。
路上碰见江云渊,就挥一挥爪子跟他打招呼,脸侧鼓鼓囊囊,像是小仓鼠。
-云渊哥哥早
-江云渊?
两道跨越时空的、相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云渊蓦然回过神。
陆昭看着他,神情有些微妙。
江云渊垂了眼,他说:“……抱歉。”
“刚刚有点走神。”